第四十五章 中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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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下學期開學兩個多月,李建林帶來了一個消息。
“我們學校有三位同學考上了師大附中。第一名是武藝,他同時也是我們市第一,全省第三;第二名是蒲霖,全市第三,全省第十二...”
後麵的蘇棠都沒有聽進去,隻知道武藝已經考入了師大附中的鴻宇班,與他站在一起的,是蒲霖,這二人所在的高度,是她踮著腳也無法企及的。
這天英語課上,劉老師板著臉走進教室,身後,宋海燕抱著一摞習題跟了進來。
“離中考還剩幾天啊,作業都不好好寫。點到名字的,給我站起來!”
“蘇棠!”
蘇棠意外抬起頭,對上劉老師慍怒的視線,那目光有些燙人,蘇棠倉惶地低下頭去,不明白怎麽還有自己的名字。
不解歸不解,她還是老老實實走到了講台上。
“我布置的作業是P5759,你倒好,前麵認認真真做了,最後半頁沒寫。怎麽回事兒?”
蘇棠這才反應過來,懊悔道:“我沒往後翻,以為就這兩頁,對不起...”
“不管什麽原因,沒寫就要挨罰。”劉老師拿起桌上的教鞭,“把手伸出來。”
蘇棠認命地抬起手,劉老師眉心一皺,教鞭落下的瞬間,一道紅痕迅速在掌心腫起,疼得她指尖發顫,咬牙忍住了。
一連打了三下,蘇棠的手掌心火辣辣地疼,連握拳都困難。
“教了你三年,我第一次打你”,劉老師聲音低沉,仿佛輕歎了口氣,“好好長個記性。下去。”
蘇棠點點頭,渾渾噩噩地回到座位上。掌心的灼痛一陣陣蔓延,她的眼睛也跟著發酸。
淚眼朦朧中,蘇棠看到劉老師似乎在她座位前停頓了片刻,目光複雜地看了蘇棠一會兒。
同桌周淼在旁邊低聲安慰道:“別傷心了,劉老師也不想打你的,但是其他沒寫作業的都挨打了,不打你就是偏袒。你要理解她啊。”
蘇棠紅著眼睛點點頭。
這天放學時,蘇棠在教室門口看到一個令她意外的人。
“手還疼嗎?”劉老師柳眉微蹙,語氣比課堂上溫柔許多。
蘇棠搖搖頭:“不疼了。”
“你最近狀態不對,你自己知道嗎?”
蘇棠點點頭:“知道。”
劉老師低歎一聲,語氣緩和了下來:“蘇棠,其實你在我心中,一直相當優秀。離中考還剩十幾天,盡快調整好狀態。”
蘇棠抬起頭,對上劉老師鼓勵的雙眼,她的眼睛明亮而溫柔,仿佛能洞見她所有的不安,給她堅定的支持。
蘇棠內心觸動,幾乎是無意識地呢喃出聲:“...我真的可以嗎?”
她聲音很小,但樓道裏隻有劉老師和她兩個人,她聽清楚了,隻蹙眉道:“你是我帶過最優秀的學生,你不行誰行?”
蘇棠有些感動,劉老師還很年輕,她頂多算是她帶的第二屆學生。但一向對她嚴厲的劉老師能說出這樣的話,無疑給了蘇棠不小的鼓勵,在她心中的昏暗地帶裏點燃了一簇小火苗。
拍畢業照的這天,拍完大合照後,學生自由活動。幾個平時關係不錯的女生主動邀蘇棠合影。拍完照片又填了同學錄,蘇棠差不多準備走了。
到廣場時,蘇棠看到了劉老師。她比以往更精致動人,被學生簇擁著要簽名。有個學生把畫滿塗鴉的校服翻來覆去,終於找到了一小片空地讓她簽名。
蘇棠看著他們身上的塗鴉,露出了不解的表情。這似乎是某種約定俗成的儀式——在畢業時用馬克筆在彼此的校服上簽名、寫祝語或者塗鴉,隻有蘇棠的校服幹幹淨淨,和新發的沒什麽區別。
“蘇棠,來簽名啊。”同組的男生跑了過來,看到她一塵不染的校服,為難地撓了撓頭,“你的校服太幹淨了,我下不去手...還是你給我簽一個吧。”
蘇棠點點頭:“簽哪裏?”
“背上應該還有空地,你隨便寫。”
他把馬克筆遞給蘇棠,轉過身,微微下蹲,把校服後背露給她。蘇棠猶豫了一下,在他右肩下方一筆一劃地寫上自己的名字,還有一句祝語:“Best wishes!”這句英文被她寫得小巧圓潤。
“好了。”
男生轉過頭,憨笑道:“我好像是咱們班唯一一個要到你簽名的。”
“啊...我又不是明星,你太抬舉我了。”蘇棠靦腆地說。內心補充道:其他人也沒有問我要簽名啊...
這時,十二班的蘇雅抱著同學錄飛奔過來:“蘇棠,我特意把第一頁留給你的!”
蘇棠受寵若驚,蘇雅是她在鼓號隊認識的女孩子。鼓號隊原本有55人,練習一周後,老師點了四個女生出來打大鼓,一個人在前麵當指揮手。蘇雅和她都是大鼓手,位置正好相鄰。更巧的是,蘇雅的老家也在蘇家灣。
“蘇瑾是你表哥?!”剛得知這個信息時,小雅興奮地捂住了嘴,“他是我偶像誒!他QQ多少?什麽星座?有沒有女朋友?”
“我隻知道他是摩羯座。”蘇棠訕訕地回答,“還有,我們隻是遠房親戚。”
蘇雅眼睛一亮:“我是天蠍,我們很配!”她握住蘇棠的手,“謝謝你,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很重要!”
蘇棠抹了把冷汗,蘇瑾還真是受歡迎啊。
蘇棠認真填寫了蘇雅遞來的同學錄,留下了自己的QQ號,蘇雅對她眨了眨眼:“我會經常找你聊天的。”
“好,有看到一定回你。”蘇棠說。
送走蘇雅,蘇棠一回頭,正好看到趙陽站在劉老師左側,親昵地挽著她的手臂,劉老師笑得溫柔。趙陽旁邊是宋海燕。右側是冷臉扮酷的時文啟和麵無表情的劉淩雪。有手機的同學紛紛掏出手機幫他們拍照。
劉老師注意到了默默圍觀的蘇棠,笑著衝她招了招手,蘇棠想過去,腳步卻像灌了鉛似的,她看到自己笑著搖了搖手,往後退了兩步,隱進人群裏。
她不敢看劉老師的表情,更怕自己自作多情,避開人群悄悄離開了。
(後話:多年以後,每當蘇棠回想起初中生活,都會因沒有和劉老師合照而覺得遺憾,隻是當時已惘然。)
拍完畢業照後,中考如期而至,除了被師大附中提前錄取的武藝等人之外,實驗中學剩下的成績優異者基本都報考了市一中。
考試前一天下午五點,杜若陪蘇棠坐上了來市裏的最後一趟大巴。車裏擠滿了人,大多是學生。座位已經滿了,售票員安排杜若坐在過道的小凳子上,蘇棠則坐在行李架下麵的空地上。
大巴車裏的空氣凝滯,令蘇棠有些呼吸不暢。突然感覺到有人看自己,蘇棠一抬頭,對上劉淩雪的目光。他旁邊坐著他媽媽,見她看過來,劉淩雪麵無表情地移開眼神看向窗外。
到了市裏,母女二人暫住在大伯家。大伯家到市一中步行十分鍾即可抵達。母女二人步行至考場,隻見門外烏泱泱一大群人,操著不同的口音,顯然是來自全市各縣區的考生和家長。
大伯家住在鬧市區的一個小型家屬院,一室一廳的格局,廚房是客廳盡頭的一個五平米小隔間,廁所在院子裏,和隔壁那戶人家共用。蘇棠看到客廳裏支了一張木板床,床上鋪著一層薄褥。
見狀,蘇棠有些遲疑,大伯露出淳樸的笑容說:“你和你媽媽睡臥室,我和你大伯母睡客廳。”
蘇棠覺得失禮,搖了搖頭,杜若接口道:“太麻煩你們了,大嫂身體不好,還是我睡客廳吧。”
大伯板著臉不讚同道:“不行,安安要考試,睡外麵太熱了,我們冬天也睡客廳的,你大嫂在客廳吃藥喝水也方便。”
大伯母也幫腔道:“你們母女安心睡臥室,這三天一切以安安考試為重。”
蘇棠頓時倍感壓力,洗漱的時候和杜若說:“要不去我姑姑家?或者住酒店。”
姑姑家在六公裏外的一個小區,有三房兩廳的格局,客房寬敞。杜若不讚同道:“來你大伯家就是因為離考場近,住你姑那萬一路上堵車趕不到怎麽辦?住酒店我也想過,但你爸說沒必要花這個錢。”
蘇棠不理解:“我們自己花錢,總比麻煩別人好。”
杜若於是道:“下午看考場的時候我看見趙陽爸媽了,她們一家三口住在市一中對麵的酒店,聽說考試這幾天附近的酒店漲了三倍,而且幾乎都訂滿了。你別多想,欠人情也是我和你爸的事。早點睡,明天好好考。”
蘇棠微微歎了口氣,洗漱完進屋看了一會兒書,到了十一點還毫無困意。杜若已經換好睡衣躺在了床上,衝蘇棠道:“別看了,考試是考你平時的積累,臨考前沒必要看書,越看越緊張,先睡覺吧。”
蘇棠也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像被什麽壓著,看不進去,於是上床躺在了朝外的一側。
沒一會兒,身側響起了母親的鼾聲。
蘇棠背對著她,閉著眼睛數羊。
不知過了多久,蘇棠依然毫無睡意,摸到床頭的手機,摁亮屏幕看了一眼,23:47,平時這個時間她差不多寫完作業了。
蘇棠眼睛有點酸,母親的鼾聲連綿不絕,或許會打一整晚也說不定。
蘇棠輕輕推了推母親的背,她的鼾聲中止了,翻了個身麵朝牆壁。
蘇棠鬆了一口氣,重新閉上眼睛數羊。
不到兩分鍾,杜若的鼾聲又響了起來。
蘇棠無計可施,放棄抵抗,想著等會兒困極就能睡著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杜若下床的動靜吵醒了蘇棠。她睜開酸痛的雙眼,問了一聲:“幾點了?”
杜若:“才七點,你再睡會兒。”
蘇棠合上眼。
杜若起床洗漱後幫大伯做飯,隔著一道門,外麵的說話聲窸窸窣窣,無孔不入地鑽進蘇棠耳朵裏。
蘇棠認命地歎了口氣,起床穿衣服。
“安安這麽早就起來了?”大伯正在院子裏喂雞。
“嗯,平時這個時間已經在學校早讀了。”
“上學很辛苦呢。”大伯慈祥地笑著。
蘇棠笑著搖搖頭:“不辛苦。”
大伯母在客廳招呼:“進來吃早飯吧。”
考試時間是上午九點到十一點半,第一門考語文。
吃完飯,杜若送蘇棠到了考場。不到八點,這裏已經聚滿了考生和家長。
大部分學生表情嚴肅,或站或蹲,翻看著古詩文小冊子。還有家長提著凳子,拿著蒲扇坐在樹底下。
蘇棠站在人堆裏,看到不遠處趙陽和時文啟、劉淩雪站在一起。趙陽穿著玫粉色T恤和黑色短褲,正和他們開心交談著。
八點二十分,保安舉著喇叭喊考生入場。學生們排成三隊,依次接受檢查。
進入考場,蘇棠看著台上年輕美麗的女老師,心中泛起憧憬。
第一天的考試很快就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若看見蘇棠眼下的烏青,驚訝道:“你沒睡著嗎?”
蘇棠有氣無力地喝了一口豆漿:“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你的呼嚕聲吵醒。”
杜若皺眉:“你把我叫醒啊,你考試重要,我可以白天補覺。”
蘇棠搖搖頭:“算了吧。”
考完最後一門,蘇棠漫步在市一中的校園裏,最後看了一眼這所處處垂柳、窗明幾淨的學府。讓蘇棠驚喜的是,市一中的後花園裏還養了一隻俊俏的梅花鹿。看介紹,是校園裏的“團寵”。
蘇棠朝它揮了揮手:“小鹿,我走啦,希望還能再見到你。”
梅花鹿高傲地仰著脖子,沒有施舍給蘇棠一個眼神。
中考結束了,姑姑邀請蘇棠母女過去吃飯。姑父主廚,姑姑給他打下手。蘇棠坐在真皮沙發上,注意力被大號魚缸裏的熱帶魚吸引。
“考得怎麽樣?”姑父笑著問。
“考得不好。”蘇棠答。
姑父不以為然,笑道:“謙虛。以你的能力,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蘇棠隻是微笑,默默喝水不說話。
杜若看著女兒安靜的側臉,輕輕地歎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