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富躍沒聽出趙水生是在嘲諷自己，得瑟了說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拖拉機在土路上顛簸前行，揚起一陣陣灰塵。
    “趙水生，你沒進過城吧？這城裏可和鄉下不一樣，到時候別讓人看了笑話！”
    鍾富躍扯著嗓子喊了幾聲，蓋過了拖拉機的轟鳴。
    語氣裏的嘲諷和炫耀簡直遮掩不住。
    “還真沒去過。”
    趙水生完全沒把他當回事，隨口回了一句。
    林紅梅聽了，反而不依不饒的開口。
    “對了，到時候進了供銷社，你們可別說跟我們一起的啊！”
    “別連累了我倆，讓城裏人看不起！”
    林曉月聽了，弱弱的想要爭辯。
    趙水生摟住她的肩膀，小聲說：“媳婦兒，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一會進了城給你買新衣服！”
    他什麽場麵沒見過，鍾富躍和林紅梅這種小人得誌的樣子，趙水生根本沒放在眼裏。
    不一起走更好，還方便自己辦事了。
    林曉月羞紅了臉，微微點了點頭，但眼神中仍帶著一絲緊張。
    林紅梅說的沒錯，她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進城，心裏難免會有不安。
    拖拉機開了兩個多小時，路麵終於不再是土路，兩邊也出現了紅磚的民房，偶爾還能看見小樓。
    他們進城了。
    城裏人騎著自行車，慢慢悠悠的路過，有時還能見到氣派的吉普車，讓林曉月好奇的睜大了眼睛。
    “沒見過吧？看你那窮酸樣！”
    林紅梅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充滿了優越感。
    “好了，到地方了！”
    鍾富躍將拖拉機停在鍾樓附近，解開製動，跳下車把他老婆扶下來。
    “趙水生，咱們就分頭行動吧。”
    鍾富躍瞥了一眼正下車的趙水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自顧自的說：“看到那個鍾樓沒有？”
    “下午三點來匯合，過期不候！”
    “你們要是趕不上趟，別怪我倆開拖拉機先走了。”
    林紅梅整理了一下衣服，得意地瞟了林曉月一眼，高傲地說道：“走，咱們先去供銷社看看！”
    “別跟在我們後頭啊！”
    說著，兩人就得意洋洋的走了。
    “水生，他們走了，我們去哪兒啊？”
    林曉月茫然的看著周圍，到處都是陌生的東西，讓她格外心慌，不由自主的依賴趙水生，拉住他的衣角。
    “走，咱們也去供銷社！”
    趙水生牽起林曉月的手，朝著供銷社的方向走去。
    “可……可是我姐說……”
    “我們買我們的，管他們做什麽？”趙水生根本沒把鍾富躍二人的話放在眼裏，大步流星的走進供銷社。
    供銷社裏人不算多，他們走進去，一眼就看到林紅梅兩人在裏麵挑挑揀揀。
    見趙水生和林曉月進來了，林紅梅連忙轉頭，假裝不認識。
    “同誌，我想換幾尺布，做身衣服，請問都有什麽布料？”
    玻璃櫃台後麵，轉過來一個女售貨員李蘭。
    這年頭，從鄉下來買布的人不少，她也沒大驚小怪，指了指後麵掛著的幾種布料。
    “就這幾種，平紋的、斜的，還有的確良的。自己看價格。”
    如今這年代，能選擇的餘地不多，要麽就是純白布，也是最便宜的，一尺要三毛多錢。
    其他的顏色隻有軍綠和深藍可以選，比較流行的的確良也是最貴的，足足要一塊錢一尺。
    林曉月看到這樣的價格，整個人都傻了。
    這麽多錢，他們上哪賺去？
    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趙水生的衣角：“水生，要不還是算了吧。”
    “放心，咱們買的起。”趙水生安慰著她，指了指最貴的的確良。
    “同誌，我想要八尺的確良，謝謝。”
    說著，他掏出布票，數出八張來遞給對方。
    趙水生手頭一共有十張布票，這年頭做一件成人的衣服，至少要七八尺，並沒什麽的餘裕。
    他順帶拿出兩張五元塊錢：“同誌，這裏幫加工嗎？”
    李蘭沒想到這兩個看似不起眼的農村人，出手卻挺大方。
    如今這年代，不是誰都能一下子拿出十塊錢的,趙水生這樣的很少見。
    她接過布票和錢，態度也友好了不少。
    “沒問題，讓這位女同誌跟我來量下尺寸。”
    她又找了一塊五遞給趙水生：“做衣服，五角就夠了。”
    林曉月一看要跟著陌生人走，頓時有些忐忑不安。
    趙水生勸了幾句，加上李蘭這女同誌態度不錯，這才讓她跟著上後麵，去量尺寸了。
    不遠處的林紅梅二人，看的清清楚楚。
    “富躍，他們兩口子都窮的叮當響了，哪來的錢？”
    林紅梅盯著林曉月離開的方向，狐疑的說。
    鍾富躍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這個趙水生，走了什麽狗屎運，突然發財了？”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別的可能。
    之前林曉月和趙水生飯都吃不上，天天去別人家裏借糧。
    現在可好，不僅能掏出那麽多錢來，還能拿出不少布票！
    林紅梅有些眼紅。
    她上次買新衣服，還是兩年前，準備過年的時候呢。
    憑什麽林曉月能買，自己不行？
    她一咬牙：“我也想買！”
    鍾富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連忙勸道：“咱家還有呢，不稀罕這裏的東西……”
    “同誌，你們買不買東西？不買別堵著，別人還買呢！”
    李蘭正好送林曉月出來，被兩人擋住了路，一點不客氣的懟了他們兩句。
    林紅梅二人被這麽一說，臉上立刻掛不住了。
    他們什麽時候這樣狼狽過？還是在林曉月麵前！
    林紅梅臉色變了又變，想回她兩句，心裏又不敢。
    這年頭能當上售貨員的，都有點本事，家裏說不定還有當官的。
    這可是鐵飯碗！
    他們兩個在林曉月麵前有點優越感也就算了。
    在李蘭麵前，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算了，咱們還是走吧。”
    鍾富躍忍氣吞聲的拉著林紅梅，迫不及待的逃了出去。
    路過趙水生的時候，他們還不甘心的剜了趙水生一眼。
    可惜，趙水生靠在櫃台上，根本沒注意到二人的動作。
    他整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曉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