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子一看，連最後的家底子都給掏出來了，瞬間軟倒在地，嚎啕大哭。
    江家人把所有能找到的現銀清點了一遍，還差了二十多兩。
    既然錢不夠，那就拿東西來湊。
    江家的叔伯們一窩蜂湧進孫家的後院，把羊圈裏的十三頭羊和三頭豬全部趕走了。
    不僅如此，孫家屋裏，包括灶台上的兩口鐵鍋在內。
    但凡值點錢的物件都打包帶走，帶不走的就直接砸了，就差沒掘地三尺了。
    收完了銀子，該輪到渣男了。
    江彥親自上場，以江翠玉的名義寫下休夫書，全文如下：
    昔結縭八載，爾犯三罪昭彰：其一，己身似閹豎，反謗吾石女；
    其二，醉眼猙獰，杖痕遍吾體；
    其三，淫婦脂粉，玷我妝台清芬。
    蘭因血果，豈非爾一手釀成？
    非吾無嗣，是爾無德！
    今焚舊契於中庭，擲爾穢名於溝瀆。
    自即刻，恩義兩絕，形同陌路。
    官府備錄在案，日月昭昭為證。
    休夫
    江氏翠玉 筆落驚雷
    明光十二年寒露
    非吾無嗣，是爾無德。
    翻譯直白粗俗點就是，不是我不能生，是你丫的沒種。
    休書一式兩份，一份要拿去官府備案。
    女子休夫雖有些驚世駭俗，但並非沒有先例。
    況本朝律法並未規定女子不得休夫。
    以江家姐弟和呂縣令的交情，備個案而已，小意思。
    至於另一份，江暖直接拍在了渣男的臉上：“看清楚了嗎？
    這是我姑姑江翠玉的給你的休書。不是你休她，而是她休你。
    不仁不義，肮髒無恥的渣男，活該你有今天。
    我祝你們婊子配狗，天長地久。以後直接鎖死，別再出來禍害別人了。”
    事情了結，大家是一刻也不想多待，當即趕著豬羊離開了這肮髒的地方。
    隻留下孫家三口和那個半死不活的胡寡婦，在原地嚎啕大哭，如同死了爹娘那般。
    出了這口惡氣，大家的心裏總算痛快了不少。
    回到家，把事情同江翠玉一說，這姑娘又大哭了一場。
    不是默默流淚，而是嚎啕大哭的那種。
    仿佛要將過去八年所受的委屈全都發泄在這一場哭裏了。
    江暖做主，把從孫家趕回來的那十幾隻羊和三頭豬全部以市價買下。
    同之前在孫家搜出來的現銀，合在一起總共是八十七兩銀子。
    這些錢，翠玉的父母和兩個嫂子，一文錢也沒要，全都給了她。
    旁人問起說，這麽多錢，你們怎麽也不留點下來？
    你小姑子這麽年輕，將來肯定是要再外嫁的，那還不便宜了外人？
    胖嬸當時就黑了臉：“那是我小姑子八年來的賣命錢。
    她願意給誰就給誰，她願意帶去哪就帶去哪？
    我們自家人都沒說什麽，要你個外人來鹹吃蘿卜淡操心，吃飽了撐的。”
    這一通懟，直接給那人臊了個啞口無言。
    此後再無人敢瞎逼逼。
    盡管如此，江翠玉在遭了這一場變故後，情誌始終抑鬱。
    她心思敏感又自卑，又或許是怕人說閑話，因而極少出家門。
    每日裏除了一些簡單的家務勞動，就是坐在窗前發呆。
    她爹娘兄嫂看著實在不像個事兒，又怕她再想不開。
    就找上了江暖，想問問她可有什麽好主意幫幫這姑娘。
    江暖思索片刻後直接找到了江翠玉。
    勸人的話那是一句都沒說，隻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
    “先前皇帝陛下賞賜了我一片荒山，就在上遊的勾藍瑤寨附近。
    我請了寨子裏的人開墾，打算建一個葡萄園。
    因為人手不夠，後續我還要再派一些自己的人過去管理。
    你若是覺得住在家裏不自在，不如去葡萄園幫我幹活如何，我給你開工錢。
    那裏的房子已經蓋好了，是吊腳樓。門前就有一條溪水，用水也方便。
    最主要的是，那地方清靜。日子想要怎麽過，且隨你自己的便。”
    江翠玉聽聞，死灰一般的眼睛裏，終於升起了一絲亮光。
    緊緊的抓住江暖的手：“暖暖，我願意去。”
    “好。這幾天你就先在家裏好好休養，過幾天我送你和其他兩家人一起過去。”
    或許是未來有了方向，自打江暖找江翠玉談過以後，她的神情似乎鬆快了許多。
    臉上也帶了淡淡的笑，不再整日裏愁眉苦臉。
    偶爾還會跟著她娘或者嫂子們出門去縣城采買些小物件。
    江暖說到做到，幾天後果真把江翠玉和兩家新買的幾家佃戶一起送到了葡萄園。
    並囑咐大家，這是她家族裏的姑姑，請他們多加照顧。
    江翠玉的生活自此展開了新篇章。
    而她的渣男前夫一家，可就沒那麽好事了。
    當初江家人抄家一般，把孫家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搬了個一幹二淨。
    帶不走的，能砸的基本也都砸了。
    就剩下了幾間空房子和幾畝帶不走的田地。
    不僅如此，大庭廣眾之下，孫山被曝出來是個不能生的“白煮蛋”。
    在外頭搞上的寡婦，懷的也不是孫家的種。
    活脫脫的做了綠毛大王八不說，還被婆娘給休了。
    成了有史以來，馮乘縣甚至是永州府第一個被婆娘給休掉的男人。
    活成了十裏八鄉最大的笑話，孫家每日裏愁雲慘霧。
    孫婆子和孫老頭罵孫山不爭氣，丟了孫家的臉。
    孫山怪孫婆子和孫老頭不積德。
    “不是你們天天在我耳朵邊吵著，江氏是個不下蛋的母雞，讓我休了她另娶嗎？
    還是你們沒打過她罵過她，沒餓過她飯？
    要我說，鬧到如今這個地步都怪你們。”
    兩廂吵急眼了，甚至直接動起手來。
    孫山年輕力氣大，下次狠手來時常打的兩個老東西嗷嗷叫，弄得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的。
    除了百家坳的村長怕出人命偶爾去看看，周圍鄰居沒有一個勸的，都當笑話看。
    江氏多好的一個女人，孫家人不懂珍惜，不是打就是罵。
    但凡他們對江氏稍微好那麽一點，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至於那個胡寡婦，也沒落到什麽好下場。
    當初被孫婆子一腳踹在肚子上，雖然有仁和堂的老大夫給及時施針止了血，可還是落了胎。
    胡寡婦不甘心，出了小月子後，三天兩頭的跑孫家來找麻煩。
    使得孫家的日子更加艱難，此處暫且不表。
    還有那個號稱能通靈鬼神的，三角眼吊梢眉的老騙子“仙娘”。
    被江家村人揭穿後，遭到受騙的百家坳村民們一頓暴打。
    當場打斷了三根肋骨，掙紮著拚命逃回家後，不到天黑就死在了床上。
    騙人財物，猶如殺人父母，這種人死不足惜。
    她兒子自知理虧，也不敢報官，當天夜裏就悄悄挖了個坑，把老娘給埋了。
    而且，他怕事情傳揚開來，會有更多的人找上門來報仇。
    於是連夜卷了家財，帶著婆娘孩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憐那老騙子算計了一輩子，臨到頭來隻落得一卷草席裹身。
    連副棺材板都沒能混上，也是報應不爽。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江暖隻在許久之後聽了兩耳朵也就一笑而過。
    她忙，實在是忙。
    江翠玉的事情結束後沒幾天，就到了霜降。霜降一過，就要收茶籽了。
    因為有人打理，氣候又好。今年那片茶山結的茶苞比往年要多的多。
    開摘那天，江暖特地去看過。
    青青紅紅的果實，一樹一樹的墜彎了枝條，看著就讓人喜歡。
    除此外，樹與樹之間的大空隙裏，也都栽上了茶樹苗，存活的極好。
    江暖估摸著，三年後它們也都會進入結果期，總之一切都欣欣向榮。
    榨油坊開工沒幾天，這天吃晚飯時，耿大儒向江暖提出了辭行。
    原因是他已經出來大半年了，是時候返京了。趁著現在天氣不冷不熱，正好趕路。
    再晚，北地就要下雪了，屆時道路難行，怕路上多有波折。
    老師要走，江彥這個嫡傳弟子自然也是要跟隨的。
    江暖雖舍不得弟弟，卻也知道，雛鳥大了總要離開家獨自飛翔的。
    因而默默的幫他們準備著上京的行李。
    除了日常的衣物用具外，江家的特產也必不可少。
    楊梅酒，十斤裝的備了二十壇。
    葡萄酒二十壇；山茶油二百斤；紅糖、白糖、冰糖各五十斤。
    全都是市麵上有錢也難買到的好東西。
    以至於耿大儒看到這堆東西後，臉皮子都在抽抽，玩笑道：“老夫覺得你的給太少了。
    幹脆把江家也一並給我裝船上帶走得了。”
    江暖一邊整理，一邊笑眯眯回他：“也不是不可以！隻要您老搬的動。”
    耿大儒推辭不過，隻得收下，自嘲說：“得嘞。
    老夫這趟出來不僅白撿了個學生，還順帶發了筆橫財，哎呀，這生意做得！”
    因為行李多，江暖特地包下了馮乘縣最好的客船，準備將他們一路經瀟水到湘江一直送到沙城去。
    他們到了沙城後，會再換船。經洞庭湖、長江、錢塘江水域到杭州，再走大運河直達京師。
    江彥同耿大儒離開那天，天朗氣清。
    江暖一直把他們送到碼頭上。
    盡管她告訴自己，這隻不過是弟弟一次尋常的出尋。
    可臨到江彥到上船時，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江彥見此，立即跳下船來，用力的抱了抱她，眼裏也有淚光在閃爍。
    江暖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摸了摸弟弟的頭，哽咽著再次叮囑他：“你現在同我差不多高。
    獨自在外要照顧好自己，希望下次回來的時候，你要比我高！
    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裏，該花的錢要舍得花，咱們家現在不缺錢，花沒了我再給你寄。
    記得經常寫信回來，好好讀書，聽老師的話，照顧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