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困獸之鬥與意外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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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雨水順著陳曜的臉頰滑落,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血液仿佛在血管裏凝固,唯有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撞擊,發出擂鼓般的悶響,幾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那雙眼睛。
    平靜,漠然,帶著一種超越人類情感的、純粹觀察性的好奇,如同透過放大鏡審視一隻罕見昆蟲。與他死亡記憶最深處的影像完美重合。
    “收藏家”。不是模糊的低語,不是遙遠的感應,而是真真切切的、血肉之軀的現身。
    他就這樣出現了。在他被警方追蹤、精神瀕臨崩潰的時刻,以一種近乎嘲諷的、從容不迫的方式,出現在他麵前,看了他一眼,然後如同幽靈般消失。
    這是警告?是挑釁?還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儀式的開端?
    刺耳的警笛聲撕裂雨夜的寂靜,從另一個街口迅速逼近,紅色的藍光交替閃爍,映亮了濕漉漉的街道和陳曜蒼白失神的臉。
    不能停下!不能被抓到!
    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壓電流般瞬間擊穿了僵直的身體。陳曜猛地轉身,不再猶豫,像一頭受驚的鹿,瘋狂地衝回縱橫交錯、陰暗潮濕的小巷網絡!
    腳步聲在濕滑的石板路上濺起水花,呼吸粗重得如同破舊風箱。腦海裏的噪音因極致的恐懼和劇烈的運動再次沸騰起來,各種混亂的思維碎片、情緒波動如同爆炸的碎片般衝擊著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
    ……跑什麽跑……吵死了…… 附近居民被驚動的抱怨。 ……警察抓人?……看熱鬧的好奇。 ……好像往那邊去了!……更遠處,疑似警方人員的清晰思維指令!
    他們就在後麵!而且不止一隊!他們正在包抄!
    陳曜感覺自己就像掉進了一個透明的玻璃迷宮,無論逃向哪個方向,都有無數眼睛在注視著他。林菲布下的網,遠比他想像的更快、更密!
    而比警方更可怕的,是那雙剛剛消失的、冰冷的眼睛所帶來的無形壓力。他感覺那股非人的注視似乎並未完全離去,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再次落下。
    他慌不擇路,隻知道拚命向前,利用對這片老舊街區地形的模糊記憶,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穿梭,試圖甩掉身後的追兵。
    【警告:生理機能急劇下降……精神屏障瀕臨崩潰……劇烈運動加劇認知過載風險……】 係統的提示冰冷而急促,視界邊緣甚至開始出現細微的雪花狀幹擾。
    頭痛欲裂,肺部火辣辣地疼,雙腿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帶來肋骨的刺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這樣下去不行!很快就會被追上,或者直接猝死在這肮髒的雨巷裏!
    他需要一個藏身之處!一個能暫時隔絕追蹤,讓他喘口氣的地方!
    他的感知在極度緊張下被逼迫到極限,如同一個靈敏度調到最高卻即將燒毀的雷達,瘋狂掃描著周圍的環境。
    垃圾堆……廢棄棚屋……鎖死的後門……都不行!警方很快就會搜查這些地方!
    就在他幾乎絕望之際,一絲極其微弱、卻與他之前感受過的某種“靜默”特質相似的波動,如同風中殘燭,再次被他過度敏感的感知捕捉到。
    這一次,來源非常近!就在旁邊一棟看起來像是廢棄小作坊的建築裏!
    這波動……不像之前老婦人那樣充滿哀傷,更像是一種……疲憊到極致的、近乎虛無的平靜?而且,這棟建築本身似乎也散發著一種陳舊、被遺忘的氣息,物理上的隔絕性可能不錯。
    沒有時間猶豫了!
    陳曜猛地撞向那棟建築側麵一扇看起來腐朽不堪的木門。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竟然真的被他撞開了!
    他閃身而入,反手用力將門推上,用身體死死頂住,劇烈地喘息著,心髒快要跳出喉嚨。
    門外,腳步聲和呼喊聲迅速接近,又逐漸遠去,似乎追兵在岔路口選擇了錯誤的方向。
    暫時……安全了?
    他虛脫般地順著門板滑坐在地,渾身濕透,泥濘不堪,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隻能徒勞地張著嘴呼吸。
    黑暗中,他勉強能分辨出這是一個狹小的、堆滿廢棄機械零件和木材的空間,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機油、灰塵和黴味。這裏似乎被廢棄已久。
    而那股微弱的“靜默”波動,來自角落的一個黑影。
    那似乎是一個人,蜷縮在一堆破舊的帆布下,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警惕或驚訝的情緒傳來,隻有一種深沉的、近乎死寂的疲憊和平靜。仿佛對外界的闖入毫無反應,或者說……毫不在意。
    陳曜的警惕心並未放鬆。他艱難地調動起殘存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個角落。
    反饋回來的情緒碎片極其微弱,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累……就這樣吧……無所謂了……
    沒有惡意,沒有恐懼,甚至沒有多少生的欲望。就像一個耗盡了一切能量、等待最終時刻的靈魂。
    這是一個……失去希望的“寧靜者”?
    陳曜靠在門上,一邊努力平複呼吸和心跳,一邊警惕地聽著門外的動靜。警笛聲似乎正在遠去,但偶爾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模糊搜查指令。
    他暫時獲得了喘息之機,但困境遠未結束。警方肯定還在周邊區域拉網搜查,而“收藏家”……他知道自己在這裏了嗎?
    他拿出手機,屏幕已經被雨水泡得失靈,無法使用。
    徹底的孤立無援。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身體的極度疲憊和大腦的劇痛讓他幾次幾乎昏厥過去,但強烈的危機感又一次次將他拉回現實。
    角落裏的那個人始終一動不動,仿佛真的已經與這片廢墟融為一體。
    就在陳曜的精神因極度疲憊而開始有些恍惚時,視界邊緣那不斷閃爍警告的係統提示,忽然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檢測到極端低功耗“靜默”場……分析場域頻率……】 【……嚐試進行場域同步……適配性檢測……】 【警告:同步過程可能引發未知風險……是否嚐試建立臨時連接?……是/否?】
    一連串從未出現過的、更加複雜且帶著一絲不確定性的提示彈出!
    臨時連接?和這個“靜默”場?和那個近乎昏迷的人?
    這是什麽意思?係統竟然能主動提出這種建議?
    巨大的風險提示讓陳曜猶豫不決。未知風險?可能會要了他的命,或者讓他徹底瘋狂。
    但是……“靜默”場……之前靠近老婦人時,那種噪音減輕的感覺讓他記憶猶新。如果能夠主動“連接”甚至利用這種場……
    門外,遠處似乎又響起了腳步聲,更加有條不紊,像是警方正在展開第二輪更細致的區域搜查。
    沒有時間猶豫了!
    他咬緊牙關,集中起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誌力,在腦海中艱難地做出了選擇——
    【是】。
    幾乎在意識做出選擇的瞬間,一股奇特的、冰冷的洪流猛地從那係統深處湧出,並非湧入他的大腦,而是像無數條細微的觸須,探向角落那個散發著“靜默”波動的存在!
    “呃——!”陳曜和角落裏的黑影幾乎同時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陳曜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被猛地拉扯,一部分強行剝離出去,與另一個冰冷、虛無、近乎死寂的意識碎片短暫地觸碰、糾纏!
    那不是讀心,不是感知情緒,而是一種更本質、更危險的……意識層麵的短暫橋接!
    無數破碎的、灰暗的、失去色彩的圖像和信息碎片如同失控的快進影片般湧入他的腦海——一個失敗的小作坊、堆積的債務、親人的背離、徹底的絕望……屬於那個陌生人的、毫無生氣的記憶殘渣。
    而與此同時,他腦海中那沸騰的無序低語,如同被一個巨大的、無形的吸塵器猛地抽取,噪音水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劇下降!一種近乎絕對的、令人心悸的“靜默”瞬間籠罩了他的意識!
    這種“靜默”並非安寧,而是一種空洞的、虛無的、近乎死亡的平靜。仿佛他自己也正在隨之失去所有的情緒和思維,變成一具空殼。
    【同步率17%……“靜默”場域穩定……外部思維噪音屏蔽中……】 【警告:同步狀態不可長期維持……意識存在被同化風險……】
    係統的提示變得遙遠而模糊。
    陳曜癱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著氣,額頭上滲出冰冷的汗珠,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這種詭異的“靜默”帶來的強烈不適和恐懼。他感覺自己的一部分仿佛正在消失。
    但效果是顯著的。
    門外那些原本清晰可辨的、來自警方的搜索思維波動,此刻變得極其微弱、模糊,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隔音玻璃。城市背景的思維噪音幾乎完全消失。
    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安靜”,但代價是正不斷滑向某種意識上的虛無。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因周圍“靜默”而顯得格外清晰的振動聲,從他濕透的口袋裏傳來。
    是那部他以為已經泡水失靈的手機!
    它竟然恢複了部分功能?
    陳曜猛地回過神來,掙紮著掏出手機。屏幕微弱地亮著,顯示有一個未知號碼的來電。
    在這種狀態下,誰會給他打電話?林菲?不可能,她肯定在用官方頻道追捕他。“收藏家”?更不可能!
    一種強烈的、荒謬的直覺驅使著他。
    他顫抖著手指,劃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然後,一個經過明顯變聲器處理、分辨不出男女的電子合成音,用一種平板的語調,說出了一句讓他瞬間毛骨悚然的話:
    “陳曜先生,‘巢穴’已經轉移。你想知道下一個‘展覽廳’在哪裏嗎?”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