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的檢修井深不見底，冰冷的鐵鏽蹭刮著陳曜的手臂，帶來陣陣刺痛。他幾乎是依靠本能跟隨著下方那個模糊的身影向下攀爬。每下降一米，頭頂那致命的嘶嘶聲就仿佛遙遠一分，但空氣中那股甜膩的怪異氣味卻如影隨形，已經開始侵蝕他的意識，太陽穴突突直跳，視野邊緣泛起模糊的黑影。
    “快！再快一點！”下方傳來合成音急促的催促，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感。
    陳曜咬緊牙關，忽略全身叫囂的疼痛和逐漸沉重的肢體，拚命加快速度。他不知道這口井有多深，也不知道下麵等待他的是什麽，他隻知道停下就是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一分鍾，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他的腳終於觸碰到了堅實的地麵——或者說，是厚厚的、濕滑的淤泥。
    這裏似乎是一條廢棄多年的次級管道，比上麵的更加狹窄，空氣幾乎凝滯不動，彌漫著陳年腐垢和重金屬的沉悶氣息。神秘人已經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冷光棒，幽綠的光芒勉強照亮方圓幾米，映出管道內壁上厚厚的、瀝青狀的沉積物和扭曲的鏽蝕金屬結構。
    “這邊！”神秘人沒有停頓，立刻彎著腰，幾乎是半爬行地向前衝去。陳曜踉蹌跟上，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空氣越來越甜膩，頭暈目眩的感覺愈發強烈。
    他感覺到腦海中那些無序的低語和嗡鳴也開始變得混亂、粘稠，像是被某種力量幹擾、拖慢了速度。神經麻痹氣體不僅在攻擊他的身體，也在影響他的能力！
    “還有……多遠？”陳曜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就在前麵！一個廢棄的中繼站！”神秘人頭也不回，手中的冷光棒晃動著，在管壁上投下鬼魅般跳躍的影子，“李教授當年……利用這裏的特殊結構和地質特性……構建了屏蔽場……”
    特殊結構？陳曜強打精神感知，確實發現這裏的“背景噪音”與其他地方不同。那地底的嗡鳴在這裏變得更有規律，像是被某種力量引導、約束著，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但此刻，這屏障似乎也在被外來的氣體緩慢滲透。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個略微開闊的空間。那像是一個小小的圓形房間，牆壁不再是粗糙的管道，而是覆蓋著某種暗沉的、非金非石的材質，上麵刻滿了早已模糊不清的複雜紋路。房間中央有一個半人高的圓柱形平台，同樣材質的平台上空空如也，隻有一個淺淺的凹槽，形狀奇特，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這裏空氣似乎稍微清新了一點點，那股甜膩味淡了些許。
    “就是這裏！”神秘人衝到平台前，快速檢查著，“屏蔽場還在工作，但強度在衰減！氣體遲早會完全滲透進來！陳曜！快！試著用你的能力去感應！感應這個平台，感應這整個房間！李教授說過，‘鑰匙’的本質是特定的共鳴頻率！”
    陳曜撲到平台前，雙手撐在冰冷的台麵上，劇烈地喘息著。他閉上眼睛，竭力集中那正在被麻痹和分散的精神力。
    頭痛欲裂。腦海中混亂的雜音和外界滲透的嘶嘶聲交織在一起，像是無數把銼刀在磨削他的神經。
    感應……共鳴……
    他回憶著之前與那古老悲鳴共鳴的感覺，回憶著那種深入骨髓的震顫。他將殘存的所有精神力量，如同投石入水般，向著腳下的平台，向著四周的牆壁，向著這整個空間蔓延開去。
    一開始，什麽也沒有。隻有冰冷和死寂。平台的材質似乎能隔絕一切探知。
    絕望開始蔓延。難道猜錯了？或者他的能力根本無法在這裏起作用？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麻痹和疲憊吞噬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震顫，仿佛從地核深處傳來，順著他的手臂，直接敲擊在他的靈魂之上。
    不是之前聽到的任何一種聲音！它更古老，更低沉，更……沉重！像是無數岩石在億萬年的壓力下發出的**，又像是星辰運轉的軌道摩擦聲。
    緊接著，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精神感知。以中央平台為核心，無數條纖細的、由微弱能量構成的光脈在牆壁和地板中瞬間亮起，勾勒出一個龐大而複雜的立體網絡！那些模糊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緩慢地流轉著，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穩定而浩瀚的氣息。
    這就是……靜默場？李教授的防護？
    但同時，他也“看”到，在這個光脈網絡的外圍，那甜膩的、帶著死亡氣息的橙紅色氣體正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侵蝕著這微弱的光輝，每衝擊一次，光脈就暗淡一分。網絡正在崩潰的邊緣！
    “有……有反應了！”陳曜艱難地開口，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不受控製的唾液，神經麻痹的症狀在加深。
    神秘人顯然也看到了牆壁上那些紋路異常微弱的光芒流轉，電子合成音裏充滿了急切：“頻率！嚐試調整你的共鳴頻率！跟上它的節奏！就像……就像校準電台信號！”
    跟上節奏？陳曜努力維持著那微弱的連接，試圖讓自己的精神波動去模仿那古老沉重的震顫。
    但這極其困難。他的“無序”本質與這種極度“有序”的靜默場幾乎是天生的對立。就像試圖讓一團狂暴的火焰去模仿一塊冰的冷靜。每一次嚐試靠近，都引來精神上的劇烈排斥和反噬，仿佛大腦都要被撕裂。
    噗通一聲，他再也支撐不住，單膝跪倒在地，眼前陣陣發黑。
    “不行……做不到……排斥太強……”他喘息著，感覺四肢開始失去知覺。
    神秘人猛地蹲下身，抓住他的肩膀：“必須做到！陳曜！集中精神！不要試圖控製它！引導它！想象你的力量是水，是風，是尋找裂隙滲透進去！你的‘無序’不是它的敵人！李教授的理論裏，‘無序’是激發它的鑰匙！是催化劑！不是摧毀，是共鳴！”
    不是控製，是引導？不是對抗，是共鳴？
    這番話如同閃電般劃過陳曜混沌的腦海。
    他一直以來，都在抗拒、恐懼自己腦海中的聲音，將它們視為詛咒和痛苦之源。他一直在試圖壓抑，而非理解和使用。
    也許……也許神秘人是對的？
    他再次凝聚起幾乎渙散的意識，不再強行讓自己的波動去模仿那靜默場的頻率，而是……放鬆。任由自己腦海中那些混亂的低語、嗡鳴、嘶嘶聲、甚至因恐懼和痛苦產生的精神噪音自然流淌。
    然後，他嚐試著，將這些龐雜的“無序”洪流，小心翼翼地引向那古老沉重的震顫之源。
    不再是硬碰硬的撞擊，而是如同涓涓細流，試圖融入大海。
    一瞬間，反噬的痛苦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特的、仿佛電路接通般的順暢感！
    他的“無序”洪流並沒有被靜默場同化，也沒有摧毀它，而是像一把****，或者說像一種奇特的潤滑劑，瞬間嵌入了靜默場運行的某些關鍵節點！
    嗡——！！！
    整個小型中繼站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中央平台上，那個奇特的凹槽猛地爆發出熾烈的、卻絲毫不刺眼的白色光芒！光芒順著平台上的紋路迅速蔓延，瞬間激活了整個房間的光脈網絡！
    原本暗淡的光脈變得無比明亮、凝實，如同純能量構成的脈絡！牆壁上那些原本模糊的紋路此刻清晰無比，複雜、精密、蘊含著難以想象的智慧和精神力量！
    一股浩瀚、沉靜、仿佛能撫平一切紛擾的巨大力量以平台為中心，轟然擴散開來！
    “成功了！！”神秘人失聲驚呼，連電子合成音都因激動而變調！
    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甜膩氣味瞬間被這股力量滌蕩一空！原本正在侵蝕光脈網絡的橙紅色死亡氣息，如同遇到烈陽的冰雪，迅速消融、退卻！
    陳曜感到一股清涼的力量湧入體內，劇烈頭痛和麻痹感如同潮水般消退，雖然身體依舊疼痛虛弱，但意識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他癱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奇跡般的一幕。
    光芒逐漸收斂，不再刺眼，而是穩定地覆蓋著整個房間，形成一個完美的保護穹頂。腳下的震顫也平息了，隻剩下那低沉的、穩定的嗡鳴聲，如同大地穩健的心跳。
    安全了……暫時安全了。
    他抬起頭，看向神秘人。在穩定的白光照射下，對方的身影清晰了不少，雖然依舊穿著寬大的、沾滿汙垢的工裝，臉上戴著完全遮住麵容的防毒麵具和風鏡，但某些細節還是暴露出來——身形略顯瘦削，動作間似乎……
    就在這時，神秘人似乎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擦一下風鏡上的霧氣，那動作……
    那動作帶著一種女性特有的細微習慣！
    再加上之前聞到的那一絲極淡的、被掩蓋的熟悉香氣……
    一個名字如同驚雷般劃過陳曜的腦海！
    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對方，聲音因極度震驚而顫抖：
    “……蘇婉清？！是你？！！”
    神秘人的動作瞬間僵住！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那穩定的嗡鳴聲依舊持續。
    那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沒有再響起。
    默認，即是回答。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