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的呼喊聲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那片死寂的空間裏蕩開細微的回音，旋即被更深沉的寂靜吞沒。她沿著最後一段傾斜坍塌的管道滑下，戰術手電的光柱刺破黑暗，瞬間便定格在眼前的景象上。
    光柱顫抖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如同被無形巨獸蹂躪過的地獄景象。碎裂的水泥塊和扭曲的金屬管道堆疊得到處都是，牆壁上覆蓋著大片噴濺狀的、已經發黑的粘稠液體，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焦糊味，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冰冷的、讓骨髓都發寒的氣息。
    幾具穿著黑色作戰服的屍體以各種扭曲的姿態倒伏在地，死狀淒慘。更遠處，一名同樣裝束的男人昏迷不醒，口鼻溢血，生命垂危。還有兩名傷員在微弱地**。
    而最讓她心髒驟停的，是房間中央——那個奇特的平台已經從中裂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洞，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白色寒霧正從洞中緩緩溢出，使得周圍的空氣都凝結起了細密的霜花。
    沒有陳曜。
    哪裏都沒有陳曜的影子。
    “陳曜？！”林菲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她不顧一切地衝向廢墟，徒手翻動著冰冷的碎塊，試圖找到任何一絲痕跡。跟她下來的幾名警員也被這慘烈的一幕震驚，迅速展開搜索和警戒，有人開始呼叫救護車和支援。
    “報告！發現多名傷亡人員，裝備精良，身份不明！” “這裏有能量殘留讀數異常！小心！” “溫度異常下降！源頭是中間那個洞！”
    警員們緊張的聲音在管道中回蕩。
    林菲的手指被銳利的金屬邊緣劃破，鮮血直流，她卻渾然不覺。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淹沒。她想起了陳曜被帶走時蒼白的臉，想起了他偶爾流露出的、深藏在疲憊下的痛苦。
    “不會的……你不會有事……”她喃喃自語，淚水模糊了視線。
    “林警官！”一名年輕警員突然喊道，他從一堆雜物下拖出了一件沾滿汙垢的、熟悉的工裝外套——是蘇婉清之前穿的那件！
    林菲猛地衝過去，抓起外套。口袋裏空空如也，隻有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消毒水和奇異香氣的味道。
    蘇婉清也不見了？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裏還有個活的！”另一名警員在平台附近喊道。
    林菲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發現是那個昏迷的指揮官。他的戰術頭盔麵罩碎裂，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卻毫無血色的臉，看起來三十多歲。他的傷勢極重，呼吸微弱。
    “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林菲蹲下身，試圖進行一些簡單的急救，手指按壓在他頸動脈處。
    就在這時，指揮官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他的眼皮顫抖著，似乎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落在了林菲焦急的臉上。他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幾乎聽不見的氣音。
    林菲立刻俯下身，將耳朵湊近。
    “……逃……快……”他破碎的聲音如同風中的殘燭，“……汙染……不能……接觸……”
    “什麽？什麽汙染？誰逃了？陳曜呢？一個年輕男人，他在哪？”林菲急切地追問。
    指揮官的瞳孔開始放大，他似乎想說什麽，目光艱難地轉向那個不斷散發著寒氣的平台裂孔，眼中充滿了極致恐懼。
    “……門……錯了……容器……被帶走了……”他斷斷續續地擠出幾個詞，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最後的生命力。
    “被誰帶走了？！帶到哪裏去了？！”林菲的心揪緊了。
    指揮官沒有回答。他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大口暗色的血液從口中湧出。他死死盯著林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顫抖的手，似乎想指向什麽，但最終，手臂無力地垂落。
    瞳孔徹底渙散，失去了所有神采。
    他死了。
    臨死前，他最終指向的，並非平台，也非管道出口，而是林菲佩戴的執法記錄儀。
    林菲僵在原地，渾身冰冷。容器？是在說陳曜？被帶走了？被誰？還有他最後的那個手勢……是什麽意思？
    “林警官！你快過來看這個！”一名正在檢查平台的警員突然驚叫起來，聲音帶著一絲驚恐。
    林菲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快步走過去。
    隻見那名警員手中的便攜式環境檢測儀屏幕上，各項數據正在瘋狂跳動報警。輻射值、能量波動、甚至空氣成分都在發生詭異的畸變，尤其是靠近那平台裂孔的區域，讀數已經完全超出了安全範圍，甚至超出了儀器的量程！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不斷溢出寒氣的裂孔深處，似乎傳來了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哢嚓”聲，連綿不絕。洞口邊緣的霜花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厚、蔓延。
    一種莫名的心悸感攫住了所有人，仿佛那洞口的黑暗深處，有什麽極其古老、極其冰冷、極其饑餓的東西，正在緩緩蘇醒，並將目光投向了這個維度。
    “後退！所有人立刻後退！封鎖這個區域！沒有專業防護不準靠近！”帶隊的警長臉色劇變，大聲下令。他雖然不明白具體原理，但本能和儀器讀數都告訴他，這裏極其危險。
    警員們迅速後撤，拉起警戒線。
    林菲也被同事拉離了平台附近。她失魂落魄地看著那詭異的裂孔，又看了看指揮官的屍體，最後緊緊攥住了手中那件屬於蘇婉清的外套。
    陳曜被不明勢力帶走了，生死未卜。蘇婉清失蹤。現場留下眾多身份不明的死者和一個充滿未知危險的“洞”。唯一的線索，是指揮官臨死前那破碎的警告和奇怪的手勢。
    還有……他最後看向執法記錄儀的眼神。
    林菲猛地一個激靈，立刻操作記錄儀，回放最後幾分鍾的錄像。
    畫麵晃動，記錄著她衝下來、搜索、發現指揮官並進行詢問的過程。音頻裏清晰地錄下了指揮官那斷斷續續的遺言：
    “……逃……快……汙染……不能……接觸……” “……門……錯了……容器……被帶走了……”
    以及他最後抬起手，似乎無意識指向鏡頭的動作。
    一切似乎沒有異常。
    但林菲將畫麵放大、放慢，聚焦在指揮官最後抬起手指的瞬間。她反複看了幾遍，終於發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協調——在他手臂垂落前的最後一刹那，他的食指似乎極其輕微地、有意無意地，在記錄儀的金屬外殼上叩擊了三下。
    很輕，很快，幾乎被周圍嘈雜的環境音掩蓋。
    噠。噠。噠。
    像是某種……無意識的抽搐？還是……
    林菲的心跳陡然加速。她猛地想起陳曜曾經偶然跟她提過的一件事——李教授早年曾癡迷於密碼學和信息隱藏，甚至設計過一些基於特定頻率敲擊的簡易密碼，用來在實驗室傳遞小消息，美其名曰“防止窺探的小遊戲”。
    這三下敲擊，是巧合？還是……
    她立刻將這段音頻單獨提取出來，進行降噪和增強處理。當那三聲輕微的敲擊聲被清晰地分離出來後，林菲將其輸入警局數據庫進行基礎模式比對。
    沒有符合的預置密碼。
    她不死心，嚐試著將其視為最簡單的數字密碼。
    三下敲擊。3。
    或者摩斯密碼？三下短點？也是字母S？或者數字3？
    這代表什麽？
    指揮官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用盡力氣，不是為了指出凶手或真相，而是向她傳遞了一個數字“3”？
    這是什麽意思？樓層？房間號？還是某種代號？
    林菲陷入沉思，目光再次落回那件蘇婉清的外套。她仔細翻找，終於在一個極其隱蔽的內襯夾層裏，摸到了一小塊硬物。
    不是武器，也不是儀器。那似乎是一張被塑封好的、極其微小的存儲卡，隻有指甲蓋大小。
    存儲卡被巧妙地縫在了布料夾層裏。
    蘇婉清留下的？還是她不小心遺落的？
    林菲的心髒狂跳起來，她下意識地將其緊緊握在手心，沒有聲張。
    現場的混亂仍在繼續。增援的警力和穿著防化服的專業人員開始進入，接管現場，疏散人員，試圖評估和控製那個仍在散發寒氣的裂孔。
    沒有人注意到林菲細微的動作和凝重的表情。
    她站在警戒線外，看著忙碌的人群和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洞，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存儲卡和記錄儀裏那三聲敲擊的音頻文件。
    陳曜失蹤，蘇婉清消失，危險的遺物，神秘的密碼。
    一切的答案，似乎都隱藏在這小小的卡片和數字之後。
    但她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漩渦的邊緣。指揮官臨死前的警告絕非空穴來風。
    “汙染”、“門”、“容器”……這些詞語背後，隱藏著她無法想象的黑暗。
    而那張存儲卡，那三聲敲擊，是救命的稻草，還是……通往更深地獄的邀請函？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寒霧的空氣，將存儲卡緊緊攥在手心，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無論多麽危險，她必須查下去。
    為了陳曜，為了真相，也為了那些死去的、身份不明的人。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