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嗡鳴聲並非來自聽覺，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仿佛億萬根鏽蝕的琴弦在腐朽的巨棺內瘋狂震顫。平台表麵的黑色裂紋如同擁有生命般急速蔓延、搏動，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一波更強力的精神衝擊和物理震動。
    整個廢棄中繼站如同風暴中的一葉扁舟，劇烈搖晃。更多的碎屑和金屬殘骸從頭頂砸落，發出令人牙酸的巨響。那幾名僥幸未死的“特別行動部隊”隊員驚恐地試圖向外爬行，卻寸步難行，隻能徒勞地捂住頭盔，發出痛苦的哀嚎。他們的電子設備屏幕瘋狂閃爍，隨即冒起黑煙，徹底報廢。
    陳曜對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覺。他的手掌死死焊在平台上，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仿佛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他眼中那混沌的暗光旋轉得越來越快，幾乎要吞噬掉最後一絲眼白。那些破碎的音節從他喉嚨裏不受控製地湧出，音調越來越高，越來越尖銳，逐漸變成一種非人的、撕心裂肺的尖嘯！
    “錯了！全錯了！回路逆流！門扉扭曲！祂要醒了——！”
    尖嘯聲中混雜著無法理解的詞語，充滿了極致恐懼和絕望的意味。
    嗡——！！！
    平台中央猛地向內坍縮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股無法用顏色定義的、扭曲的的能量噴流！它不是光，也不是暗，而是一種仿佛能吞噬一切感知、扭曲一切秩序的純粹“混亂”具象化！
    噴流並未擴散開來，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纏繞上陳曜的手臂，瘋狂地湧入他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陳曜的尖嘯達到了頂點，身體反弓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全身骨骼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聲。
    他周身的混亂精神力場瞬間暴漲了十倍、百倍！不再是無形的衝擊波，而是幾乎形成了肉眼可見的、扭曲空氣的黑色渦流！
    離他最近的一名隊員甚至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身體就像被投入絞肉機般，瞬間被那黑色的精神渦流撕扯、扭曲、分解，化作一蓬彌漫的血霧和破碎的組織！
    另外兩名隊員嚇得肝膽俱裂，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預期中的毀滅並未立刻到來。
    那恐怖的黑色渦流在撕碎一人後，似乎變得更加不穩定，開始劇烈地膨脹、收縮，仿佛內部在進行著瘋狂的自我衝突和吞噬。陳曜的身體也隨之劇烈抽搐，皮膚表麵浮現出無數暗色的、如同電路燒毀般的可怕紋路，七竅中湧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絲絲縷縷凝而不散的黑色能量。
    平台發出的嗡鳴聲也變得斷斷續續，時強時弱，表麵的黑色裂紋明滅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解，又像是掙紮著試圖重新閉合。
    陳曜的意識早已破碎。他仿佛被困在一個無窮無盡的噩夢回廊之中。無數破碎的、無法理解的畫麵和信息碎片如同高速列車般撞擊著他的靈魂：
    ——一片冰冷死寂的灰色沙漠，巨大的、非人形的陰影在沙丘下遊弋，發出饑渴的低語…… ——一座由扭曲金屬和跳動血肉構成的龐大工廠，流水線上懸掛著一個個麻木的人體，被抽取著某種發光的物質…… ——李教授蒼老而焦急的臉龐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嘴唇開合，似乎在瘋狂地警告著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蘇婉清在咖啡館裏那雙藏著秘密的眼睛…… ——林菲被帶走時回頭望來的、充滿擔憂的眼神…… ——還有……一雙隱藏在無盡維度之外的、冰冷的、漠然的巨大眼眸，正緩緩睜開一條縫隙，投下微不足道的一瞥……
    痛苦！恐懼！迷失！
    我是誰？我在哪裏？
    我是陳曜……不……我是催化劑……我是容器……我是噪音……我是回響……
    我是……即將打開的……門？
    “不——！”殘存的最後一絲自我意識發出了微弱的呐喊，試圖從那信息的洪流和能量的暴虐中掙脫出來。
    就在這時——
    咻！咻！咻！
    數道高壓鎮靜劑飛鏢從管道飛出來，精準地命中了陳曜的頸部和背部！
    是那名之前被衝擊波震飛、僥幸未死的指揮官！他不知何時掙紮著爬了起來，靠著強大的意誌力和可能內置了抗幹擾係統的裝備，強行發動了攻擊！
    強效藥劑瞬間注入。
    陳曜身體的抽搐猛地一僵，眼中的混沌光芒出現了一瞬間的渙散，周身的黑色能量渦流也隨之微微一滯。
    有效！
    指揮官心中剛升起一絲希望——
    陳曜猛地轉過頭，那雙渙散的、充斥著黑暗的眼睛“看”向了他。
    沒有憤怒，沒有仇恨，隻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如同看待螻蟻般的……漠然。
    緊接著，一股遠超之前的、凝練如實質的黑色衝擊波，如同重錘般，無聲無息地轟擊在指揮官身上！
    指揮官身上的防護服瞬間亮起過載的刺目光芒，隨即徹底黯淡、碎裂！他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倒飛出去，鮮血從口鼻和耳朵中狂噴而出，重重落地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但這一擊，似乎也耗盡了陳曜體內那不穩定能量的最後一絲“秩序”。
    他周身的黑色渦流徹底失控，瘋狂地倒卷而回，盡數湧入他的體內！
    陳曜的身體如同充氣般鼓脹起來，皮膚下的黑色紋路亮得刺眼，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平台也發出了最後一聲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央凹槽周圍徹底崩裂，露出下麵深不見底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暗孔洞。那低沉的嗡鳴聲戛然而止，仿佛被什麽東西突然掐斷。
    整個地下空間的震動停止了。
    一種極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下來。
    陳曜鼓脹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摔在平台邊，一動不動。皮膚表麵的黑色紋路迅速黯淡、消失，隻有微弱的、混亂的能量波動如同餘燼般在他體表偶爾閃爍一下。
    他停止了呼吸。心跳也幾乎無法探測。
    平台裂開的孔洞中，不再有能量溢出，隻有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緩緩散發出來。
    廢墟中，隻剩下彌漫的血腥味、燒焦的電子元件味和那令人不安的死寂。
    過了不知多久。
    一陣輕微卻迅捷的腳步聲從另一條管道傳來。
    之前撤離的那隊“收集者”去而複返。他們顯然感知到了那場極其劇烈且不穩定的能量爆發。
    領頭的“收集者”看著房間內的慘狀——破碎的平台、死去的隊員、昏迷的指揮官、以及倒在平台邊生死不明的陳曜，紅色的電子眼快速閃爍了幾下。
    他打了個手勢。兩名隊員立刻上前，極其謹慎地用儀器掃描陳曜和平台裂口。
    “‘容器’生命垂危，體內能量水平急劇下降，但仍處於極度不穩定閾值之上。平台核心結構崩解，原始能量源泄露並汙染，‘靜默場’已永久性失效。初步判斷，‘鑰匙’激發的共鳴被‘容器’的失控無序力量汙染並逆轉，導致了不可逆的崩壞結果。”一名隊員快速報告，聲音透過麵罩傳出，依舊冰冷，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領頭者沉默了片刻。
    “回收‘容器’。最高等級禁錮措施。清除所有現場痕跡，包括……”他的電子眼掃過那名昏迷的指揮官和另外兩名奄奄一息的隊員，“……所有不穩定因素。”
    “那‘鑰匙’（蘇婉清）？”
    “她的任務暫時完成。後續接觸計劃不變。優先處理當前事態。行動。”
    兩名隊員取出一個特製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束縛袋，小心翼翼地將毫無聲息的陳曜裝入其中並密封。另一名隊員則走向了昏迷的指揮官，舉起了裝有***的武器。
    冰冷的紅點，瞄準了指揮官的額頭。
    就在扳機即將扣下的瞬間——
    嗚啦——嗚啦——嗚啦——
    尖銳而熟悉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突然從地麵之上清晰地傳了下來！
    大量的、雜亂腳步聲和呼喊聲正朝著這個區域湧來！
    真正的警方力量，終於突破了“收藏家”設置的外圍障礙，趕到了！
    “收集者”動作一頓。
    領頭者當機立斷：“幹擾到來。放棄次要目標，立刻撤離！”
    他看了一眼被裝入束縛袋的陳曜，又看了一眼平台那裂開的、散發著不祥寒意的孔洞。
    “標記此坐標。能量汙染已擴散，這裏……很快會變得很有趣。”
    說完，他毫不留戀地轉身。幾名隊員迅速抬起裝有陳曜的束縛袋，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退入來時的管道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隻留下滿地狼藉、瀕死的傷員、昏迷的指揮官……
    以及那個仍在不斷散發著冰冷寒意的、裂開的平台孔洞。
    警笛聲越來越近。
    但最先傳入地下的，卻是一聲焦急的、帶著哭腔的、熟悉的女聲呼喊：
    “陳曜！陳曜你在下麵嗎？！回答我！”
    是林菲！她竟然掙脫了看守，還帶來了救援？！
    她的呼喊聲在死寂的地下管道中回蕩，充滿了希望。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那裂開的平台深處，仿佛傳來的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歎息般的……冰裂聲。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