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or03的坐標位於城市遠郊一片人跡罕至的丘陵地帶。地圖上顯示這裏隻有廢棄的護林站和早已停產的礦洞，沒有任何現代實驗室的標記。
    林菲將車藏在距離坐標點兩公裏外的一處密林邊緣，剩下的路隻能靠徒步。夜色濃重，山風呼嘯，吹動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無數竊竊私語。她打開改裝過的信號探測器，屏幕上一片沉寂，沒有任何無線信號或能量讀數異常，這本身就顯得有些反常。
    按照秦瀚給出的精確坐標，她來到一麵布滿藤蔓和苔蘚的岩壁前。乍看之下，這裏與周圍的山體沒有任何區別。但探測器靠近岩壁某處時，發出了極其微弱的、特定頻率的共鳴反饋——正是她執法記錄儀定位芯片的波段。
    就是這裏。
    她仔細摸索著冰冷的岩石，指尖終於觸碰到一處極其細微的縫隙。順著縫隙探查，一個近乎與岩壁融為一體的、鏽蝕嚴重的金屬門輪廓顯現出來。沒有門把手，沒有鑰匙孔，隻在旁邊有一塊磨損嚴重的數字鍵盤區，幾乎看不清上麵的數字。
    需要密碼。
    林菲想起秦瀚的話——指揮官用生命傳遞的線索。Sector03。
    她嚐試輸入“030303”。
    沒有任何反應。
    她又嚐試了“SECTOR03”對應的數字碼。
    依然沉默。
    風雨似乎更大了些，冰涼的雨滴開始穿過樹葉落下。
    林菲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李教授會設置什麽密碼？一個對他有特殊意義，但又不會輕易被“協會”或“收藏家”猜到的數字。
    他的生日？蘇婉清的生日？或者是……項目啟動的日子？
    她對這些一無所知。
    等等。秦瀚說指揮官指向的是頻率。頻率……波段……數字……
    一個念頭閃過。她拿出手機，調出一個簡易的頻率轉換軟件，輸入了執法記錄儀定位芯片的波段數值。軟件經過計算，輸出了一串九位數字。
    這串數字看起來毫無規律。
    她猶豫了一下，將這串數字輸入了岩壁上的鍵盤。
    哢噠。
    一聲沉悶的、仿佛沉寂了數十年的機括轉動聲從岩壁內部傳來。那扇鏽蝕的金屬門微微一震，緩緩向內滑開一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帶起一陣積年的灰塵和黴味。
    門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一股混合著金屬鏽蝕、塵埃和某種微弱化學試劑的味道撲麵而來。
    林菲心中一緊，拔出手槍，打開強光手電，謹慎地側身進入。
    門在她身後緩緩閉合，將外麵的風雨聲徹底隔絕。
    眼前是一條向下的、陡峭的金屬階梯，鏽蝕得非常嚴重，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聲。手電光柱照亮前方，可以看到階梯通向一個寬敞的地下空間。空氣凝滯而冰冷，比外麵的山雨之夜更甚。
    她一步步向下，精神高度集中，探測器始終開啟著，但除了背景輻射的微弱讀數，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生命或能量信號。這裏似乎真的被遺棄了很久。
    走下階梯，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圓形的大廳裏。大廳四周是斑駁的金屬牆壁，上麵固定著一些早已熄滅的照明燈盞和破損的通訊麵板。一些老式的儀器的操作台靠牆擺放，屏幕漆黑，按鍵脫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地上散落著一些紙張和損壞的零件。
    這裏不像一個前沿實驗室，更像是一個……幾十年前就被廢棄的冷戰時期防核掩體改造的設施。
    手電光掃過牆壁，她看到了一些模糊的標識和標語：【第三區  絕對靜默】、【未經許可嚴禁頻率實驗】、【風險等級：深紅】。這些標識的樣式非常古老。
    秦瀚說這裏是李教授早年私下設立的備用實驗室。看來“早年”比想象中還要早。
    大廳連接著幾條走廊，都隱沒在深沉的黑暗中。林菲選擇了一條主走廊小心前進。走廊兩側是一個個房間，大部分房門緊閉，有些門牌早已脫落，有些還能依稀辨認：【資料歸檔室】、【低頻諧振測試間】、【樣本隔離庫】。
    她嚐試推開一扇虛掩的門，是【資料歸檔室】。裏麵是成排的、老式的金屬檔案櫃，很多櫃門都開著，裏麵空空如也，隻有少量紙質文件散落在地上，大多已經發黃脆化，字跡模糊不清。她撿起幾頁看了看，是一些關於聲波共振、地質波動的基礎研究記錄，看起來與“靜默場”或“無序”並無直接關係。
    難道找錯了地方？或者重要的東西早已被轉移？
    她繼續深入。走廊盡頭是一扇更加厚重的、帶有密閉閥門的金屬門。門牌是【主實驗室】。
    閥門輪盤鏽死了，她用盡全力也無法轉動分毫。
    就在她考慮是否要另尋他路或嚐試爆破時，探測器突然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嘀”聲。
    有極其微弱的能量讀數！來自主實驗室內部！
    而且……這讀數模式非常奇怪，並非電子設備產生的，更像是一種……殘留的、環境性的低頻波動，與她在地下裂孔附近檢測到的有些相似，但更加微弱和穩定。
    實驗室裏有什麽？
    她繞著厚重的金屬門尋找，終於在門框下方靠近地麵的地方，發現了一個隱蔽的、為線路預留的檢修通道入口。蓋板早已鏽蝕脫落，露出一個狹窄的、布滿蛛網的洞口，僅能容一人匍匐爬入。
    沒有別的選擇了。
    林菲收起手槍，將手電咬在嘴裏，俯身鑽進了狹窄漆黑的通道。
    管道內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黴味，她艱難地向前爬行了幾米，前方出現向下的垂直管道，有鏽蝕的梯子。她小心翼翼地下爬，終於抵達底部，推開另一塊鬆動的蓋板，鑽了出去。
    一股更刺鼻的化學試劑味道傳來，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類似臭氧的氣息。
    她站起身，用手電照亮四周。
    這裏才是真正的Sector03核心實驗室。
    與外麵老舊的風格不同，這裏的設備明顯先進得多，雖然也落滿了灰塵，但能看出一些精密儀器的輪廓。實驗室中央是一個類似中繼站平台的複雜裝置，但規模小得多，結構也有所不同，更像是一個接收和放大信號的基座。基座周圍連接著大量的線纜和導管，通向四周的各種分析儀器。
    而那股微弱的能量波動，正是從中央基座的核心部件散發出來的。那是一個約莫拳頭大小的、暗紫色的、非金非石的結晶體，被嚴密地鑲嵌在基座中心，表麵似乎還在極其緩慢地、如同呼吸般明暗脈動著。
    這是什麽東西？李教授研究的“基石”的雛形？還是別的什麽？
    林菲謹慎地沒有靠近，而是先用手電掃視實驗室其他地方。
    她看到一側的牆壁上掛著一塊白板，上麵還有一些殘留的、已經模糊的公式和圖表。旁邊的桌子上，散落著一些實驗日誌和筆記。
    她走過去，吹開厚厚的灰塵，拿起最上麵的一本日誌。日誌的封麵標注著日期，是大約七年前。
    翻開第一頁，是李教授那熟悉的、略顯潦草的字跡：
    【……第三區深層岩層樣本分析確認，這種‘幽影結晶’內部蘊含著極其穩定的、與‘靜默’場同源但性質截然不同的能量 signature。它不像‘靜默’場那樣排斥‘無序’，反而表現出一種奇特的‘緩衝’或‘中和’特性……或許，這是理解甚至控製‘無序’的關鍵？】
    林菲快速翻閱著。日誌裏記錄了大量關於這種“幽影結晶”的實驗，教授似乎相信它能成為平衡“靜默”與“無序”的橋梁，甚至是構建穩定“門”的基礎材料。
    但越往後，記錄的語氣逐漸變得凝重和困惑。
    【……實驗體暴露在結晶共振場中，出現明顯的現實感知扭曲……開始描述‘冰冷的注視’和‘蠕動的陰影’……生理指標正常，但精神評估急劇惡化……】
    【……結晶的能量 signature 並非完全穩定。在特定極端‘無序’幹擾下，它會發生‘逆變’，釋放出的不再是中和能量，而是……某種更具侵蝕性、同化性的東西……記錄到短暫的局部溫度驟降和空間幾何畸變……】
    【……協會開始對第三區表現出過度興趣。必須暫停研究，隱藏所有樣本和數據。幽影結晶的潛力巨大，但風險超乎想象。它可能不是鑰匙，而是……另一個更危險的鎖孔。】
    日誌的最後幾頁被粗暴地撕掉了，隻在最後一頁的角落，留下一行匆忙寫就、幾乎力透紙背的字：
    【他們找到了婉清！必須讓她離開！絕不能讓他們知道結晶的——】
    字跡到此中斷。
    林菲的心沉了下去。看來蘇婉清很早就被卷入其中，甚至可能接觸過這種危險的結晶。而李教授似乎意識到協會的企圖，想要保護她和他的研究。
    她放下日誌，目光再次投向那中央基座上緩慢脈動的幽影結晶。按照日誌所說，這東西在常態下是穩定的，甚至是有益的緩衝劑？那它現在散發出的微弱能量，是安全的嗎？
    她猶豫了一下，從工具包裏取出一個采樣瓶和一支長柄取樣工具，小心翼翼地靠近基座，試圖從那結晶表麵刮取一點粉末樣本。
    就在取樣工具的尖端即將觸碰到結晶表麵的瞬間——
    嘀嘀嘀嘀！
    她口袋裏的信號探測器突然發出尖銳的報警聲！
    屏幕上，代表幽影結晶的能量讀數陡然飆升！那暗紫色的結晶猛地爆發出強烈的、令人心悸的紫色光芒，整個實驗室被映照得一片詭異！
    同時，林菲腦海中“嗡”的一聲，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入！無數混亂的、扭曲的、充滿惡意的低語和破碎畫麵如同決堤洪水般衝擊著她的意識！
    那不是陳曜所承受的、源於自身的無序低語，而是來自外部……來自那塊結晶！充滿了冰冷的、非人的窺探感和難以形容的饑餓感！
    “呃！”她悶哼一聲，踉蹌後退，手中的取樣工具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腦海中，那些低語匯聚成一個冰冷的、扭曲的、並非通過耳朵接收的“聲音”：
    【……新載體……脆弱……適合……滲透……】
    紫色的光芒越來越盛，結晶的脈動頻率急劇加快，表麵開始浮現出細密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紋路！實驗室的溫度開始驟降，牆壁和儀器表麵迅速凝結起白霜！
    那東西被激活了！而且它似乎將她視為了某種目標！
    林菲強忍著劇烈的頭痛和惡心，掙紮著想要衝向進來的檢修通道。
    但已經晚了。
    實驗室那扇她無法從外麵打開的厚重金屬門，此刻卻在一陣液壓聲中，緩緩地向內開啟了一道縫隙。
    一個被拉長的、扭曲的影子，先於主人，投射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