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槍口緊貼著林菲的太陽穴，雨水順著冰冷的金屬滑落，滴在她的頸窩，激起一陣戰栗。她被粗暴地從車裏拽了出來，雙手被反銬在身後，動作毫無憐憫。
    強光探照燈讓她幾乎睜不開眼，隻能模糊看到幾個穿著黑色作戰服、戴著特製頭盔的身影圍攏上來，動作專業而高效。他們迅速對她進行了搜身，取走了她的配槍、刀具、加密硬盤、手機以及所有隨身物品，甚至連她頭發裏的一個小發卡都沒放過。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林菲試圖保持鎮定，聲音卻因寒冷和緊張而微微發顫。
    沒有人回答她。一個隊員用儀器掃描了她的瞳孔和指紋，似乎在核對身份。另一人則對著通訊器低聲道：“目標已控製，身份確認。未發現明顯汙染跡象，申請押送指令。”
    通訊器那頭傳來模糊的指令聲。
    很快，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廂式車從山林深處駛來，停在不遠處。車門滑開，裏麵是經過改裝的拘押艙。
    林菲被推搡著押進車內。車門關閉，內部燈光亮起，隻有冰冷的金屬長椅和監控探頭。她注意到，這輛車的內部進行了全麵的信號屏蔽和隔音處理，像一個移動的囚籠。
    車輛啟動，在顛簸的山路上行駛。林菲試圖通過車輛偶爾的轉彎和顛簸程度判斷方向和位置，但很快就放棄了——對方顯然是反跟蹤的老手，路線毫無規律。
    大約行駛了半個多小時，車輛緩緩停下。
    車門再次打開，外麵已經不是山林，而是一個光線昏暗、充滿消毒水氣味的地下停車場。她被帶下車，押送進一部需要密鑰和虹膜驗證的專用電梯。
    電梯下行了一段距離後停下。門打開，眼前是一條潔白、冰冷、毫無特征的走廊，天花板上的LED燈發出刺眼的白光，牆壁似乎是某種特殊的吸音材料，讓一切聲音都顯得沉悶而死寂。
    她被帶進一間沒有任何窗戶的審訊室。房間中央隻有一張金屬桌子和兩把椅子，除此之外空無一物。空氣循環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
    “坐下。”押送她的隊員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聲音透過麵罩傳出，依舊冰冷無情。
    林菲被按在椅子上，手銬從身後被解開，轉而銬在了椅子扶手上。然後，那些隊員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關閉，將她獨自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潔白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絕對的安靜和孤立感開始侵蝕她的神經。她試圖回憶所有細節，思考對策，但腦海中那冰冷低語的殘留影響讓她難以集中精神，Sector03裏那恐怖的經曆和秦瀚殘影的痛苦模樣不時閃現。
    【標記……】那低語似乎又隱約響起，讓她一陣心悸。
    不知過了多久，審訊室的門終於再次打開。
    走進來兩個人。
    為首的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表情嚴肅、眼神銳利的女人。她手裏拿著一個平板電腦，步伐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拿著電子記錄板的年輕男子，看起來像是技術或醫學顧問。
    西裝女人在林菲對麵坐下，將平板電腦放在桌上。年輕男子則安靜地站在她側後方。
    “林菲警官，”女人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力，“我是楊振寧，‘特別事務處理科’對外聯絡處負責人。這位是我們的醫療評估官，劉博士。”
    特別事務處理科？對外聯絡處？林菲從未聽說過警方有這樣的編製。
    “你們不是警察。”林菲直視著對方，肯定地說道。
    “我們負責處理一些……超出常規警務範疇的特殊事件。”楊振寧沒有否認，語氣平淡，“比如，涉及高度危險的未授權研究、異常能量汙染、以及可能引發公共安全危機的超常現象。”
    她滑動平板電腦，調出幾張照片——正是地下工廠那個裂孔的特寫，周圍凝結著白霜，散發著不祥的寒氣。還有Sector03外部岩壁門的照片，甚至有一張模糊的、似乎是實驗室內部幽影結晶爆發瞬間的紫黑色光芒捕捉圖！
    “這些東西，林警官，你應該不陌生吧？”楊振寧的目光如同手術刀，似乎要剖開林菲的每一絲情緒。
    林菲心中巨震，但臉上努力保持平靜：“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是在調查一起失蹤案和非法拘禁案，現場遭遇了武裝分子襲擊……”
    “蘇婉清？陳曜？”楊振寧打斷她，直接點出了名字，“還有李維年教授那危險的‘基石’項目遺產？林警官，我們掌握的信息遠比你想象的要多。你擅自行動，闖入高度危險的汙染區域，接觸並激活了未知等級的異常物品，導致事態升級，自身也暴露在嚴重的維度汙染風險之下。根據《特殊事件應對法案》第17條第4款，我們有權力對你進行強製隔離和審查。”
    維度汙染？法案？林菲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碰到了一個隱藏在正常社會之下、擁有特殊權限和規則的隱秘世界。
    “我隻是在盡一個警察的職責，尋找真相，解救受害者！”林菲爭辯道。
    “真相往往伴隨著無法承受的風險。”楊振寧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加重，“你接觸過的幽影結晶，以及地下那個裂孔，它們散發的不是普通的輻射或毒素，而是一種信息層麵的、具有同化性的‘模因汙染’。接觸者會成為汙染的載體，無意識間傳播扭曲的‘信息’，影響周圍環境甚至他人心智，最終可能導致局部現實結構的緩慢崩壞。你認為你現在還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和工作中去嗎？”
    林菲想起了老王提到的“異常信息流”，想起了自己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低語，心底泛起寒意。但她仍然強撐著：“我沒有感覺到異常！”
    “真的嗎？”旁邊的劉博士突然開口，他推了推眼鏡，看著手中的記錄板，“你的腦波活動顯示有異常低頻幹擾殘留，皮質醇水平異常，瞳孔對光反應有細微延遲。這些都是早期汙染的跡象。更不用說，Sector03內部的傳感器清晰地記錄下了你的生物特征和……那極其魯莽的取樣行為。”
    他們果然拿到了她遺失的工具！而且對Sector03內部了如指掌！
    “你們一直在監視那裏？”林菲猛地反應過來。
    “第三區一直是我們的監控重點之一，雖然李教授死後那裏沉寂了很久。”楊振寧沒有否認，“直到不久前，我們監測到異常的能量爆發和……一個強大的‘無序’源的闖入。”
    無序源？是指陳曜？還是指她自己激活結晶的行為？
    “那個偽裝成秦瀚引導我的人，是不是你們的人？”林菲突然發問，緊緊盯著楊振寧的眼睛。
    楊振寧的臉上閃過一絲極細微的詫異，但很快恢複平靜：“偽裝？秦瀚博士的失蹤案至今未破。我們從未以他的身份與你進行過任何接觸。”
    不是他們？林菲的心往下沉。那會是誰？協會？收藏家？還是那個神秘的“收集者”？
    “無論引導你的是誰，他們的目的顯然不純。”楊振寧敲了敲平板電腦，“但現在，我們需要關注的是你。林警官，你目前有兩個選擇。”
    “第一，配合我們。全麵交代你所知道的一切，包括蘇婉清與你接觸的細節、陳曜的情況、以及你在兩個汙染點的全部經曆和感受。接受徹底的淨化隔離觀察，如果評估後確認汙染可控且沒有擴散風險，或許……在經過嚴格審查後，有機會以新的身份為我們工作，處理類似事件。你的經驗和……對汙染的初步適應性，或許有點用處。”
    “第二，”她的眼神變得冰冷，“拒絕合作。我們將視你為高度危險的汙染源和不穩定因素，進行無限期強製隔離，直至確定你不再構成威脅。那將是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過程。”
    赤裸裸的威脅和利誘。
    林菲沉默著。她無法判斷對方的話有幾分真假。這個“特別事務處理科”似乎是在控製風險，但他們的手段同樣冷酷且不容置疑。他們真的在乎真相和正義嗎？還是隻想把一切“異常”都關起來？
    “陳曜呢？蘇婉清呢？你們把他們怎麽樣了？”林菲抬起頭，反問。
    “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楊振寧語氣強硬起來，“你現在需要考慮的是你自己的處境。”
    “如果你們真的像說的那樣負責，‘收集者’綁架了陳曜，你們為什麽不去救他？蘇婉清落在他們手裏，危在旦夕！”
    “‘收集者’的行蹤極其隱秘，我們自有安排。至於蘇婉清……”楊振寧微微停頓了一下，眼神有些複雜，“她牽扯太深，而且……她自願選擇了那條路。”
    自願？林菲想起蘇婉清日誌裏的悔恨和掙紮，無法相信。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一個隊員走進來，在楊振寧耳邊低語了幾句。
    楊振寧的眉頭微微皺起，點了點頭。隊員退了出去。
    她重新看向林菲，眼神似乎有了一絲變化：“看來，你的情況比我們預想的還要……特殊一些。隔離觀察區的初步掃描顯示，你體內的汙染殘留……正在以一種異常緩慢的速度被你的自身代謝中和？”
    劉博士也驚訝地看著記錄板上剛剛傳輸過來的新數據：“這……這不符合已知的模因汙染代謝模型！通常隻會積累或擴散……”
    楊振寧盯著林菲，仿佛在重新評估一件意想不到的物品：“你接觸過‘無序’能量？或者說……你本身就具有某種程度的‘無序’特性？”
    林菲心中一動，想起了陳曜。是因為和陳曜的接觸？還是因為自己激活幽影結晶時，也受到了某種反向的影響？
    她決定保持沉默，不透露任何關於陳曜能力的信息。
    楊振寧似乎從她的沉默中讀出了什麽，她緩緩站起身：“帶她去7號隔離室，提升監控等級。我們需要更詳細的檢查。”
    兩名隊員走進來，準備將林菲帶走。
    “等等！”林菲掙紮了一下，“如果我能幫你們找到‘收集者’或者解決那個裂孔的汙染呢？”
    楊振寧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弧度：“證明你的價值，林警官。而不是空談。機會……需要你自己爭取。”
    說完，她轉身離開。劉博士也跟了出去。
    林菲再次被銬上雙手，帶離了審訊室。走廊依舊潔白而死寂，但她感覺，這場博弈的棋局，似乎剛剛才開始。
    她被帶向走廊深處一扇更加厚重的隔離門，門上標著一個紅色的“7”。
    就在隔離門即將打開的瞬間，她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旁邊另一條走廊的盡頭，一個穿著病號服、頭發花白的消瘦背影，正被兩名醫護人員攙扶著蹣跚前行。
    那個背影……莫名有些眼熟……
    但沒等她看清，隔離門已經滑開，她被推了進去。
    門在身後關閉。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