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隔離回響與往昔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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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號隔離室的門在林菲身後無聲閉合,將她徹底吞沒。
這裏的空間比審訊室更小,四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那種暗淡的、仿佛能吸收一切聲音和光線的特殊材質。唯一的光源來自頭頂一盞嵌入式的、光線柔和的平板燈,沒有任何開關。房間一角有一個簡單的洗漱台和一個不鏽鋼馬桶,沒有任何隱私遮擋。空氣裏彌漫著一種極淡的、類似臭氧的味道,通風係統運作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壓抑感如同實質般壓迫下來。
林菲手腕上的束縛被解除,但她知道,自己依舊處於嚴密的監控之下。她甚至能感覺到牆壁後麵可能有無數傳感器正在掃描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乃至每一次腦電波動。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緩緩滑坐到地上,抱緊了膝蓋。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緊張如同潮水般湧來,但她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楊振寧的話在她腦中回響。
模因汙染……維度侵蝕……自身代謝中和……
她抬起自己的手,仔細看著。皮膚沒有任何異常,但她確實能感覺到,腦海中那源自幽影結晶的冰冷低語,比剛逃出來時減弱了許多,不再是難以忍受的噪音,更像是一種遙遠的、模糊的背景雜音。
是因為陳曜嗎?那次在地下管道,陳曜能力失控時,她也曾感到過短暫的不適,但遠沒有這次嚴重,而且很快恢複了。難道頻繁接觸他那獨特的“無序”能量,讓自己產生了一定的抗性?
還是說……自己在激活幽影結晶時,無意中也汲取了某種特質?
她想起結晶爆發時,那瘋狂湧入陳曜身體的、扭曲的能量流,以及自己當時感受到的劇烈精神衝擊……或許兩者皆有。
那個偽裝成秦瀚的人,是否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引導她去激活結晶,不僅僅是為了測試結晶,也是為了測試她?
思緒紛亂如麻。
時間在絕對寂靜的隔離中變得模糊而漫長。沒有窗戶,沒有任何計時工具,隻能依靠體內生物鍾和送餐次數來大致判斷。
每次送餐,牆壁會滑開一個小口,一個無聲的托盤被推進來,上麵是營養均衡但味道寡淡的流食和水。她嚐試過與送餐機製後麵的人溝通,但得不到任何回應。
偶爾,牆壁內會傳來極其細微的嗡鳴聲,伴隨著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能穿透骨骼的輕微震動。每次這種震動傳來,她腦海中那殘留的低語就會變得更加微弱一些。這大概就是楊振寧所說的“淨化隔離”過程?他們在用某種技術手段清除她體內的汙染?
但林菲隱隱覺得,這種“淨化”似乎更多地是針對那種外來的、結晶帶來的冰冷意念,而對於她自身可能產生的微妙變化,效果似乎並不明顯,甚至……像是在某種程度上鞏固了那種變化?
這是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無法證實,卻讓她心生警惕。
不知是第幾次“淨化”震動過後,隔離室內突然響起了一個平靜的電子合成音,毫無預兆:
“編號734,林菲。準備接受深度認知評估。”
編號734……他們已經用代號來稱呼她了。
沒等她反應,頭頂的平板燈燈光陡然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均勻的白光,而是開始以一種極其複雜的、緩慢變化的頻率閃爍起來,投射下不斷變幻的、抽象的光斑圖案。
同時,一種低沉而富有節律的嗡鳴聲開始從四壁滲透出來,與閃爍的光線形成某種奇特的共鳴。
林菲立刻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微微扭曲,那些光斑仿佛活了過來,開始旋轉、拉伸,形成某種具有催眠效果的視覺迷宮。
她立刻明白過來——這不是簡單的評估,這是精神層麵的 interrogation!他們想在她意識被影響的狀態下,套取信息!
她拚命抵抗,試圖閉上眼睛,但那光線似乎能穿透眼皮;她想捂住耳朵,但那嗡鳴聲直接作用於顱骨。她隻能竭力集中精神,回憶那些讓她保持清醒的錨點——陳曜失蹤前最後看她的眼神、警察學校的誓言、父親生前教導她要正直勇敢的話語……
視覺和聽覺的幹擾越來越強,腦海中那些被壓抑的記憶碎片也開始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
……Sector03裏秦瀚那痛苦的殘影…… ……幽影結晶爆發的紫黑色光芒…… ……蘇婉清在咖啡館裏那雙藏著秘密的眼睛…… ……地下裂孔那令人心悸的寒意…… ……甚至還有更久遠的、她幾乎遺忘的童年片段……
這些畫麵扭曲、交織、破碎,與那些抽象的光斑和嗡鳴聲混合在一起,試圖瓦解她的意誌。
“陳曜……在哪裏……”那個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這一次,聲音仿佛直接鑽入了她的腦髓,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誘導性。
林菲的嘴唇顫抖著,幾乎要不受控製地說出她知道的一切。
就在這意誌即將崩潰的邊緣——
一副畫麵猛地在她腦海中變得無比清晰、穩定,強行壓過了所有混亂的幹擾!
那是她被帶入隔離區時,驚鴻一瞥看到的那個穿著病號服、頭發花白的消瘦背影!
之前隻是覺得眼熟,但在此刻這種高度敏感、記憶被強行激活的狀態下,那個背影的輪廓、那蹣跚的步伐姿態……與她記憶中一張深藏的照片完美重合!
那是她父親書房抽屜最深處,一本舊相冊裏的一張泛黃合影——年輕的父親和他的幾位同窗好友站在一所著名大學的校門前,意氣風發。其中站在父親身邊、摟著他肩膀的那個笑容燦爛的年輕人……
盡管歲月和病痛改變了太多,但那背影的核心特征……絕不會錯!
是李維年教授?!
李教授沒有死?!至少……沒有完全死亡?!他被關在這裏?!就在這個“特別事務處理科”的設施裏?!
這個驚人的發現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林菲從被催眠的狀態中驚醒過來!所有的眩暈和扭曲感潮水般退去,雖然燈光和嗡鳴仍在繼續,但已經無法再輕易撼動她的心神。
她死死咬住嘴唇,甚至嚐到了一絲血腥味,用疼痛來強化這片刻的清醒。
絕對不能說出陳曜和能力的事!李教授在這裏,情況遠比想象複雜!這個“特別事務處理科”,絕不僅僅是處理“汙染”那麽簡單!
“我……不知道……”她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努力讓語調顯得迷茫而痛苦,符合一個被催眠誘導的狀態,“他……被帶走了……黑色的車……我看不清……”
她開始胡言亂語,編織一些破碎的、無效的信息,試圖蒙混過關。
燈光閃爍和嗡鳴聲持續了大約十分鍾,才逐漸停止,恢複成原本均勻柔和的白光和寂靜。
林菲癱軟在地,渾身都被冷汗濕透,大腦因為過度抵抗而隱隱作痛,但心底卻一片冰涼的清明。
她知道了李教授可能還在這裏!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籌碼和信息!
又過了不知多久,也許是她的“表演”起了作用,也許是別的原因,隔離室的門再次滑開。
楊振寧獨自一人站在門口,看著她,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看來‘淨化’和評估起到了一些效果。”她淡淡地開口,“你的情緒穩定了許多。”
林菲抬起頭,裝作依然有些虛弱和迷茫的樣子,沒有回答。
“我們捕捉到了一些‘收集者’車輛的模糊蹤跡,正在追蹤。”楊振寧走進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至於地下那個裂孔,情況在惡化。常規手段無法封閉,它的‘同化’範圍在緩慢擴大,溢出的‘信息流’強度和頻率都在增加。”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林菲的反應:“我們需要一個對那裏能量環境有初步適應性、且了解部分前因後果的人,配合我們的專家小組,進行一次近距離的勘探和數據采集,為後續的封閉行動提供依據。”
林菲心中一動。來了!楊振寧所說的“證明價值”的機會!
但這無疑也是極度危險的任務。裂孔的威脅她親眼所見,連“特別事務處理科”都感到棘手。
“為什麽是我?”林菲沙啞地問。
“因為目前符合條件、且‘相對可控’的人選,隻有你。”楊振寧的回答很直接,“當然,你可以拒絕。繼續留在這裏接受‘淨化’和觀察,直到我們確認你絕對安全。”
絕對安全?那可能意味著永遠被關在這裏。
林菲沉默了幾秒鍾,緩緩抬起頭,直視著楊振寧:“我需要知道,如果我配合這次行動,之後我會怎麽樣?還有,關於李維年教授,你們到底知道多少?”
聽到李維年的名字,楊振寧的目光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平靜。
“你的最終處置,將取決於你的合作程度和此次行動的結果。至於李教授……”她語氣平淡,“他是極其重要的研究對象,也是這一切的起源之一。他的狀況……很複雜,不是你該關心的。”
“他在哪裏?我想見他。”林菲堅持道,試圖試探。
“這不可能。”楊振寧斷然拒絕,語氣沒有任何商量餘地,“做好你該做的事,林警官。不要提出超出你權限的要求。”
她轉身走向門口:“給你一個小時考慮。一小時後,給我答案。”
門再次關閉。
林菲獨自留在隔離室內,心思電轉。
楊振寧對李教授話題的回避,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李教授就在這裏,而且處境可能很特殊。
答應參加行動,無疑是冒險,但也是獲取更多信息、尋找機會的唯一途徑。拒絕,則意味著失去所有籌碼,徹底淪為囚徒。
她沒有真正的選擇。
一小時後,當楊振寧再次出現在門口時,林菲已經站了起來,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恢複了之前的堅定。
“我同意參加行動。”她清晰地說道,“但我需要知道行動計劃、安全保障、以及……行動後我能獲得的最低限度的自由和知情權。”
楊振寧看著她,嘴角似乎浮現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
“明智的選擇。具體細節,會有人向你簡報。記住,這是你證明價值的唯一機會。”
她揮了揮手,兩名隊員走進來。
“帶她去準備區。進行一級防護適配和基礎培訓。”
林菲被帶離了7號隔離室。經過走廊時,她再次試圖尋找那個可能是李教授的身影,但一無所獲。
她被帶進另一個房間,裏麵已經準備好了全套的、看起來極其先進的防護服和各種檢測儀器。
一場生死未卜的冒險,即將開始。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