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區內的空氣帶著金屬和消毒劑的冰冷味道。林菲在那名沉默的技術人員協助下，穿上了一套鉛灰色、質感奇特的一體式防護服。防護服的內襯似乎是一種能主動調節溫度和壓力的智能材料，外部則覆蓋著細密的、類似陶瓷的複合裝甲片，關節處采用柔性設計保證活動能力。頭盔是全封閉式的，麵罩是一整塊深色的防爆玻璃，內部集成了HUD顯示、生命體征監測和複雜的過濾係統。
    “這是‘堡壘VI型’防護服，能有效隔絕已知大部分能量輻射和模因汙染滲透，內置應急生命維持係統。”技術人員的聲音通過內置通訊器傳來，平淡無波，“但記住，麵對的是未知維度侵蝕，沒有絕對的安全。所有行動必須嚴格聽從指揮。”
    林菲點點頭，感受著這套沉重裝備帶來的束縛感，也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安全感。她配合著進行氣密性檢查和係統調試，HUD上各項數據流不斷刷過。
    簡報由楊振寧親自進行，通過麵罩內的顯示屏展示。行動計劃簡單而直接：一支由四名“特事科”精銳外勤隊員和兩名技術專家組成的勘探小隊，將護送她再次進入地下工廠區域，抵達裂孔所在的中繼站外圍。她的任務是利用其“初步適應性”，在隊員掩護和技術專家指導下，盡可能接近裂孔，使用特製的采樣設備采集能量殘留、環境介質樣本，並布設多個高靈敏度傳感器。整個過程必須控製在十五分鍾內。
    “裂孔周圍的現實結構已經極不穩定，”楊振寧的影像表情嚴肅，“會出現各種難以預測的感知幹擾和物理異常。信任你的裝備讀數，而非你的感官。一旦收到撤退指令，或者生命讀數超過黃色閾值，必須立刻撤離，毫不猶豫。”
    “如果遇到‘收集者’或者其他勢力呢？”林菲問。
    “勘探小隊擁有最高等級的交戰授權。任何非我方人員，視為敵對目標，可立即清除。”楊振寧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你的任務是采樣，戰鬥交給專業人士。”
    一小時後，林菲跟隨著全副武裝的勘探小隊，乘坐一輛經過特殊改裝、能抵禦一定程度能量衝擊的裝甲運輸車，再次來到了那片熟悉卻又更加令人不安的地下區域。
    越靠近地下工廠深處，空氣就越發凝滯冰冷。運輸車的探測器不斷發出低沉的警報聲，顯示外部環境的能量汙染指數和空間畸變率正在穩步上升。即使是隔著“堡壘”防護服，林菲也能隱約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以及腦海中那原本已微弱下去的冰冷低語，又開始如同背景噪音般活躍起來。
    通道牆壁上，之前戰鬥留下的彈痕和爆炸痕跡還在，但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閃爍微光的白霜。某些區域的金屬結構出現了不自然的扭曲和拉伸，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揉捏過。
    運輸車無法再前進。小隊成員下車，呈戰術隊形散開，兩名技術專家開始操作便攜式設備進行前期環境掃描。林菲被護在中間。
    “汙染濃度LT3級，空間穩定性係數0.7並在持續下降……嘖，比預想的還糟。”隊長的聲音透過小隊加密頻道傳來，帶著一絲凝重，“‘鑰匙’，跟緊我。技術組，加快掃描速度。”
    “鑰匙”——這是他們在任務中給她的代號。
    他們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向中繼站推進。越往裏走，景象越發詭異。燈光忽明忽滅，陰影在不該有的角度拉長扭曲。有時會聽到不存在的水滴聲或金屬摩擦聲，回頭望去卻空無一物。HUD上的數據偶爾會出現短暫的跳動失真。
    終於，他們來到了那扇被暴力破開的中繼站大門前。
    門內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之前隻是裂開散發寒氣的平台，此刻已經完全被一種巨大的、仿佛由黑色冰晶和扭曲光線構成的詭異結構所覆蓋、吞噬！那結構在不斷緩慢地蠕動、生長，表麵折射出令人頭暈目眩的、非自然的色彩。裂孔本身已經擴大了數倍，如同一個不斷滴淌著黑暗的傷口，深不見底。更加濃稠的、肉眼可見的白色寒霧從中彌漫出來，所過之處，一切都被覆蓋上厚厚的、仿佛具有生命般搏動著的霜層。
    整個空間的溫度低得可怕，即使有防護服隔絕，林菲也感到一種滲入骨髓的寒意。腦海中那冰冷的低語變得清晰起來，充滿了饑餓與催促。
    【……歸來……融合……】
    “老天……”一名技術專家喃喃道，聲音發顫，“這……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裂孔了……這像是在……生成某種結構！”
    “采樣組！動作快！我們可能隻有不到十分鍾的安全窗口！”隊長厲聲下令，同時隊員們迅速占據有利位置，武器指向四周，警惕著任何可能的威脅。
    兩名技術專家強行鎮定下來，快速架設好主要探測設備。一人將一支類似長矛的特製采樣器遞給林菲：“‘鑰匙’，對準裂孔邊緣那些活躍的能量渦流區域，按下頂部按鈕即可。一定要穩！物理接觸可能會引發劇烈反應！”
    林菲深吸一口氣，接過那沉重的采樣器。在兩名隊員的掩護下，她一步步走向那不斷蠕動擴張的黑暗裂孔。
    每靠近一步，壓力就倍增一分。麵罩上不斷閃過【警告：高濃度模因汙染】、【警告：空間畸變異常】的紅色字樣。防護服的外殼發出細微的“哢哢”聲，仿佛在承受巨大的壓力。那冰冷的低語幾乎要穿透頭盔的隔絕，直接在她腦中嘶吼。
    她咬緊牙關，努力忽略那些幻覺和不適，將采樣器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向裂孔邊緣一處劇烈閃爍的能量渦流。
    就在尖端即將觸碰的瞬間——
    異變陡生！
    整個中繼站猛地劇烈震動起來！並非物理震動，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空間本身的扭曲震顫！
    覆蓋平台的黑色冰晶結構猛地爆發出刺目的慘白光芒！裂孔深處傳來一聲無法形容的、仿佛能撕裂靈魂的尖嘯！
    【——！！！】
    林菲腦海中的低語瞬間變成了瘋狂的、充滿痛苦和憤怒的咆哮！她感覺頭痛欲裂，幾乎握不住采樣器！
    “穩定性係數驟降！空間結構即將崩潰！撤退！立刻撤退！”技術專家驚恐的喊聲在頻道裏響起！
    但已經晚了！
    從那爆發出白光的裂孔深處，猛地伸出了數十條完全由蒼白能量和扭曲陰影構成的、如同觸手般的東西！它們以無法理解的速度掃向勘探小隊！
    “開火！”隊長怒吼道！
    隊員們手中的特製武器噴吐出火舌，子彈射中那些能量觸手，卻如同泥牛入海，隻是讓它們稍微遲滯了一下，根本無法造成有效傷害！
    一條觸手猛地抽中一名隊員，他身上的“堡壘”防護服瞬間過載碎裂，整個人如同被高速列車撞中般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生死不知！
    另一條觸手卷向一名技術專家，將他連同設備一起拖向裂孔！
    “不！”林菲驚駭地看著這一幕，下意識地想要衝過去，卻被另一條掃來的觸手逼退！
    混亂中，她手中的采樣器不慎脫手，朝著裂孔方向滾落！
    不能丟失采樣器！這是任務的關鍵，也可能是了解這怪物的唯一希望！
    一股莫名的勇氣（或者說是絕望下的衝動）湧上心頭，林菲猛地撲向前，一把抓住了采樣器的尾端！
    就在她手指握住采樣器的同時——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浩瀚而混亂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能量洪流，猛地通過采樣器（或許還有她與裂孔之間某種無形的連接），瘋狂地湧入她的身體！
    這能量並非純粹的冰冷和死寂，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種……狂暴的、痛苦的、屬於陳曜的“無序”特性的殘留印記？！仿佛陳曜之前在這裏的爆發，有一部分能量被裂孔吸收同化，此刻又被反饋了回來！
    “啊啊啊——！”林菲發出了痛苦的尖叫，感覺整個人都要被這股矛盾而強大的能量洪流撕裂！防護服的生命監測係統發出刺耳的、代表極度危險的紅色警報！
    她的眼睛透過麵罩，猛地亮起一瞬混沌的光芒，左眼是冰冷的蒼白，右眼是狂亂的暗紫！
    與此同時，那裂孔中伸出的能量觸手，在接觸到這股混合能量波動時，竟然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和混亂，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這一瞬間的凝滯！
    隊長抓住了機會，大吼一聲：“爆破組！幹擾彈！最大劑量！”
    一名隊員猛地投擲出數枚圓盤狀的裝置，它們在觸手附近爆開，釋放出強烈的電磁脈衝和某種針對性的能量幹擾波！
    那些能量觸手如同被灼傷般猛地縮回裂孔深處！慘白的光芒和尖嘯也驟然減弱！
    “撤！快撤！”隊長一邊扶起受傷的隊員，一邊聲嘶力竭地喊道。
    另一名隊員衝過來，一把拉起幾乎虛脫的林菲，撿起那支依舊閃爍著異常能量弧光的采樣器，拚命向外拖去。
    勘探小隊狼狽不堪地撤出了中繼站，身後那裂孔再次被濃鬱的寒霧籠罩，恢複了之前緩慢擴張的狀態，仿佛剛才那恐怖的爆發隻是一場幻覺。
    但他們都知道，那不是幻覺。
    運輸車旁，驚魂未定的技術專家正在緊急處理傷員的傷勢。林菲癱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麵罩內的HUD依舊閃爍著各種警告，體內那兩股混亂的能量仍在衝突，帶來一陣陣劇痛和眩暈。
    隊長走到她麵前，沉默地看了她幾秒，眼神複雜。他接過那名隊員遞過來的采樣器，采樣器的透明儲樣艙內，已經捕獲了一絲不斷扭動的、蒼白與暗紫交織的能量體。
    “你剛才……”隊長似乎想問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但最終隻是搖了搖頭，對著通訊器沉聲道：“指揮中心，這裏是勘探小隊。任務……部分完成。遭遇強烈抵抗，一人重傷，‘鑰匙’狀態不穩定。我們獲取了樣本，正在返回。”
    他看向林菲，語氣緩和了一些：“你做得很好……出乎意料。堅持住，回去就能得到治療。”
    林菲虛弱地點點頭，說不出話。她閉上眼睛，內視著體內那一片混亂。
    陳曜的能量殘留……為什麽會出現在裂孔裏？而且還與那種冰冷能量發生了某種詭異的混合？
    剛才那一瞬間的共鳴和混亂，意味著什麽？
    她隱隱感覺到，自己與那個失蹤的年輕人，與這恐怖的裂孔之間，似乎建立起了一種更加深刻、也更加危險的未知聯係。
    運輸車啟動，載著傷員和驚人的發現，駛離這片愈發詭異的地下深淵。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