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艙內空氣瞬間繃緊，如同充滿易爆氣體的密封罐。蝮蛇那不加掩飾的惡意目光，和他手下們不懷好意的哄笑，讓林菲的後背滲出冷汗。她手指緊緊扣著那毫無用處的激光刀，大腦飛速旋轉，尋找著任何一絲脫身的可能。
    老鬼寬闊的後背像一堵斑駁的牆擋在她前麵，他沒有回頭，但聲音低沉而充滿警告：“蝮蛇，我說了，這是我的收獲。‘破爐號’的規矩，打撈區誰發現，誰處理。你想越界？”
    “越界？”蝮蛇誇張地攤攤手，尖細的嗓音帶著嘲弄，“老鬼，別拿規矩壓我。這丫頭來路不明，還引來了‘剝皮者’。萬一她身上帶著什麽瘟疫種子，或者招來了更麻煩的東西，你擔得起嗎？到時候，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是整個‘破爐號’！工頭怪罪下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他的話引起周圍一些看熱鬧的拾荒者一陣竊竊私語，看向林菲的目光更多了幾分警惕和排斥。在這片絕望的廢土，未知往往意味著致命的危險。
    老鬼沉默了一下，疤痕在昏暗的燈光下扭動。蝮蛇的話並非全無道理，他必須考慮風險。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時，一個略顯蒼老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吵什麽？活都幹完了？能量過濾器都修好了？想讓‘破爐號’下次經過輻射雲的時候大家都變烤鵝嗎？”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一個穿著相對整潔、但同樣打滿補丁的工裝服的老婦人走了過來。她頭發花白，在腦後挽成一個緊實的發髻，臉上刻滿了歲月的溝壑，但一雙眼睛卻清澈明亮，銳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手裏拿著一把巨大的、油汙斑斑的多功能扳手，像是剛從某個維修現場過來。
    “工頭。”老鬼微微頷首，語氣恭敬了些。
    蝮蛇也收斂了囂張氣焰，但眼神依舊閃爍：“瑪拉工頭，我們隻是擔心……”
    “擔心就用嘴巴擔心？”被稱為瑪拉工頭的老婦人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目光掃過林菲，在她蒼白的臉和不合身的衣物上停留了一瞬，然後又看向老鬼，“老鬼，你撈回來的？”
    “是，工頭。她的船廢了，差點凍死在外麵，還剛幹掉一個‘剝皮者’偵察體。”老鬼言簡意賅地匯報。
    “哦？”瑪拉工頭眉毛微挑，似乎對“幹掉一個剝皮者”更感興趣些，“怎麽幹掉的？”
    “用了飛船最後的應急EMP。”林菲搶在老鬼之前開口，聲音盡量保持平穩。她意識到這個老婦人可能是關鍵人物，“我的飛船能源耗盡，失去了所有價值。我隻是想找個地方暫時落腳，恢複一下體力，如果可以，我願意用勞動換取必要的補給和……一個離開的機會。”她刻意強調飛船已無價值，並將自己定位為暫時的求助者而非威脅。
    瑪拉工頭盯著她看了幾秒，那目光仿佛在評估一件老舊設備的剩餘價值。“勞動？你能做什麽？細皮嫩肉的，不像能幹我們這種粗活的人。”
    “我懂一些機械原理，能進行基礎維修和能量線路校準。也……認識一些古老的星圖和能量頻率模型。”林菲謹慎地回答，稍微透露一點價值，但不敢過多。她注意到當提到“古老能量頻率”時，瑪拉工頭的眼神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哼，聽起來像是學院派出來的。”蝮蛇在一旁陰惻惻地插嘴。
    瑪拉工頭沒理他，用扳手敲了敲旁邊一個吱嘎作響的通風管道：“這玩意吵了我三天了，能讓它閉嘴嗎？”
    這是一個簡單的測試。林菲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她仔細觀察了管道連接處的振動和聲音來源，然後向旁邊一個正在看熱鬧的、滿手油汙的年輕拾荒者借了一把小巧的聲波扳手。她調整了幾個參數，避開主要承力結構，在幾個特定的諧振點上輕輕點了點。
    令人煩躁的吱嘎聲居然真的減弱了大半。
    周圍響起幾聲輕微的驚訝嘖聲。在這裏，實用的技術比什麽都重要。
    瑪拉工頭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點了點頭：“還算有點用。老鬼，人是你撈的，暫時歸你管。給她找個角落住下，安排點活計。看著點，別惹麻煩。”她這話既是安排，也是警告。
    “是，工頭。”老鬼應道。
    蝮蛇臉色變得難看，但不敢再反駁工頭，隻是狠狠瞪了林菲和老鬼一眼，帶著手下悻悻地走了。
    人群見沒熱鬧可看，也漸漸散去。
    老鬼看向林菲，哼了一聲：“算你走運，工頭今天心情不算太壞。跟我來。”
    他帶著林菲離開維修艙，走向“破爐號”更深處。通道越發狹窄擁擠，兩旁時不時能看到用簾子隔開的簡陋居住艙，一些麵黃肌瘦的孩子好奇地探頭張望。
    最終，老鬼在一個堆滿廢棄線纜卷的角落停下，指了指一個幾乎被埋沒的、看起來像是大型儀器櫃改造成的狹小空間：“就這兒。平時幫我整理線纜，測試回收的能量單元。食物和水每天會有人送一次，別指望有多好。記住，別亂跑，尤其別去上層區和蝮蛇那幫人的地盤。否則，我也保不住你。”
    林菲看著那勉強能容身的“房間”，點了點頭。至少暫時安全了。
    “那個……‘剝皮者’……”林菲忍不住問道，“它們到底是什麽？”
    老鬼的臉色陰沉下來：“誰知道是哪個瘋狂時代留下的‘遺產’，或者是宇宙自己生出的膿瘡。它們像太空水蛭，對特定的能量信號異常敏感，尤其是……那些古老的、強大的能量源。”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菲一眼，“它們會剝開飛船外殼，把裏麵的一切有機體都……吸幹。所以，你最好祈禱你身上沒什麽‘特別’的東西再吸引它們。”
    林菲的心猛地一跳，手下意識地按住了口袋裏的個人終端。
    老鬼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或者說注意到了但沒點破，隻是嘟囔了一句：“老實待著，明天開始幹活。”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林菲蜷縮進那個冰冷的金屬櫃子裏，拉上簡陋的布簾。黑暗中，她緊緊握著個人終端。
    “古老的、強大的能量源”……“星核”和“遺落之章”無疑就是這種東西。老鬼肯定猜到了什麽，工頭瑪拉可能也有所察覺。他們暫時留下她，是因為她的技術可能有用，還是因為想弄清楚她到底帶來了什麽“麻煩”？
    在這艘由廢鋼和絕望拚湊而成的飛船上，她短暫的安全，仿佛建築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
    她必須盡快找到恢複能源、修複飛船或者離開這裏的方法。同時，也要想辦法弄清楚，“鏽蝕齒輪”是否知道更多關於“星辰之眼”、關於“湮滅低語”的事情。
    外麵的通道裏，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被幹擾的通訊聲斷斷續續地飄過：“……探測到……微弱躍遷信號……非我方……可能……又有‘客人’……來了……”
    林菲的呼吸驟然一滯。
    是“巢穴”追來了？還是……其他不速之客？
    （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