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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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的門還未關上,程處輝已經感受到了來自老爹那幾乎要實體化的擔憂。
    “爹。”
    程處輝轉過頭,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您先出去吧。”
    他給了程咬金一個安心的眼神。
    “陛下隻是有些事情想問問我,沒事的。”
    程咬金嘴唇動了動,可看到兒子那鎮定自若的模樣,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再留在這裏,除了給皇帝添堵,讓事情更麻煩之外,沒有任何好處。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再次對著李世民躬下身。
    “陛下,老臣就在殿外候著。”
    “您有什麽吩咐,吼一嗓子,老臣立馬滾進來。”
    這句話說得卑微至極,卻又帶著一絲弦外之音。
    ——我老程的寶貝兒子在你手上,我就在門口聽著,你看著辦。
    李世民眼皮都沒抬一下。
    程咬金不敢再多留,一步三回頭退出了禦書房。
    “吱呀——”
    厚重的殿門緩緩關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禦書房內,瞬間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程處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能感覺到,那道來自皇座之上的目光,正在他身上寸寸掃過。
    從頭發絲到腳後跟,似乎要將他裏裏外外都看個通透。
    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比拚的是耐心,更是心性。
    程處輝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別慌,穩住,我們能贏。
    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長到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終於,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
    “程——處——輝。”
    李世民一字一頓,像是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
    “你可知罪?!”
    來了!
    送命題來了!
    程處輝心中警鈴大作,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速運轉。
    知罪?
    我知什麽罪?
    我昨天是救了個人,可那是見義勇為,應該頒發錦旗,走上人生巔峰,怎麽就成罪過了?
    難道是救人的姿勢不對?
    淦!這封建社會的人命也太不值錢了吧!
    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炸開,但他臉上依舊保持著古井無波的平靜。
    他沒有立刻回答是或不是。
    因為這兩種答案,都是死路一條。
    承認有罪,那就是坐實了罪名,任人宰割。
    否認無罪,那就是頂撞皇帝,罪加一等。
    這是一個完美的邏輯閉環,一個必死的陷阱。
    有了!
    就這麽說!
    程處輝微微抬起頭,迎上李世民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不卑不亢地開口。
    “敢問陛下。”
    “臣,所犯何罪?”
    他沒有辯解,沒有慌亂,而是把問題又原封不動地拋了回去。
    你想治我的罪,可以。
    但你總得告訴我,我犯了什麽法吧?
    大唐律法,總得講個“罪名”和“證據”吧。
    屏風之後,一雙鳳目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長孫皇後原本為程處輝捏著一把汗,此刻,那顆懸著的心,也悄然放下了幾分。
    這孩子,有點意思。
    李世民也愣住了。
    他設想過程處輝的無數種反應。
    或驚慌失措,跪地求饒。
    或強作鎮定,狡辯抵賴。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程處輝會用這種方式來回應。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膽色過人了。
    這分明是一種洞悉人心的智慧。
    他發現,繼續用這種帝王心術去試探,已經沒有意義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根本不吃這一套。
    他的心智,遠超同齡人,甚至比朝堂上許多老狐狸還要通透。
    “哼。”
    李世民冷哼一聲。
    “朕問你。”
    “昨日午後,在城西十裏坡,你可曾救過一個女子?”
    他的聲音依舊冷硬。
    程處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城西十裏坡?
    受傷的女子?
    果然是她!
    他瞬間就明白了。
    昨天那個穿著華貴,氣質不凡,卻又有點呆萌的少女,身份絕對不簡單。
    能讓皇帝陛下親自過問,除了他老人家的親閨女,還能有誰?
    再聯想到昨天傍晚,那隊氣勢洶洶全城搜查的禁軍……
    程處輝心中一陣苦笑。
    好家夥,我這是救了個公主啊。
    難怪昨天那姑娘一聽到禁軍搜查,就跟見了鬼一樣,跑得比兔子還快。
    原來是離家出走,怕被抓回去。
    這下全對上了。
    “回陛下。”
    程處輝定了定神,坦然承認。
    “確有此事。”
    他沒有絲毫隱瞞,也沒有添油加醋。
    因為他知道,皇帝既然這麽問,就說明已經掌握了基本情況。
    任何多餘的辯解,都可能被視為心虛。
    “哦?”
    李世民眉毛一挑。
    “說來聽聽。”
    長孫皇後在屏風後也屏住呼吸,豎起了耳朵。
    女兒昨天回來後,隻是說被一個好心的公子救了,對於具體過程卻支支吾吾,語焉不詳。
    她也想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昨日午後,臣前往城西別院,無意間瞥見河中漂浮一紅色之物。”
    程處輝開始了他的敘述,語氣平淡。
    “臣定睛看去,發現一位姑娘浸在河中,飄在河麵,已近昏迷。”
    “人命關天,臣不敢耽擱,便立刻跳入河中,將人救起。”
    “之後,臣見那位姑娘身體虛弱,便將她帶回了院中休息。”
    他說到這裏,刻意隱去了自己脫下她濕衣服並給她換上幹衣服的細節。
    這種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沒必要說出來。
    不然,萬一陛下是個女兒控,覺得自家白菜被豬拱了,一怒之下把自己哢嚓了,那可虧大了。
    “臣又發現其手臂有傷,為其傷口做了些簡單的包紮,又準備了些清淡的食物。”
    “傍晚時分,那位姑娘說身體好些了,便自行離開了。”
    程處輝的敘述簡潔明了,重點突出。
    救人,療傷,提供食宿。
    整個過程聽起來,就是一個標準的“學雷鋒做好事”的劇本。
    沒有半點逾矩之處。
    禦書房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世民和屏風後的長孫皇後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意外。
    程處輝的這番說辭,與女兒李麗質所說的,雖然有所出入,但是也差不到哪去。
    甚至,比李麗質說的還要真實。
    這說明什麽?
    說明這小子,非但沒有借機邀功,反而還在刻意淡化自己的功勞,撇清與公主的關係。
    他沒有提自己是如何冒著生命危險跳入河中救人的。
    這種心胸,這種氣度……
    這真的是那個傳說中無法無天,一無是處的長安第一紈絝?
    李世民心中的疑慮,漸漸被一種複雜難明的情緒所取代。
    他看著眼前這個站得筆直的年輕人,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看走眼了。
    也許,百騎司查到的那些,都隻是表象。
    又或者,是這小子藏得太深了。
    “好了。”
    李世民揮了揮手。
    “你,可以退下了。”
    “臣,告退。”
    程處輝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退出了禦書房。
    直到那扇厚重的殿門再次關上,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媽呀,總算活下來了。
    跟皇帝打交道,真是比跑一萬米還累。
    殿門外,程咬金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來回踱步。
    一看到程處輝出來,他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拉著兒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
    “輝兒!你沒事吧?陛下他……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那張黝黑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和關切。
    程處輝心中一暖,咧嘴一笑。
    “爹,你看我像是缺胳膊少腿的樣子嗎?”
    “放心吧,好著呢。”
    他拍了拍老爹的肩膀。
    “咱們回家吧。”
    “回家,回家!”
    程咬金連連點頭,一顆懸到嗓子眼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裏。
    父子倆並肩而行,走在長長的宮道上。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宮門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
    那聲音如同黃鸝出穀,帶著一絲少女特有的嬌俏。
    “程公子,請留步。”
    程處輝和程咬金同時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隻見不遠處,一位身穿鵝黃色宮裝的少女正站在那裏。
    她身姿婀娜,容顏絕美,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此刻正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揚,漾開一抹燦爛的笑容,朝著程處輝的方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