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季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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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是在宮中當差,宮女和內監的所求卻截然不同。
    內監挨了一刀沒兒沒女的,這輩子也沒機會出宮,拚了命的往上爬隻為能攥點權力在手中,不想被人欺淩,也想讓旁人高看一眼。
    而宮女過了二十五就能出宮婚嫁,有沒有權力她們並不在乎,她們大多在乎的是在宮中當差能攢下多少銀子作嫁妝。
    且當了掌事宮女,外人瞧著風光,實則事事都要操心,
    宮裏大小瑣事出了問題都要被主子責怪,若再碰上個糊塗的主子惹了麻煩,掌事宮女多半也得連帶著擔責。
    像這樣不用操心就能白得銀子的好事兒,誰會不願意?
    這會兒采頡見了銀子,臉色明顯比方才好了許多,
    但她還是假意推辭了一番,“無功不受祿,我怎能要了你的銀子?”
    “我初入宮闈,許多規矩都不懂,還得仰仗姐姐幫襯教導。”
    南瑾低垂眉眼,泫然欲泣道:“這銀子姐姐若是不收,便是心裏還在怪我了。”
    她眼淚說來就來,長街來往宮人眾多,惹得人人都忍不住多看她們兩眼。
    采頡一時窘迫,忙道:“好好好,我收下便是。”
    她半推半就地收起銀子,順手取下腰間絹帕,替南瑾拭去臉頰上的淚漬,
    “瞧你,好好說著話,怎麽眼淚就下來了?我可告訴你,這宮裏頭不比你從前在府上,別人越是見你軟弱,就越是要欺負到你頭上去。往後可不能隨便落淚,知道了嗎?”
    南瑾用力點頭,又被采頡逗了兩下,這才破涕為笑。
    原本二人是打算結伴回宮的,可走到岔路口時,南瑾忽而停下了腳步,
    “不如姐姐先回宮吧?方才我來找姐姐時路過了禦花園,看那地方長春花(月季)開得正好。
    淑妃娘娘喜歡這類色彩豔麗的花卉,娘娘又正好住在長春宮,我想著摘些回宮,也是給娘娘討個喜氣。”
    當宮女的能不能得賞賜,純看能不能伺候到主子的心坎上。
    這樣好的巴結主子的機會,采頡當然也不想錯過,
    “你才入宮不熟悉環境,我哪兒放心你一人去?左右也沒事,便陪你一道吧。”
    夏日裏,宮中當屬禦花園的景致最好。
    姹紫嫣紅迎風吐香,垂楊柳柏欣欣向榮,加之禦湖小泉流光瀲灩,
    身在其中如臨畫境,實是美不勝收。
    二人徑直往長春花圃去,南瑾一邊采花,一邊問采頡,
    “我見進禮公公今日一直都皺著眉頭,方才我出宮時他坐在庭院裏,我與他打招呼他也隻是敷衍了我兩句。可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得罪他了?”
    采頡歎了一聲,搖頭道:“你別多心,他原是為了自己家裏的事煩心。
    他家中妹妹久病,每月的月錢基本都拿去貼補了妹妹的藥錢。
    月前他妹妹突然病重,單是用藥一日就得二錢銀子。他這幾日都在為了這事兒發愁,不是刻意要給你臉色看。”
    正說著話,南瑾忽而瞧著迎麵冒出好大的陣仗。
    十數名宮人撐著華蓋,抬著冰甕,簇擁著一名衣著豔麗的女子緩步而行。
    南瑾飛快地掃了一眼,
    女子一雙瑞鳳眼瞳色極深,眼尾微微上翹,說不出的精明淩厲。
    又是櫻唇巧鼻,分外精致。
    美中不足在麵盤略寬,剪裁得體的衣裳也難掩小腹微微隆起,走起路來又托著腰,瞧著孕味十足。
    “是嘉嬪娘娘,快跪下請安!”
    采頡拉著南瑾,動作利索跪在了花圃旁的石子路上。
    原本在禦花園忙碌的宮人,也都快步退到夾道兩側,跪地頷首,不敢直視主子。
    這是南瑾第一次感慨於宮中妃嬪的氣場,
    明明人還沒到跟前,但無形的威壓就已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南瑾將頭埋得很低,隻餘光能瞥見嘉嬪那雙華美的蜀錦鑲璞玉鞋麵,在路過她身邊時停了下來。
    “你是哪家的婢子?”
    一道清麗的女聲砸下來,
    很明顯,嘉嬪是在問她話。
    南瑾連忙將采摘來的花卉放到一旁,
    她雙手交疊於身前,向嘉嬪深深一拜,
    “回嘉嬪娘娘,奴婢在長春宮當值。”
    “長春宮?”嘉嬪默了默,冷道:“抬起頭來。”
    南瑾緩緩抬頭,目光和嘉嬪銳利的眼神對上。
    嘉嬪眯著眸子打量了她須臾,才道:“瞧著有些麵生。”
    南瑾道:“回娘娘話,奴婢是淑妃娘娘的家生婢子。”
    “淑妃?”嘉嬪默然少頃,忽而輕笑出聲,“原是如此。”
    她低眉瞥一眼南瑾手邊的花束,“這花是要奉給淑妃的?”
    “是。”
    “拿起來,給本宮瞧瞧。”
    長春花花枝遍布短粗的鉤狀皮刺,皮刺堅硬鋒利,一不小心就會鉤破皮膚。
    南瑾挑了兩朵綻得最豔麗的,小心捧過頭頂。
    嘉嬪掃了一眼,溫柔地笑道:
    “花鳥司的奴才憊懶了,今夏養出的花色不夠豔麗,哪裏配得上淑妃絕色?你把這些花帶回長春宮,淑妃難免怪罪。”
    她摩挲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側目看一眼身邊侍奉的婢女,悠然隨意道:
    “梨兒,你去幫她想個法子,讓這些花兒開得更豔麗些。”
    “是。”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
    梨兒已快步上前,將雙手覆在南瑾捧著花枝的手背上,猛地用力攥緊。
    “唔!”
    捧著花枝的掌心乍然合攏,
    密密麻麻的皮刺刺破南瑾掌心嬌嫩的皮膚,
    霎時間,就有鮮血順著她的掌心,滴落在散落在地的長春花花瓣上,
    紅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