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壽宴風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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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南瑾簡單用了晚膳,獨倚窗欄看著漫天如鑽繁星。
    瑤華宮臨近禦湖,因而此刻重華宮的絲竹管樂聲,可以遙遙淺淺地傳入她的耳畔。
    這是南瑾入宮以來,合宮最熱鬧的一日。
    隻是這滿宮的熱鬧,到底是與她不相幹了。
    她笑著對采頡說:
    “你聽,太後的壽宴已經開始了。”
    她斂回目光,朝著西南方向極目遠眺。
    重華宮燃起的萬千宮燈,將低垂的夜幕染上了一抹橙黃,
    “瞧著好生熱鬧。”
    采頡道:“太後四十做大壽,今日許多王公貴族都應邀赴宴,自是熱鬧非凡。
    不過小主躲著也是好的,若真去了,這熱鬧落在您身上,指不定她們要怎麽為難您。”
    “嘭嘭嘭。”
    話音未落,
    急促的叩門聲攪碎了主仆倆的安寧。
    門外,一道裹著寒意的女聲利落響起,
    “瑾常在安。奴婢是嘉嬪娘娘身邊的梨兒,奉嘉嬪娘娘與貞妃娘娘的命,來請瑾常在往重華宮赴宴。”
    南瑾略有驚訝,“赴宴?”
    她吩咐采頡開了門將人迎進來。
    梨兒入內後,先是向著南瑾敷衍地福了福,
    繼而目光凝在南瑾滿是紅疹的臉上,唇角隱著譏笑說:
    “還請瑾常在即刻隨奴婢同往。”
    南瑾笑得尷尬,“我今日已與榮嬪娘娘告過假,榮嬪娘娘是許了我不用赴宴的。可是這當中有什麽誤會?”
    梨兒冷道:“榮嬪娘娘是替您告了假,但太後壽宴由貞妃娘娘操持。貞妃娘娘的意思是......”
    她稍頓,故意加重了音量道:“旁人都可以不去,唯獨您,今日必須得到場。”
    南瑾不解,“這是為何?”
    梨兒道:“您小產一事,雖是您自個兒不當心,但太後對此事總有自責。現在太後做壽,您要是不去,豈不是又要讓太後多思多慮,連壽宴都吃不安心?”
    這話說得精巧,隻一句就堵死了南瑾的所有推辭。
    南瑾煞是為難,她不停撫摸著臉上的紅疹,怔忡了須臾才說:
    “既如此,你且去外頭稍候我片刻。我臉上的紅疹到底難堪,容我梳妝一番,便隨你去。”
    “哪兒還有時間?”梨兒嗆聲道:“您不瞧瞧這都什麽時辰了?再耽擱著,等您趕去壽宴怕都結束了。”
    嘉嬪清早的時候就和貞妃敲定了,今夜要逼著南瑾來赴宴。
    可她們有心要讓南瑾出洋相,哪裏會給她提前準備的時間?
    故而這才叫梨兒等宴席過半的時候,再來瑤華宮‘請’南瑾。
    采頡急得臉色發青,分辯道:
    “重華宮離瑤華宮近得很,貞妃娘娘又不是才知道我家小主告了假。為何你不早早來通傳,也好給我們些時間預備著?”
    “貞妃娘娘事忙,嘉嬪娘娘從旁協理,哪裏有功夫念著一個小小常在的事兒?也就是方才見瑾常在不在席間,貞妃娘娘才想起她。”
    梨兒語氣咄咄逼人,對著南瑾已是半分恭敬也沒了,
    “您要是不願意去也成。奴婢即刻回了貞妃與太後,就說您不願意來。”
    她撂下這一句,轉身就要走。
    南瑾慌忙叫住她,“既是容不得梳妝,也總得讓我換身衣裳。太後壽宴,我總不能穿著寢衣跑去,在那麽些個王公貴族麵前,丟了皇家的顏麵。”
    梨兒悶哼一聲,“嗬。那小主動作可得快些,別叫主子們等太久。”
    南瑾換衣服時,梨兒全程守在門外。
    她跟個催命鬼似的,沒片刻就敲得房門劈啪作響。
    有她盯著,南瑾想要簡單用水粉掩飾一下麵容,也是不能了。
    隻得草草換了身前陣子沈晏辭賞賜給她的織雲錦淡青色襦裙,
    又取一麵紗覆麵,以此遮掩尷尬。
    與此同時,重華宮。
    殿內上首位,擺五蝠團壽金絲楠木大宴桌,太後作為今日的主角,穩坐當中。
    齊邊兒上,擺著龍出雲海的純金七巧案,帝後於此並肩而坐。
    原本理應沈晏辭坐在最當中,但他實在孝順,為讓太後壽辰歡喜,於是將最尊貴的位置挪給了她。
    帝後左手邊,而下自北向南,皆是後妃的座次。
    依著位份徐徐排開,有秩有序。
    右手下位,坐著的都是些皇家親貴與女眷命婦。
    原本宮中宴請,外男是不宜與後妃照麵的,
    但今日太後做大壽,又算是家宴,這才有了個例外。
    席間歌舞不斷,眾後妃又穿插著獻上拿手絕活,以賀太後壽喜。
    譬如榮嬪的胡旋舞、嘉嬪的三開箏、宜妃的昆曲雲雲,
    皆是贏得了滿堂彩。
    酒過三巡,夜更深些。
    禦湖之上涼風拂動,吹濃了滿殿醉意。
    於眾人推杯換盞之際,南瑾悄聲入了大殿。
    堂下管弦悅耳,舞伎蹁躚,並沒有人留意到她。
    她位份隻在常在,原本該坐在稍排後些的席位。
    但不巧,貞妃安排的座次,後座已是坐得滿滿當當,沒了她的容身之所。
    梨兒瞥了眼前頭榮嬪身旁的座次,低聲道:
    “你來晚了,排不上位。不過你到底是榮嬪宮中的人,悄悄溜過去,坐她身邊兒就是了。”
    南瑾無計可施,隻得硬著頭皮,貓著身子一路走到榮嬪身旁落座。
    榮嬪見她來,倒是有些愧疚地說:
    “本宮替你說了許多好話,但是貞妃執意要叫你來,本宮也是沒法了。”
    南瑾低聲說:“多謝娘娘替嬪妾擔待。貞妃娘娘相邀,嬪妾不來更是失了禮數。總歸這會兒後妃也都獻禮完了,嬪妾不用上台前去丟人現眼,已是托了娘娘的福。”
    榮嬪聞言,隻笑著點了點頭,又在不經意間和嘉嬪撞了個眼色,並不接她這話。
    上首位,
    太後用了一筷近前的紅梅蝦仁,而後看向貞妃,讚不絕口道:
    “貞妃實在有心。哀家禮佛,見不得葷腥,故而今日壽宴席麵隻得全素。但大夥兒瞧瞧,貞妃命禦膳房將這些素菜都做出了花樣來。
    尤其是這道紅梅蝦仁,入口鮮香,‘蝦仁’緊致,你若不說,哀家實實是品不出來,這竟是用山藥和菇子做出來的。妙哉,妙哉~”
    堂下,後妃與命婦們也是順著太後的話,爭相誇讚道:
    “這素火腿、素燒雞、銀菜鱔絲、翡翠蟹粉,樣樣精致,以素作葷,以假亂真。”
    “若是日日都能吃得這樣的素菜,咱們盡也都隨著太後吃齋念佛,也未嚐不可。”
    貞妃笑道:“最主要是太後喜歡。這許多菜式都是臣妾和禦膳房總管一道研究出來的,今日壽宴過後,這菜式也可入了太後日常的飲食裏,隻當是臣妾對您略略盡了孝心。”
    太後慈笑著頷首,“不錯,你這心意實在難得。做得這些,可比送什麽珠翠金玉,更讓哀家舒心。”
    皇後舉杯向貞妃,也是讚道:
    “貞妃妹妹心思細巧,今日這壽宴辦得極好。若是本宮來,隻怕還不得你這般能討太後歡喜。”
    貞妃瞥她一眼,唇角劃過一絲戲謔笑意。
    她也是舉杯,但並不應皇後的恭維,隻向沈晏辭道:
    “皇上~今日這酒是臣妾親自釀的桃花飲,臣妾惦記著您喜歡,年前就開始準備著了。您嚐著味道如何?”
    沈晏辭笑道:“太後壽宴,愛妃辦得別出心裁,事事細心周到,著實辛苦。”
    他端起杯盞,卻隻獨獨與身邊的皇後碰了碰,
    而後才高舉杯盞,向堂下一揚,
    “來,大夥兒同飲,共賀太後福壽永寧。”
    眾人齊齊舉杯,同聲道賀。
    貞妃端起酒盞的手略僵了僵,
    她眼底劃過幾分落寞,慢了半拍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她側目看著皇後與沈晏辭言笑晏晏,心底醋意一瞬翻騰起來。
    旋即目光微斜,睨了嘉嬪一眼。
    嘉嬪會意,忙笑說:
    “咱們都一早準備了節目要給太後助興,而今就隻剩下貞妃娘娘還藏著寶呢。
    臣妾早就聞聽貞妃娘娘的霓裳羽衣舞,舞得驚為天人,頗有玄宗貴妃楊氏昔年的風采,不知今日能否得緣一見?”
    貞妃粉頰微紅,“哪有你誇得這般好?”
    後妃附和道:“素聞貞妃娘娘五歲習舞,舞藝早已登峰造極,就連教坊司的女官都得向您討教一二。”
    “娘娘可別再推脫,也讓咱們托了太後的福,今日也能一飽眼福!”
    貞妃被捧上了天,這才半推半就地說:
    “既然太後喜歡,那臣妾就露拙獻醜了。還請太後、皇上稍候片刻,容臣妾更了舞衣。”
    南瑾冷眼瞧著貞妃的這些做作,心下不覺暗嗤:
    今日這戲台子,原本就是貞妃給自個兒搭的。
    如此,
    她自是要壓台出場,豔冠群芳,才不枉費她籌謀了這樣久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