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以待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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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的聲音低沉而威嚴,不留半分餘地。
    慧蓮領命走近貞妃,向她福了福,“奴婢得罪。”
    嘴上說是得罪,但之後雷厲風行的手段,可是一點都看不出她有所忌憚。
    她並未直接掌摑貞妃,而先是抬手,冷不丁扯了把貞妃的耳垂。
    “啊!”
    貞妃吃痛,護著耳朵怒道:“你做什麽!?”
    耳垂有溫熱黏膩的液體滲出來。
    貞妃挪眼一看,指腹上沾著猩紅。
    才見慧蓮竟將她耳垂上佩戴的一副東珠耳墜,生生扯了下來。
    慧蓮下手極重,幾乎撕裂了貞妃的耳洞,滲出兩道涓涓殷紅,水滴似地滴落在她玫紅色外衣的一角,很快融為一體。
    肉體上的疼痛與心理上的屈辱混亂交纏著,拱出貞妃心底的無名火。
    後宮之中,是隻有太後與皇後能佩戴東珠。
    可貞妃得寵,這對東珠耳墜也是她去歲生辰時,向沈晏辭討來的。
    宮裏頭規矩再是森嚴,那也是由天子定下的,
    因而就算貞妃佩戴了不合身份的東珠,這事兒也容不得太後置喙。
    她思前想後,總歸吞不下這口惡氣,忍不住分辯一句,
    “慧蓮姑姑這是做什麽?這東珠是皇上賞賜給我,我並未逾矩......”
    “娘娘誤會了。”
    慧蓮麵色不改,將那對沾了血的東珠遞到雨燕手中,
    “太後讓奴婢打您的臉,這耳墜上麵掛了點金生枝的裝飾。您佩戴著,奴婢隻怕等下巴掌落下去刮花了您的臉,才更是奴婢的罪過。”
    言外之意,她是奉了太後的旨意要來敲打貞妃,
    即便東珠是沈晏辭賞賜給她,她也得掂量著自己有多少斤兩,能不能戴得起此物。
    否則受了這不該她的福氣,隻會物極必反,傷及自身。
    “可是......”
    “啪。”
    貞妃還欲再辯,卻才開口,已然遭了慧蓮劈麵而下的一巴掌。
    慧蓮用足了氣力打下去,貞妃右側臉頰立刻顯出幾道血印子。
    偏她還不肯換手,隻挑著同一個地方又狠狠地扇了五六下。
    直到貞妃嘴角溢出血痕來,這才收手,語氣淡淡落下一句,
    “奴婢替太後教訓娘娘,娘娘往後可能懂得規矩?”
    貞妃臉頰被扇得麻木,隻覺半邊臉高高腫起,像是口中頂著腮邊的位置,被人囫圇塞進去了一坨棉花。
    她將眼淚忍在眼眶,即便再不服氣,也隻能躬身下去,順服地對太後說上一句,
    “臣妾知錯。”
    太後仍不看她,隻冷嗤一聲對皇後說:
    “日後她再敢衝撞你,便這麽打。”
    貞妃被罰,實在大快人心。
    但皇後臉上卻瞧不見分毫得誌。她乖覺地應了太後一句,“兒臣明白。”
    旋而攙扶著太後落座上首位,“母後犯不上因著這些瑣事動怒,您身子要緊。”
    “這哪裏是瑣事?”太後長歎一口氣,“方才來時,哀家已經聽聞了你宮中鬧出的動靜。不過一上午的功夫,便折了兩條人命,實在是罪過。”
    又問:“鬧哄了這一場,皇後可有了定論?”
    皇後為難道:“暢音閣失火一事尚有疑點,兒臣......”
    “還有什麽疑點?”太後眸中閃著精光,射向目光呆滯的嘉嬪,
    “誰會用自己的性命,去冤枉一個不相幹的人?命都沒了,還能奢得什麽好處?”
    梨兒的死,仿佛帶給了嘉嬪極大的打擊。
    她最是能說會道的一張嘴,當下卻像是啞巴了。
    不為自己剖白半句,唯是含了自嘲的苦笑,狀如瘋婦。
    太後見她如此,想也是問不出什麽,便對皇後說:
    “哀家知道你心善,不願做這個壞人。可一味慈悲的從不是菩薩,反倒害人害己,要成了羅刹。
    嘉嬪意圖謀害的是哀家的親皇孫!此事幸得瑾貴人舍命相護,盈月性命才得以保全。”
    她緩一緩,手中轉動著佛珠,聲音沉肅道:
    “傳哀家懿旨,嘉嬪範氏,因妒生恨,禍亂後宮,其罪罄竹難書。著,降為答應,禁足宮中,非召不得出。”
    太後與皇後都有權利處置妃位以下的嬪妃,
    升位或是降位,許多時候不用經過沈晏辭,隻是她二人一句話的事。
    而嘉嬪的封號乃沈晏辭親賜,太後是無權褫奪了去,
    故而降為答應,已是她權力範圍內最大的懲戒。
    眾人聞聲目光紛紛落在嘉嬪身上。
    南瑾也不例外。
    嘉嬪仍舊苦笑著,不言語,不反抗,
    她本是那樣朝氣蓬勃的一個人,隻一上午的光景,三兩句話的挑撥,就能被輕易抽幹了生氣,萎靡成一副空殼。
    南瑾還記得,她初入宮第一回見到嘉嬪的模樣。
    那時的她有孕在身,聖眷優渥。
    若不是柳嫣然背靠鎮國公府,家世太過顯赫,那麽等來日嘉嬪平安誕育下皇嗣,大抵也能輕而易舉被晉升為妃。
    她原本距離位列四妃隻差一步之遙。
    可後來呢?
    後來她無端小產,成日瘋癲,以淚洗麵了不知多久,
    好容易才恢複元氣,活成個人樣。卻還來不及盛開,就又被人連同根莖裁剪了去,成了這宮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答應。
    來不及唏噓感慨,聽太後又說:
    “今日事到此為止。皇帝在前朝為著攻打捐毒一事忙得不可開交,哀家不希望後宮這些醃臢事再累得皇上不寧。”
    眾人紛紛道:“臣(嬪)妾謹遵太後教誨,定當安分守己,不敢造次。”
    太後點點頭,“都下去吧。嘉答應留下。哀家也是要問問她,何至於糊塗至此!”
    眾後妃福禮告退。
    偌大的鳳鸞宮,便隻餘下太後、皇後與嘉答應三人默然相對。
    皇後心知嘉答應蒙冤,想替她求情兩句,也是明白告訴太後此事的前因後果。
    卻才開口,就聽太後吩咐慧蓮道:
    “去扶著嘉嬪坐下。”
    嘉嬪?
    這話一出,皇後與嘉答應俱是摸不著頭腦。
    太後走到嘉答應身邊,臉上厲色盡失,不乏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寬慰道:
    “哀家知道你沒有做過那些不堪。哀家信你。”
    嘉答應一時恍惚,淚眼盈動地盯著太後看,
    “太後......”
    “隻是這件事必須得有個結果,再這般吵鬧下去,隻會愈發難做。”
    太後輕拍著嘉答應的手背,“要想平衡後宮,這當中就必得有人要承受委屈。今日你被最親近信任之人背叛,無論如何,也有你識人不明的糊塗在。”
    聞聽太後所言,皇後的表情明顯鬆快許多,聽她語氣和婉道:
    “所以太後也相信,這件事背後另有旁人的謀算在?”
    太後頷首,“這就是你不成熟的地方。你把局麵搞僵,又拿不出證據,隻會讓背後興風作浪之人更加警惕。
    唯有先處置了嘉答應,讓這件事徹底塵埃落定。才能謀後而定,以待來日。”
    皇後這便明白了。
    太後不是不追究,隻是要尋得一合適的時機,將暗瘡一並連根拔起,再不給為惡之人喘息的機會。
    她屈膝下去,恭敬道:“兒臣受教。”
    太後略略頷首,又對嘉答應說:“此事急不得,所以這委屈,你也隻能暫且咽下去。明白嗎?”
    嘉答應抿白了唇,忍著淚頻頻點頭道:
    “有太後和皇後娘娘信任,隻要能讓作惡之人付出代價,臣妾不怕受委屈。”
    太後拂去她臉上淚痕,溫聲笑道:
    “好孩子,你要相信著,哀家和皇後定會還你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