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死無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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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張是最難以被掩飾的情緒。
    梨兒此刻顯然慌到了極點,
    她呼吸急促,虛汗連連,整個人都抖成了篩糠。
    可饒是如此,她依舊梗著脖頸,半句不曾改口,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無人威脅奴婢!”
    皇後道:“那麽此事隻能等你家親被帶入宮後,再行審問。”
    她冷冷抬給順喜一個眼神,順喜會意,帶了兩名宮人急匆匆退下。
    還不等皇後繼續發話,梨兒忽而起身,麵向嘉嬪道:
    “奴婢是做錯了,可奴婢也不願眼睜睜看著家人被折磨至死。
    奴婢自伺候娘娘以來,娘娘一直待奴婢很好。事到如今,奴婢隻得辭了忠心,拿這條命來還您的恩情!”
    她語氣由緩到急,不給旁人絲毫反應的時間,已是拔下了束發的銀簪,狠辣利索地刺入自己的脖頸一側。
    “啊!!!”
    後妃嚇得失聲。
    “梨兒!”
    所有人都在後退,唯有嘉嬪快步衝上前,將癱軟了身子的梨兒護入懷中。
    “太醫!快傳太醫!”嘉嬪近乎歇斯底裏。
    不聞半句責備、一聲質問,
    這一刻,嘉嬪仿佛已經不再怪罪梨兒的背叛。
    她隻記得這個曾經被她當作妹妹的姑娘,是最怕疼的。
    因著這般,她甚至都舍不得讓梨兒碰一點粗重的活。生怕她磕著傷著,眼淚就要流出來。
    嘉嬪瞳孔顫動地看著梨兒握緊了簪子的手。
    她的拳頭攥得那樣緊,仿佛抱著必死的決心,將大半根簪子都刺入了皮肉。
    “你撐住!你不能死!本宮不許你死!”
    嘉嬪慌亂到語無倫次。
    可一心求死之人,即便神仙下凡,也救她不得。
    梨兒的淚落了一行又一行,她看著嘉嬪艱難地開口,發出如同哨聲一般漏風沙啞的聲音,
    說出了一句隻有她們主仆二人能聽得見的話。
    她說:“小姐......我對不住你......”
    話落,毅然拔出銀簪。
    梨兒略懂醫術,她知道簪子從什麽角度刺進去,才能刺破動脈,徹底斷了活路。
    簪子被拔出的一瞬,血水霎時噴濺而出,
    她的口鼻也有汩汩黑血,連綿不絕地湧出來。
    灑落在嘉嬪碧藍色的氅衣上,開出朵朵刺目的蓮。
    事發太快,嘉嬪甚至還來不及幫梨兒捂住濺血的傷口,便眼睜睜看著她倒在自己懷中,死不瞑目。
    她垂落的手仍舊條件反射似地緊緊握拳,攥著滴血的簪子。
    南瑾看得很清楚。
    銀簪的簪頭被削得鋒利,並非尋常佩戴的鈍頭。
    所以梨兒當眾自戕,也並非是一時衝動,而是早有預謀。
    又或者說......今日這一切,都是旁人一早精心布置的局。
    南瑾想要利用王安筠引出幕後算計之人,
    而那人卻是一早就掌控了全局,更能順勢而為、借力打力,算計得嘉嬪落入絕處,無法翻身。
    太醫來得很快,卻也快不過一條鮮活的生命凋零的速度。
    他走過場探了梨兒的鼻息脈搏,報了死訊。
    皇後眉頭似攏著一團驅不散的霧靄,吩咐宮人將屍首抬出去。
    肅齊死了,梨兒也死了。
    涉事之人在指認嘉嬪後雙雙自戕。
    線索斷在這裏,再想追查更成了難事。
    皇後宮中暖著炭盆,可仍有刺骨的寒意由四麵八方碾侵而來,無孔不入地攀上了南瑾的後脊。
    南瑾寒得發怵,這才懂得了一個道理:
    原來即便是明晃晃的誣陷,隻要能做到天衣無縫、鐵證如山,也是可輕易置人於死地。
    “噦。”
    宜妃看不得癱坐在地上的嘉嬪滿身血汙,忍不住側過臉去幹嘔了兩聲,道:
    “她舍了這條命也要指認你,你還有什麽好辯的?”
    可貞妃卻不怕。
    她眼神盯著嘉嬪身上粘稠的血漬看了半晌,嘖嘖搖頭,
    “方才皇後言之鑿鑿說那宮女是受人指使,又拿她滿門性命威脅,這才逼得她當眾自戕。”
    她倏然回眸看向皇後,語氣藏鋒,
    “拿家人性命要挾這樣陰損的法子,臣妾愚笨,是斷斷想不出來的。要不說還得您是皇後,才能把後宮治理的這般‘井井有條’。”
    梨兒的死仿佛助長了貞妃的氣焰,
    她方才還對皇後存了幾分畏懼,當下卻敢咄咄相逼,連聲質問起來,
    “倒是皇後說有人指使她,臣妾不得不多嘴問上一句,您覺得誰能指使了嘉嬪的家生子?
    位份低的嬪妃沒有這手眼通天的本事。餘下的......”
    貞妃目光一一掃過在場嬪妃,
    “榮嬪前段日子在禁足,不會是她。暢音閣大火險些要了大公主的命,順妃把大公主看得比自己還重,她也不會做這種事。那麽就隻剩下臣妾和宜妃了。”
    她揚起下巴看著皇後,臉上寫滿了飛揚跋扈,
    “皇後不妨明說,你是要懷疑誰?”
    “可別了,本宮如何能與你相提並論?”宜妃橫她一眼,不悅道:
    “你不是一向自詡你是中書令的女兒,你父親在前朝有得不盡的風光嗎?本宮的父親可沒你父親有能耐,有那隻手遮天的本領!”
    正於二人劍拔弩張之際,忽聽門外傳來一聲通報,
    “太後駕到。”
    眾人立刻噤聲,以皇後為首紛紛起身禮迎,
    “臣(嬪)妾給太後請安,太後祥康金安。”
    太後入內時,臉色十分難看,“都起來吧。”
    知曉她禮佛見不得血腥,南瑾此刻就站在嘉嬪身旁,她起身後忙脫下最外層的大氅,披在嘉嬪身上遮掩她的難堪。
    皇後迎上前,勉強湊出一記笑,“太後怎麽來了?”
    太後不豫道:“後宮鬧成這樣,哀家豈得安寧?”
    皇後弱聲說:“太後息怒,是臣妾無能。”
    太後冷道:“你的確無能。”
    貞妃眼見皇後得了訓斥,正當是她表現的時候,忙吆喝著說:
    “雨燕,快去開窗通風,這地方血腥氣重,太後聞不得。”
    又巴兒著笑臉湊上前,討好道:“太後,臣妾先扶您坐下......”
    可手才碰到太後的臂彎,就被太後生硬地拂開。
    貞妃怔住,“太後?”
    太後並不看她,隻向皇後道:“你無能之處,在於身居後位,竟能叫一個卑妾欺辱到頭上去,還要忍氣吞聲!豈非是禦下不嚴?”
    說完才瞥貞妃一眼,不怒自威道:“你方才那些話,是該對皇後說的嗎?”
    貞妃麵浮鏽色,焦聲解釋,“太後,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哼。”太後悶哼一聲,“哀家隻信自己看見的、聽見的,至於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哀家沒心思去猜。
    如你這般張牙舞爪的性子,若在哀家座下,這張臉早不知被打爛過幾回。”
    太後厲色不減,耳提麵命道:
    “哀家禮佛多年,本不願插手後宮事。
    但今日卻不得不給你個教訓,也是給旁的後妃立個規矩。
    叫你們轉了糊塗再次清醒了!皇後就是皇後,大懿的一國之母,絕不容任何人冒犯挑釁!”
    說罷緊了緊手上攥著的佛珠,麵無表情地吩咐下去,
    “慧蓮,你代哀家去,摑爛貞妃那張不分尊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