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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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到晌午,一股從未聞過,濃鬱奇特的肉香,就從陳家小院裏飄散開來,霸道地鑽進左鄰右舍的鼻孔裏。
    那是炭火炙烤著羊油脂的焦香,混合著某種辛香料霸道的香氣。
    這當然是陳冬河特意從供銷社弄來的少量孜然和辣椒麵起了大作用。
    路過的鄉親,都忍不住深吸幾口氣,心裏貓抓似的癢癢。
    可這年頭規矩大,家家日子都緊巴,聞著味湊過去?那叫沒皮沒臉。
    串門都得自帶口糧的年代,誰好意思往人家肉鍋邊上湊?
    那準得被人戳脊梁骨!
    李雪和她母親李幽蘭也被王秀梅喊了過來。
    自打那負心漢卷了撫恤金跑路後,幾個硬氣的舅舅做主,李雪直接跟了母姓“李”。
    李幽蘭這名字,在村裏顯得格外溫婉雅致。
    人如其名,性子也柔韌剛強。
    她不願拖累娘家四個兄弟,送來一點吃的穿的,多半都被她冷著臉硬推回去。
    四個兄弟有心接濟,卻拗不過這妹妹的倔強,隻能時常抽空過來看看,圖個安心。
    陳家的院子敞亮。
    幾大家子聚在一起,圍坐在那個古怪的石槽邊上。
    石槽底部鋪著燒得通紅的鬆木炭火,陳冬河將事先用鹽、花椒水醃入味的羊肉小塊,間或夾雜幾塊肥瘦相間,同樣醃製過的野豬肉或熊肉,用長鐵簽子串好,架在石槽兩邊。
    滾熱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騰起一串串青白煙霧,發出“滋啦滋啦”誘人的響聲,香氣更加猛烈迸發。
    陳冬河嫻熟地翻滾著肉串,時不時撒上些來之不易的調料粉末。
    那帶著焦邊,油汪汪、香噴噴的肉串入口,從未體驗過的鹹香、辛香、焦脆在舌尖炸開,讓所有人瞬間瞪大了眼睛。
    真恨不得連舌頭一塊兒嚼下去!
    陳大山和二叔陳二山就著小酒,撕咬著焦香流油的羊肉串,臉上帶著放鬆的笑意。
    陳援朝腆著臉蹭了二叔一杯北大倉,幾口下肚,臉就紅得像煮熟的蝦米,眼神迷離起來,對著肉串嘿嘿傻笑。
    女人們坐在稍遠些的馬紮上,一邊低聲閑聊,一邊也忍不住把那焦黃油亮的肉串送進嘴裏細細品嚐。
    王秀梅看著忙活的兒子,李幽蘭看著幫忙打下手的女兒,眼中既有欣慰,也有說不出的安穩。
    李雪偶爾偷偷抬眼看看那個動作麻利,火光映襯下分外硬朗的背影,又飛快地低下頭,俏臉微微泛紅。
    陳冬河忙得滿頭是汗,卻樂在其中。
    前麵切肉醃肉,大家夥還能搭把手。
    但烤肉這活計,眼下隻有他一人懂行。
    石槽烤肉雖原始,但火力恰好,油脂被完美逼出,更添風味。
    大多數村民隻是遠遠地羨慕著,心裏明白,陳冬河這口肉吃得硬氣。
    那是敢把腦袋別褲腰上,鑽老林子玩命換來的。
    這年月的人終究樸實。
    即便村裏有那麽一兩個愛嚼舌根,滿心嫉妒的,看著滿院子其樂融融的熱乎勁,聽著隱約傳來的歡聲笑語,再想到前幾日剛分到手的熊肉,那點歪心思也就歇了。
    誰敢當麵說句不好聽?
    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一家人肉吃得滿嘴流油,肚兒溜圓。
    正圍著炭火餘溫,喝著熬得濃鬱的奶白羊骨湯,說著暖心的家常話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院門口戛然而止。
    隻見張鐵柱扶著門框,胸口劇烈起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額角的汗珠子直往下滾,聲音都劈了叉:
    “冬……冬河!出……出大事兒了!”
    “柱子哥,快坐下緩緩,嚐嚐剛烤好的,香著呢!”
    陳冬河見張鐵柱這副模樣,心下一緊,但麵上還是保持著鎮定,趕緊遞過去一串剛烤好的肉串,招呼他坐下。
    石槽裏炭火未熄,烤出的肉串依舊滋滋作響。
    張鐵柱哪裏顧得上吃,猛地一揮手撥開肉串,嗓子裏像拉風箱,呼哧帶喘:
    “緩……緩不了!天大的事兒!”
    他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深吸了幾口氣,喉嚨幹得火燒火燎。
    陳冬河連忙把手邊的茶缸子遞過去,裏麵是溫熱的井水:
    “柱子哥,你甭急,先喝口水順順氣,慢慢說,到底咋了?是家裏還是地裏……”
    “人!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張鐵柱幾乎是搶過茶缸,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下去,冰冷的井水滑進幹渴的喉嚨,才讓他勉強穩住了點心神。
    茶水順著嘴角流下,他胡亂抹了一把,又急切的說道:“我四叔!我四叔回來了,就他自己!差點把命交代了!”
    院子裏瞬間安靜了,連剛還想抱怨張鐵柱不吃肉串的二叔陳二山,都放下了手裏的酒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張鐵柱身上。
    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啥?張老四?”陳大山站起身,眉頭擰成了疙瘩,“他不是跟著後屯老蔫巴他們幾個,上山摟耙子去了嗎?到底咋回事?”
    張鐵柱的聲音依舊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剛……剛跑進村的,衣服都撕爛了,胳膊上血淋淋讓狼啃了一口!人是跑回來了,可魂都快嚇飛了!”
    “他說了,他們在草帽山那邊摟柴火,冷不丁就撞進狼群裏了!那……那家夥,好家夥,一大群啊!”
    “得有十七八隻,全是餓紅了眼的!見著活物就往上撲!其他人,老蔫巴、栓子、還有後屯另兩個夥計,全都被逼到樹上去了,死活下不來!”
    “四叔是仗著腿腳快,拚了老命才衝出來,要不是眼瞅著快到屯子,後麵的狼緊咬著追……他……他就回不來了!就他一個人跑出來了!”
    “草帽山?”陳冬河的眼睛驟然亮起,心頭不僅沒懼意,反而有股按捺不住的興奮。
    狼群?
    這簡直是瞌睡遇著枕頭!
    深山裏正愁找不著蹤跡,這不就送上門來了?
    而且還是為了救人的正當理由,打起來理直氣壯。
    狼群記仇不假,隻要把領頭的狼王和那些彪悍的公狼解決掉,剩下的母狼和小崽子翻不起大浪,自然會被別的狼群吸納。
    這周圍百裏地界,誰不知道山裏的灰狼厲害?
    夜裏出門,壯勞力都得抄家夥,生怕遇見下山找食的獨狼。
    前幾年冬天,生產隊豬圈被兩隻狼溜進去,禍害了十幾隻小豬崽。
    全屯男女老少一天工分都算滿的,進山剿狼!
    結果狼精得鬼似的,大部隊還沒到,早就跑沒影了。
    掏狼窩那次倒是得手了,弄死幾隻崽子,結果半夜就有狼爪子撓門,瘮得慌!
    最後還是請了鄉裏扛大槍的民兵來才消停點。
    守山人?
    這要命的活兒,自打前年他們屯最後一任守山人,被猞猁一口咬斷了脖子,就再沒人願意幹了。
    林業隊給的那幾個錢,還不夠買命錢!
    分了田地,大夥兒都指望著伺候好自家那幾畝地盼收成,誰樂意幹這隨時見閻王的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