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笑麵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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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冬河眉毛一挑,大大方方拉過一張凳子坐下,凳子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叔,您這話就不厚道了吧?上次可是白紙黑字……哦,不對!紅口白牙說得清清楚楚。”
    “守著我們一個村,每月就是二百發子彈的定額。咱這方圓幾十裏,可不隻我們一個村子挨著林子吧?少說還有六七個呢!”
    “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分身七個地方吧?再說了,守山人那是啥擔子?巡山、預警、驅趕、上報,責任重著呢!我懂,我都懂。”
    他語氣一轉,露出一點市儈的機靈勁,也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不過嘛……我倒是可以照顧照顧別的村子。哪個村真遇到了牲口下山的麻煩事兒,急得跳腳了,您盡管招呼我。”
    “我立馬帶著槍過去幫忙解決!代價嘛……”他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指,“咱親兄弟明算賬,解決一次麻煩,您用子彈付報酬就成。按次結算,童叟無欺!”
    “屁話!”
    林隊長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抄起桌上的半截粉筆頭就作勢要砸他,哭笑不得:
    “你小子!純粹就是想拿好處不想擔責任!滑溜得跟泥鰍似的!七個村子,你以為守山人的工資是多少?!”
    “一個村一個月十塊工資!七個就是七十塊!林業隊每月最少能結結實實落進腰包七十塊!”
    “按規矩,這部分工資買成子彈,能給你一千四百發!你想想!一千四!”
    他張開手掌比劃著,仿佛那是一筆驚天巨款。
    他一拍桌子,痛心疾首,像是陳冬河錯過了天大的便宜:“你倒好,隻想按次數拿?你小子空手套白狼的算盤打得山響!當我傻?”
    陳冬河心中門兒清。
    林隊長想多吞七個村守山人的那份工資,就得有人跟他唱雙簧。
    這“守山人”就得是他陳冬河。
    擔上七個村守山人的名頭,意味著天大的責任!
    哪個村要是鬧了野獸,傷著了人甚至死了人,他這個“掛名”守山人就是第一責任人。
    必須詳細解釋當時在哪,為何沒發現,為何沒匯報……
    流程走死你!
    要是他提前發現了野獸,自己打不了,就必須立即上報林業隊。
    林業隊沒及時處理,是他的責任,罰的是他林隊長的款子。
    可如果他沒上報?
    那就不是罰款那麽簡單,帽子丟了是小事,槍得上交。
    搞不好還得蹲幾天號子,徹底壞了名聲。
    一個月十塊錢工資加二百發子彈,看著美,背上的鍋可一點都不輕。
    林隊長想多撈這七十塊,自然得找個合拍的搭檔。
    陳冬河這種腦子活絡,武力值爆表又懂分寸的,正是最佳人選!
    他當初極力招攬陳冬河進林業隊,打的也是培養嫡係,當左膀右臂的心思。
    可惜了,這小子誌不在此。
    林隊長臉上的笑容沒變,但那眼底的精光藏得更深。
    身體放鬆地靠回椅背,重新翹起二郎腿,像一頭打盹的花豹,慵懶下藏著鋒利的爪牙:
    “行了,你這趟看來不是衝子彈。說吧,啥事能勞你陳英雄大駕光臨我這小廟?”
    他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吹了吹浮沫,啜了一口。
    真正的笑麵虎。
    對這種道行不淺的老油條,陳冬河向來敬而遠之,絕不得罪。
    他不急著開口,把隨手帶來的背簍往地上一放,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他從裏頭拎出一隻肥碩僵硬,皮毛灰黃的野兔子,“啪”一下直接擺在了林隊長麵前那份文件上,正好蓋住了標題。
    “叔,您這是說哪裏話!”他臉上的笑容熱情得毫無破綻,帶著晚輩的親近,“上次那些子彈的事情,我這個當晚輩的一直惦記著得好好謝謝您!”
    “可您也知道,我們家啥情況,沒啥好東西能拿得出手。這不,今天進山,槍練了,也就碰上幾隻不開眼的兔子,算是沒空手回來!”
    “親戚朋友分完,就剩這隻最肥的!我立馬就想到了林叔您,緊趕慢趕給您送來的!”
    語氣誠懇得仿佛真是專程來報恩,那兔子腿還僵直地蹬著文件紙,留下幾點泥印。
    那兔子正好蓋住了文件上“林隊長批示”幾個字。
    林隊長眼角抽搐了一下,伸手把兔子拎起來,掂量了一下分量,這才扔到桌角,又拿起文件抖了抖,半真半假地笑罵:
    “你這張嘴啊!死的都能給說活了!一套接一套,老油條見了都得讓你三分!”
    “我就納悶了,我們老林家咋就沒出你這麽個滑不溜丟的小狐狸崽子呢?”
    他拿起搪瓷缸又喝了口水,掩飾著眼底的審視。
    陳冬河嘿嘿一笑,也不接話,眼睛瞄著林隊長那被兔子蹭了道泥印子的文件封麵。
    林隊長哪裏會信他隻為送隻兔子?
    給他倒了杯渾濁的土茶,推過來:“行啦行啦,咱倆大哥不說二哥,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在我這兒就別整那彎彎繞了,有啥事,痛快說。”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目光看似隨意地落在陳冬河臉上,那審視的分量卻沉甸甸的,像能穿透人心。
    陳冬河端起粗瓷杯子,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澀得他眉頭微皺,旋即舒展開。
    臉上那點熱情的笑容淡了下去,語氣裏卻多了幾分恰到好處的困惑和試探,身體也微微前傾:
    “叔,這回真被人惡心著了。關鍵是……我還不太敢招惹他。”
    他頓了頓,觀察著林隊長的反應,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憋屈:
    “那人啊,狂得沒邊兒了!說他自己上頭有人,把林場那邊搞的是烏煙瘴氣。”
    “聽說運輸隊上上下下都快被他禍害完了,大夥兒怨氣衝天,就是沒一個人敢炸刺兒……”
    他故意沒提名字,留了個鉤子。
    話沒說完,林隊長的眉頭已經擰了起來,眼神瞬間銳利了幾分,手指敲桌麵的節奏停了。
    “你說的是林場運輸隊那個……林愛軍?”
    他直接點出了名字,語氣帶著了然。
    陳冬河心裏咯噔一下。
    林愛軍?
    林隊長?
    都姓林?!
    一個管運輸隊的,一個管整個林場這片的林業大隊……
    難道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