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誰給你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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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
    陳冬河微微往前傾了點身體,灶膛裏躍起的火光將他輪廓清晰的側臉照得格外清晰。
    也將李紅梅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被凍傷的醜陋斑駁映照得毫厘畢現。
    “我陳冬河兜裏有!”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宣判:“但一分一厘,也甭想花到你身上!”
    “你娘怎麽對你,那是你們老李家的孽債,旁人管不了,也不想管。”
    “你自個兒要走什麽歪門邪道,想爬哪個臭烘烘的垃圾堆,都是你的本事能耐。”
    “想拿自個兒的身體和名聲當買賣做,那也隨你的便。”
    “可要把屎盆子扣我頭上?想讓我為了你這點兒不入流的算計,壞了自己的良心,傷了小雪的心?”
    陳冬河猛地挺直了腰板,肩膀如同一堵厚實的城牆般豁然打開。
    那股子頂天立地,不容侵擾的氣勢撲麵而來。
    “趁早死了你這份齷齪心思!你,聽明白了?!”
    最後四個字,如同重錘擂響了沉寂的雪夜,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在冰天雪地裏回蕩。
    李紅梅隻覺得一股比身下積雪還要冰冷萬倍的寒氣,從尾椎骨“嗖”地一下直衝天靈蓋,凍得她兩排牙齒都在打顫。
    那點僅存的,對男人本性的可憐僥幸,在陳冬河這銅牆鐵壁般冰冷堅硬,沒有半分縫隙的態度麵前,被砸得粉碎四濺。
    他並非不懂自己那些暗示誘惑的招數,他是根本不屑一顧!
    他也不是顧忌林隊長在場要裝什麽正人君子。
    他是從根子上,從骨頭縫裏,就認死了李雪一人。
    旁的砂石塵土,半粒也休想沾身!
    那二百塊錢,於他而言,寧可扔進雪窩子裏聽個響兒,也決不會分毫施舍給自己這等人的!
    巨大的羞恥和一種被徹底踩進爛泥裏的絕望,比這深夜的雪水還要冰涼十倍,瞬間灌滿了李紅梅的五髒六腑。
    她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這一把,賭輸得血本無歸。
    最後一點希望也熄滅了。
    明天等待她的,將是難以想象的地獄。
    她就那麽僵直地跪在冰冷的雪地裏,周身抖得像深秋枝頭最後一片枯死的葉子。
    灶膛裏,幾根新柴嗶剝一聲爆開,火苗猛地一跳。
    那驟然亮起的光,將她臉上最後一點活人氣息都照得褪盡了,隻剩下一片死灰。
    陳冬河的手不緊不慢探進棉襖厚實的口袋,意念微動,一小把油亮的鬆子便落入掌心。
    他慢條斯理地嗑著鬆仁,嘴角噙著一絲戲謔,仿佛眼前並非苦求,而是一出等待開鑼的戲。
    “我的話說完了,你接著編,接著演。”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鑽進李紅梅耳中,“我這兒,聽著呢!”
    李紅梅臉上精心醞釀的淒惶瞬間凝固,隨即扭曲。
    一股難以言喻的怨毒猛地從心底竄起,燒得她渾身發顫。
    她豁出臉皮跪在這寒風裏,換來的竟是他在一旁悠閑看戲,嗑著鬆子?
    這是把她當成了逗樂的戲子不成?!
    她心裏清楚,身後是萬丈深淵,眼前隻剩陳冬河這一線渺茫生機。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就這麽放棄!
    她強壓怒火,眼淚擠得更多了,聲音帶著刻意誇大的悲切:
    “冬河,不管怎麽說……我們總能算是個朋友吧?你上次在河邊,為了救我差點……”
    “是我對不住你,我知道錯了!從前是我窩囊,不敢吭聲,現在我醒悟了,真的……”
    “求求你幫幫我吧!我拿性命擔保,這是最後一回!我絕不讓你白幫……”
    “隻要你伸手拉我這一把,現在、現在我人就在這裏……隨你……隨你做什麽都行!”
    陳冬河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慢悠悠吐出幾個字,字字清晰,像冰錐:“我嫌髒。”
    這三個字,宛如三記沉甸甸的冰坨子,狠狠砸在李紅梅心窩上,砸得她眼前發黑,四肢冰涼。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陳冬河竟會如此直白、如此惡毒地羞辱她。
    用一個“髒”字,將她狠狠的踩進爛泥!
    “你……你憑什麽這麽作踐我?”
    她聲音尖利起來,帶著破音。
    一直默不作聲在旁“看戲”的林大頭,溜溜達達湊近。
    他毫不客氣地從陳冬河手裏摳走大半鬆子,跟著嘎嘣嘎嘣磕起來,圓臉上笑開了花。
    他算看明白了,陳冬河損起來真不是蓋的。
    對付這種爛了心肝的女人,就得直戳痛處,半點臉麵不能給!
    否則蹬鼻子上臉,準出幺蛾子。
    他心裏爽快得恨不能當場鼓個掌。
    李紅梅氣得眼前發黑,胸口劇烈起伏,眼睛紅得像要滴血,那裏麵翻湧的怨恨再也藏不住。
    “你為什麽非要這樣對我?!是,我承認之前對不住你,可你不也沒真吃虧嗎?”
    “李二狗反而被你訛了幾百塊!就算他沒真掏錢,可他自己呢?現在躺在炕上死活不知,還不夠慘?”
    她越說越覺自己占理,聲音更大也更尖銳了些。
    “這點事,在你眼裏至於這麽揪著不放?非記恨我李紅梅一輩子?!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陳冬河的笑容倏地一斂,眼中寒光乍現。
    “你嘴裏輕飄飄的這點事,落到我們家頭上,就是天塌地陷!”
    “你曉得那三百塊錢的賠償,對我們家來說意味著什麽?”
    他聲音低沉下去,像結了冰的河麵下暗流洶湧。
    “那就是催命符!我娘差點為這個把我二姐賣給鎮上的老鰥夫!就因為他給的彩禮高。”
    “我大姐夫?他為了給我湊那五十幾塊救命錢,頂著大雪,在劉家屯挨家挨戶地磕頭作揖!”
    “求爺爺告奶奶,不知道受盡了多少白眼,借來的全是幾毛幾分,卷了邊兒的毛票!”
    “家裏早就斷了糧,天天喝的是清水寡油的野菜糊糊,刮鍋底都得刮出火星子。”
    “你,想過那是什麽光景嗎?”
    說到這裏,前世那些刻骨銘心的屈辱、絕望、痛苦和家破人亡的慘象,如燒紅的烙鐵猛地燙在他的記憶裏。
    一股凶戾的殺氣猛然爆發,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他聲音冷得掉冰渣:“要是沒反抗,真把錢賠給李二狗,我們家會活活餓死!”
    “我四妹才多大?頭一個就得沒了!剩下的,也逃不了餓死病死的命!”
    “你們李家兄妹,當時是要把我們老陳家往絕戶路上逼!結果到你嘴裏,就剩下不值一提的這點事?”
    “你覺得我陳冬河絕情?”陳冬河嘴角勾起一個極度危險的弧度,眼神比刀子還鋒銳。
    “沒趁著這機會再踩你們一腳,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了!你哪來的臉皮,敢跑我麵前來搖尾乞憐?誰給你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