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嫌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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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紅梅瞳孔猛縮成針尖。
    之前,她確實偶爾閃過念頭,作偽證可能會害了陳冬河一家。
    但那又如何?
    關她李紅梅什麽事?
    她拿了李二狗的好處,用得著替一個窮酸泥腿子操心死活?
    當初陳冬河跳出來救她,她心裏還嗤笑他不自量力,活該被打!
    她做夢都想不通,這個從前懦弱可欺的陳冬河,怎麽就突然變了個芯子,還一路發達起來?
    早知如此,當初何必貪圖李二狗那點甜頭!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她在陳冬河眼中看到的,隻有深不見底的冰冷和厭惡。
    尤其是在他說那句“嫌髒”的時候,那眼神裏的鄙夷,徹底戳破了她最後一絲幻想。
    有林大頭這個護林隊的總隊長杵在旁邊,她連誣陷陳冬河的機會都沒有。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如果拿不出一百多塊的救命錢,她娘那頭喂不飽的老狼,鐵定會把她捆上驢車送到老鰥夫的炕頭!
    這念頭一起,無盡的委屈和怨恨徹底壓垮了她,那雙紅得駭人的眼睛死死盯著陳冬河:
    “陳冬河,你真要見死不救?!隻要你肯幫這一把,往後我做牛做馬報答你!絕不讓你白擔幹係!”
    陳冬河徹底斂去了臉上最後一絲溫度,眼神冷得像三九天掛在屋簷的冰棱子,直直刺向她:
    “再敢放半個屁,信不信我立刻抽爛你這張臉?”
    李紅梅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目光裏毫不掩飾的殺意,脊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氣。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再廢話,猛地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低著頭,踉踉蹌蹌地轉身就走。
    仿佛身後不是人,而是擇人而噬的凶獸。
    走出老遠,足有一百多米開外,她才停住腳步,鬼使神差地猛然回頭,陰毒的目光穿透清晨的薄霧,死死釘在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浸滿了刻骨的恨毒:
    “陳冬河……你給我等著!這事兒,沒完!是你逼我的……我李紅梅就算做鬼,也絕不讓你好過!”
    陳冬河遠超常人的聽力,清晰地捕捉到了風中那淬毒般的詛咒。
    一絲殘酷冰冷的笑意無聲地爬上他的嘴角。
    求之不得!
    他讓這女人活著,為的就是親眼看著她一步步滑向更深的泥沼,嚐盡前世他經曆過的絕望。
    李紅梅的報複?
    那隻會更快地把她自己,也把她的爪牙,一並送入他精心編織的死局。
    林大頭搖搖頭,吐了口鬆子殼,感慨道:
    “你說這人呐,咋就能厚到這地步?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何況她還坑過你?你這沒伸手,倒成仇了!這叫什麽理?!”
    陳冬河目光從那遠去的背影上收回,笑了笑:“看出來了。她最好識相點,別再往我眼跟前湊。否則……”
    他捏碎了手裏最後一顆鬆子,碎屑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我不介意教教她,什麽才叫真正的花兒為什麽那樣紅。”
    林大頭聞言嘿了一聲:“是我瞎操心。你這小子精著呢,猴都精不過你!她別上趕著找你麻煩就該燒高香嘍!”
    兩人的低笑聲隱隱約約飄來,落在李紅梅耳中,如同火苗燎過心頭的幹柴。
    那無處宣泄的怨毒,徹底點燃了、扭曲了,燒幹了她最後一點理智和人味兒。
    李紅梅覺得自己的兩條腿都快要斷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沉又軟。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終於在天邊泛起第一抹魚肚白時,拖著疲憊沉重的身子,挪到了鄉裏那排紅磚青瓦的家屬房前。
    她徑直走到其中一間門前,咬咬牙,抬手就去敲那扇斑駁的木門。
    砰砰砰!砰砰砰!
    敲擊聲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刺耳。
    屋裏很快傳來一聲煩躁的嘟囔,帶著濃重的睡意和被攪了好夢的惱火:
    “他娘的誰啊!天都沒亮透,叫魂兒呢?”
    李紅梅不吭聲,固執地繼續拍打著門板。
    砰砰砰!砰砰砰!
    聲音更急更響。
    木門“吱呀”一聲被猛地拉開。
    一個披著件髒兮兮舊棉襖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此人臉長得像驢,配著一張大嘴,最紮眼的是頭頂一大片爛瘡結著黃痂,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令人作嘔。
    隨著門開,一股混合著汗酸,潰爛膿液的餿臭味撲麵而來。
    李紅梅被熏得胃裏一陣翻湧,差點當場吐出來,腳下不受控製地後退了一步。
    悔意,夾雜著更深的絕望感,瞬間啃噬著她的心髒。
    可是……退路在哪裏?
    除了眼前這個惡心的男人,她想不到任何救命稻草。
    “馬……馬哥!”
    李紅梅強忍著那股令人窒息的惡臭,聲音發虛地喚了一聲,努力擠出一個自以為柔弱的表情。
    “你……你還認得我不?我是李紅梅!上次在……在鄉裏放電影時見過的……”
    “哎喲!紅梅妹子!”
    馬哥那雙渾濁的小眼睛驟然迸射出驚喜的光,睡意一掃而空。
    “認得認得!上次見你第一麵,我這魂兒就叫你勾跑了,白天黑夜的惦記著你呢!”
    “咋的,上回哥跟你提的事兒,你這是……想通了?”
    馬哥心頭一陣狂喜,剛才被打攪的怒火早拋到了九霄雲外。
    前幾個月鄉裏放《地道戰》,人群裏他第一眼就相中了這個村裏少見的水靈姑娘李紅梅。
    他今年奔三,就因為頭上這惡瘡和那股子洗不掉的怪味,再加上模樣磕磣,一直打著光棍。
    托人說媒的也有,但都是些歪瓜裂棗,他瞧不上。
    眼下這李紅梅大清早主動找上門來,還是這副走投無路的樣子……
    嘿嘿,老天爺開眼。
    這是送上門來的好事啊!
    他得把這機會抓牢了。
    李紅梅見他上鉤,立刻把醞釀好的委屈釋放出來。
    她之前在雪地裏為了博陳冬河同情,狠狠揉搓過眼睛,此刻雙眼紅腫得厲害,不用裝就有幾分可憐樣。
    淚水說掉就掉,聲音抖得恰到好處,像受驚的小鳥:
    “馬哥,求你……救救我吧……”
    她將自家哥哥摔斷腿,老娘逼她賣身給老鰥夫湊醫藥費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哭訴了一遍。
    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家人無情壓榨,逼到絕境的苦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