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蒙塵的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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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廠長嘴角抽了抽,心裏暗罵一聲小狐狸精。
    這等於他周廠長要出錢買下票,還得擔個“高價回收”的名頭,替陳冬河和奎爺扛了“倒賣國家計劃物資”的雷。
    但他沒吱聲,耐著性子等陳冬河的下文。
    這才是關鍵。
    前麵的都是鋪墊。
    陳冬河當然知道周廠長在想什麽,話鋒一轉,眼神裏閃爍著洞悉世情的光。
    “這第二條嘛,等磚窯廠,瓦盆廠那些眼巴巴等煤下鍋的老板聞著味兒找上門,我就告訴他們,票,全讓您周廠長高價收走了!”
    “至於您呢?”陳冬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您回去,就開個會,對外宣布,這些票涉及管理漏洞,廠裏決定統一作廢!或者象征性地當眾燒掉幾張也行。”
    “理由嘛,現成的——廠裏壓力太大,發現有人利用福利製度套取國家計劃物資,必須嚴肅處理!揮淚斬馬謖!”
    “您周廠長是自掏腰包填了窟窿,平息了風波!這名聲,是不是聽著就讓人肅然起敬?”
    他描繪的場景,讓周廠長仿佛看到了礦務局領導讚許的目光。
    周廠長眼睛倏地亮了,像兩盞探照燈!
    這思路……真特娘的絕了!
    既堵住了漏洞的源頭,又把“高價收票”的行為包裝成了“嚴肅整頓”和“勇於擔責”。
    甚至帶點悲壯色彩。
    計劃內的煤炭保住了!
    他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幾分,手指下意識地搓著茶杯粗糙的杯壁。
    “至於那些票對應的煤……”
    陳冬河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洞悉內情的笑意。
    “周廠長,咱明人不說暗話。這麽大個礦,這麽大個洗煤廠,每個月洗下來的煤矸石,那些熱值不夠點不著鍋爐的碎末子,沾了泥水灰分高得隻能墊路的劣質煤……總有那麽些計劃外的東西吧?”
    “這些玩意兒,堆著也是堆著。占地方,燒又不好燒,處理還得費功夫。以前可能……嗯……”
    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
    “大家夥兒睜隻眼閉隻眼分了?或者象征性地收點錢?”
    他看到周廠長眼神閃爍,知道戳中了,立刻接上。
    “但現在,您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廢物利用啊!”
    “比如,把這部分不合格的煤,按市場價,賣給那些急等燃料的磚窯廠,瓦盆廠?”
    “這錢,不走計劃內的賬。單獨記個小本本。就叫……職工福利改善基金。”
    “隻要您不往自己兜裏揣,賬目清清楚楚。用這錢給礦上的兄弟改善改善夥食,食堂多割幾斤肉。”
    “給井下的工友添幾頂新柳條安全帽,或者過年發點實在福利,毛巾肥皂白糖啥的……”
    “上麵知道了,隻會誇您周廠長會當家,會管理,變廢為寶,體恤工人!這可都是紮紮實實的政績!”
    陳冬河描繪的前景,讓周廠長仿佛看到了表彰通知和工人們感激的笑臉。
    “好!好!好!”
    周廠長連說三個好字,一個比一個響亮,激動得差點拍桌子。
    這會兒他看向陳冬河的眼神徹底變了。
    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甚至驚歎。
    “冬河啊冬河!你這腦袋瓜子是怎麽長的?這法子……絕了!真絕了!”
    他之前也隱約想過處理劣質煤,但絕沒想到能和陳冬河捅出的這個簍子如此完美地結合。
    更沒想到能上升到“管理創新”和“工人福利”的高度!
    這年輕人,不僅圓滿的解決了問題,還給他送了一份沉甸甸的大禮!
    這份心思,這份格局,哪裏像個泥腿子出身的後生?
    分明是塊蒙塵的璞玉!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在狹小的土屋裏顯得有些局促。
    來回踱了兩步,皮鞋踩在夯實的泥地上發出悶響,心中的激蕩難以平複。
    礦工的不易,他這個從基層起來的廠長其實比誰都清楚。
    陳冬河那句“男人肩膀上的責任很重”,更是戳到了他心窩子裏。
    井下的黑暗和壓抑,隻有靠井口的光和家裏熱乎的飯菜撐著。
    他停下來,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冬河,像發現了稀世珍寶,毫不猶豫的拋出了沉甸甸的橄欖枝:
    “冬河!話都點到了這個份上,啥也沒說的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票我按你說的價收!二十八塊一噸,八百噸,兩萬兩千四百塊!”
    “你小子,真是沾上毛比猴還精!好處你拿,鍋我背!但是一個字——值!千值萬值!”
    他半真半假地笑罵一句,隨即語氣變得無比認真,帶著惜才的懇切。
    “冬河,有沒有想過找個正經工作?來煤廠!先給我當個秘書,熟悉個一年半載,我保你一個副主任的位置!戶口,編製,一步到位!”
    他是真起了愛才之心。
    這樣的人才,放在身邊,能抵千軍萬馬。
    以後絕對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陳冬河聞言,笑著搖了搖頭。
    那笑容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像一陣抓不住的風。
    “多謝周廠長厚愛!您這位置,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可我這個人吧,野慣了。”
    他抬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土坯房那糊著報紙的牆壁,望向更遠的,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
    “您看,就倒騰這點票,也能賺個辛苦錢。我覺著啊,這往後,怕是做生意,搞經濟才是大路子。”
    “端鐵飯碗安穩,旱澇保收,固然穩定。可我這性子,還是想趁著年輕,撲騰幾下試試水,看看自己到底能遊多遠。”
    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
    周廠長看著他年輕卻異常篤定的臉,心裏惋惜得直歎氣。
    到底是年輕人,不懂鐵飯碗的金貴,不明白這編製在這年頭意味著什麽。
    但他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隻好重重歎口氣,帶著長輩的關切:
    “行吧!人各有誌。不過冬河,記著我的話,煤廠的大門,永遠給你留著!”
    “哪天撲騰累了,想安穩了,隨時來找我!我說話算話!”
    “成!有您這句話,我心裏就踏實了。要是哪天我真混不下去了,肯定來投奔您,到時候您可別嫌我給您添麻煩!”
    陳冬河笑著應承,場麵話滴水不漏。
    既給了台階,也留了後路。
    兩人相視一笑。
    一種微妙的,超越年齡和身份的默契在簡陋的土屋裏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