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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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跑到老宋家那扇破舊得快要散架的木板院門外,就聽到裏麵趙守財那變本加厲,不堪入耳的辱罵聲,像鈍刀子割肉,一下下淩遲著人的神經:
“你個沒卵用的窩囊廢!咋的?把你爹我領回你家,想關門打狗啊?來來來!朝這兒打!”
趙守財拍著自己幹瘦的胸脯,唾沫橫飛地往前湊,幾乎要貼到老宋臉上。
“有膽你就照老子腦門兒上招呼!今天你要是不敢動手,你就是個婊子養的雜種!褲襠裏沒貨的孬種!”
“打啊!你特娘的倒是打啊!愣著幹啥?怎麽著怕了?哈哈哈……”
“我就知道你個慫包軟蛋!廢物點心!跟你那死鬼爹一個德性!天生的絕戶命!”
“連個帶把兒的都鼓搗不出來,活該你娘偷人……”
趙守財的每一句辱罵,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老宋的心尖上。
他腦子裏不受控製地閃過那天的畫麵。
他被趙翠花的兩個兄弟趙大虎,趙二虎死死按在冰冷的地上,臉貼著凍土,動彈不得,隻能發出嗚嗚的悲鳴。
眼睜睜看著陳木頭被他們獰笑著,捏著鼻子,硬生生灌下那碗摻了老鼠藥的糊糊……
陳木頭那最後看向他,充滿絕望又帶著點認命和解脫的眼神,這幾天夜夜在他噩夢裏出現。
就是眼前這個老畜生養的好閨女好兒子!
他們毀了一切!
毀了他僅有的一點念想和溫暖!
現在這老畜生還要來逼他!
把他往死路上逼!
讓他在屯裏徹底活不下去!
讓他和劉素芬都身敗名裂!
一股壓抑了半輩子,混雜著刻骨恐懼,無邊屈辱,滔天憤怒和徹底破罐子破摔的暴戾之氣,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岩漿般在他胸腔裏猛烈翻騰,衝撞,咆哮!
他的眼睛瞬間爬滿駭人的血絲,臉上的肌肉扭曲抽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握著鋤頭把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指關節白得嚇人,青筋像蚯蚓一樣暴突。
“我……我操你祖宗!我打死你個老王八蛋!”
老宋喉嚨裏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積攢了半生的怨毒和絕望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他猛地掄起手中那柄沉甸甸的鋤頭,帶著他滔天的恨意,帶著他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劃破午後凝固冰冷的空氣。
帶著呼嘯的風聲,朝著趙守財那顆還在囂張叫罵,唾沫橫飛的腦袋,用盡平生力氣砸了下去!
“老宋!住手——”
陳冬河的喝聲幾乎和鋤頭破空的聲音同時響起,帶著驚駭欲絕。
晚了!
嘭——
一聲悶響,鋤頭結結實實地磕在趙守財的前額上。
鮮血幾乎是瞬間就迸濺開來,像一朵妖異而殘酷的花在趙守財臉上炸開。
幾滴溫熱的,帶著腥氣的血珠甚至飛濺到幾步外陳冬河冰冷的臉上。
趙守財臉上的囂張,惡毒和那點得意瞬間凝固。
眼睛猛地凸出,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連一聲短促的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身體就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後重重摔倒在滿是塵土和冰碴子的地麵上,發出“噗通”一聲悶響。
殷紅的鮮血迅速在他灰白的頭發下洇開,染紅了身下的凍土,刺目驚心。
陳冬河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奪過老宋手裏還沾著溫熱鮮血和幾縷頭發的鋤頭,扔到一邊。
老宋渾身篩糠似的抖著,臉上血色褪盡,慘白如紙。
嘴唇哆嗦著,呆呆地看著地上不省人事,頭上一個血窟窿還在汩汩冒血的趙守財,又看看自己沾了血的雙手。
仿佛被自己剛才那石破天驚的舉動嚇傻了,魂兒都飛了。
“援朝!別傻站著!快!快回木頭哥家叫人!抬門板!送公社衛生院!快啊!”
陳冬河衝著嚇呆了的陳援朝吼道,聲音都變了調。
他蹲下身,手指探了探趙守財的鼻息,還有氣。
額頭上那個傷口深可見骨,皮肉外翻,不過這家夥命大,但一個腦震蕩估計是跑不掉的。
陳援朝如夢初醒,臉色煞白,撒丫子就往回跑,破棉鞋都差點跑掉了。
陳冬河看著失魂落魄,眼神空洞的老宋,又是惱火又是無奈,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悲涼:
“老宋!你糊塗啊!再恨也不能往死裏打啊!為了這麽個老潑皮,搭上你自己一條命,值嗎?!你想想以後!想想你自己!”
老宋嘴唇哆嗦著,眼神渙散,喃喃道,像是在夢囈:
“打死了……打死了好……一命換幾條命……值了……值了……”
他像是說給陳冬河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聲音飄忽。
“我夢見木頭哥了……他問我……問我為啥不護著他娃……他說拉幫套……我答應了的……我答應了的啊……”
渾濁的淚水終於決堤,順著他溝壑縱橫,沾著血點的臉頰滾滾而下,混合著無盡的恐懼和深不見底的悔恨。
這時,聽到動靜的村民們呼啦啦湧進了老宋家的小院。
看到滿頭是血,生死不知的趙守財,頓時炸開了鍋,驚呼聲,議論聲像開了閘的洪水。
“老天爺啊!這……這是咋弄的?出人命了?!”
“還能咋弄?肯定是趙守財那張臭嘴,把老實人逼急眼了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造孽啊!老宋這些年過的啥日子?趙翠花往娘家搬東西,他老丈人三天兩頭來打秋風,還到處糟踐老宋名聲!”
“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唉,老宋也是可憐,攤上這麽個婆娘和老丈人,活活把人逼瘋了……”
“早幹啥去了?老宋要是硬氣點,早點把那婆娘收拾服帖,也不至於鬧到今天這步田地……現在好了,殺人償命……”
議論聲嗡嗡作響,有震驚,有同情,也有幾分對趙守財自作自受的歎息,更夾雜著對老宋未來的擔憂。
老宋癱坐在冰冷的泥土地上,背靠著土牆,聽著周圍的嘈雜,眼淚無聲地淌著,心裏像灌滿了黃連水,又苦又澀。
這些年,他起早貪黑掙工分,一分一厘都攥在趙翠花手裏。
家裏的苞米,高粱,攢下的幾尺布票,過年好不容易殺豬留下的一塊板油,都被她變著法兒貼補了娘家,自己連打一毛錢散酒都得看婆娘臉色。
到如今他幾乎可以說是一貧如洗,花兩分錢買個洋火都得找婆娘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