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生死關頭,人性盡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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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處鮮血未凝,滴落雪地,猩紅刺目。
那手臂上還套著半截熟悉的棉襖袖子,正是白天還在一起說笑的同伴。
連刮兩日白毛風,今夜月色卻極亮,照得那截斷臂清清楚楚,每一個細節都猙獰可怖。
“啊——”
有人失聲尖叫,聲音淒厲如同鬼嚎。
還有人嚇得癱軟在地,褲襠再次濡濕,卻渾然不覺。
恐懼已經攫住了每個人的心髒,呼吸都變得困難。
王凱旋瞳孔驟縮。
這虎莫非是在……挑釁?
若真如此,其凶殘狡詐簡直超乎想象。
他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比這冬夜的寒風還要刺骨。
他曾聽聞,帶崽的猛虎會儲糧越冬。
如今親見,方知這山林之王何等可怕。
這頭猛虎不僅凶猛,更有著近乎人類的智慧,懂得心理戰術。
眾人驚出一身冷汗,被寒風一吹,頓覺冰徹骨髓。
眉睫皆霜,體溫正被迅速帶走。
照這樣下去,不等猛虎再次攻擊,他們就會先凍死在這山穀中。
“怎麽辦……我不想死……”一個年輕人哽咽著,整個人靠在雪堆裏瑟瑟發抖。
“一家老小還指著我呢……”另外一個中年漢子喃喃自語,眼神充滿了絕望。
“後悔啊……為啥貪那五十塊錢……”有人捶打著雪地,悔恨交加。
“都怪那個天殺的王八蛋……不是他拖累,早下山了……”
憤怒的目光紛紛投向蜷縮在角落的小張,如果眼神能殺人,他早已千瘡百孔。
混亂中,根本無人顧及小張的死活。
即便未入虎口,恐怕也難逃狼群。
連續三日的白毛風,山中餓獸早已瘋狂。
王凱旋仰頭望月,心中悲涼驟起。
難道自己今天真要葬身於此?
他尚有滿腔熱血抱負未展,多少事還未做……
他想起了家中的老母,想起了未完成的承諾,想起了那些還在等他回去的人。
就在眾人徹底絕望之際,穀外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緊接著又是兩聲。
槍聲清脆有力,與他們的慌亂射擊截然不同。
虎嘯乍起,震徹山林。
那聲音中帶著憤怒,也有一絲意外。
王凱旋等人心驚膽裂,卻見那頭猛虎竟被槍聲驚動,遲疑不前,沒有立即撲上來。
希望剛剛燃起,卻見隻有陳冬河一人緩步而來,希望又瞬間湮滅。
獨自一人,如何對付得了這頭巨獸?
王凱旋嘶聲大吼:“陳冬河。你傻了嗎?”
他的聲音因恐懼和急切而變調。
“快跑!我在這兒吸引它。誰開槍它撲誰。你一個人來送死嗎?!回去叫林業隊的人來。”
“趕緊跑啊!你家就你一個獨苗。你想讓爹娘白頭送黑發嗎?”
這話說出口,王凱旋自己的心先痛了起來。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若是知道自己害死了一個年輕人,該有多傷心。
王凱旋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前衝兩步,舉槍欲射。
他寧可以身飼虎,也不願連累陳冬河送命。
可他身旁那尿褲子的男人卻猛地奪過他的槍:
“你幹什麽?想激怒老虎讓大夥一起陪葬嗎?”
那人的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恐懼和自私。
生死關頭,人性盡露。
除王凱旋帶來的幾人,其餘皆虎視眈眈,竟似要與他拚命。
在死亡麵前,有些人選擇了自私自保,哪怕這意味著犧牲他人。
王凱旋氣得渾身發抖,卻無暇爭搶,隻朝陳冬河怒吼:
“滾。我不要你救!否則到了黃泉路,老子也要揍死你這小兔崽子。”
他說著最狠的話,卻藏著最深的關切。
他是真急了。
自己必死無疑,何必再搭上陳冬河年輕的生命?
為了他一個將死之人冒險,不值得!
王凱旋的內心無比懊悔,那種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髒。
早知如此,他當時就應該從李家村進山,而不是去陳冬河那裏走一趟。
這個決定,現在看來是多麽愚蠢而致命。
若非是那個小張非要去找陳冬河,也就不會有陳冬河現在孤身麵對猛虎。
王凱旋的拳頭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卻渾然不覺。
他之前也聽別人說陳冬河能直接拿著刀和猛虎幹仗,但他也隻是當個笑話來聽。
一個年輕人,再怎麽厲害,又能厲害到哪裏去?!
尤其是如今他直麵猛虎之後,才知道這畜生到底有多麽的可怕。
那力量、那速度、那狡詐,遠超他的想象。
難怪被稱作山神爺。
“何必呢?你又是何必呢?不值得啊!”
他的眼淚已經在眼眶當中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
內心對陳冬河除了愧疚,還是愧疚。
若不是因為他,這個年輕人此刻應該安穩地睡在熱炕上,而不是置身於這冰天雪地的死亡陷阱中。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幹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沙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自語,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般的腥氣。
“我當時……我當時就該堅持直接從李家村進山,信誰也不該信他張小斌的鬼話。”
他眼前恍惚浮現出那天清晨的情景。
公社大院辦公室裏爐火正旺,烤得人臉頰發燙。
張小斌裹著一身半舊的綠棉襖找上門來,胸脯拍得砰砰響,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他臉上:
“王主任您放一百個心。我找的都是十裏八村頂好的獵戶,個個都是在山裏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把式。閉著眼都能把那片老林子走個遍。”
那雙滴溜溜轉的眼睛裏,此刻回想起來,分明閃爍著諂媚背後藏也藏不住的心虛和狡黠。
王凱旋望著遠處雪坡上那個正穩步走來的挺拔身影,眼眶陣陣發熱,混合著羞愧、後怕和一種無力的感激。
淚水剛湧出就被瞬間凍在睫毛上,冰碴子刺得眼瞼生疼。
他們這些人,彈藥耗盡,體力透支,精神崩潰,在這冰天雪地裏生還無望。
那頭凶殘狡猾的猛虎絕不會放過到嘴的獵物,何苦再白白搭上一條年輕力壯,擁有無限前途的性命?
與他的絕望愧疚不同,旁邊那幾個蜷縮在雪窩子裏,同樣狼狽不堪、身上掛彩的幸存者,眼中卻驟然迸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那是溺水之人瀕死前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般的希冀。
他們死死盯著那個越走越近,在雪地裏踏出堅定腳印的身影,仿佛那是唯一能驅散死亡陰影的神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