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關於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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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它”指的是眼前的小麻雀?
    爻清看著眼前灰撲撲的小鳥,他其實不太能確定這是不是麻雀,但很懷疑自己要是拽住枝條,它會不會飛不起來。
    不過他終究還是順著那道聲音的指引,輕輕捏住了柳枝的一端。
    他的力道放得極輕,幾乎是虛虛攏著。
    可指尖剛圈上柳枝,鳥雀便“啾啾”輕啼兩聲——下一秒,它便毫不費力地展翅,柳枝帶著爻清的手向前飄去。
    腳下的純白像是被撕開了通路,一縷鮮活的綠正從縫隙中漫出來。
    那抹綠起初是霧般的淡影,隨著他不斷靠近,漸漸凝出草葉的紋路,最終鋪成一片不算太大的草地。
    綠意中央立著棵古樹,枝幹蒼勁卻不淩厲。
    繁茂的葉片層層疊疊,無風時也會輕輕顫動,像是在呼吸。
    樹下坐著那位純白的神明。
    太陰的身形比爻清想象中更纖細,白色裙擺鋪在草地上,與垂落的長發纏在一起,像古樹蜿蜒向地底的根須,悄無聲息地漫過草葉。
    隨著指引踩上草坪,爻清有刹那思緒停留在“頭發好長,好像快有兩三米了”這個問題上麵。
    祂上半張臉覆蓋著半透明的白紗,紗質輕薄得能看見下方睫毛的輪廓,卻恰好遮住了眉眼,隻露出線條柔和的下頜與淡粉色的唇。
    太陰沒有看過來,隻是安靜地坐著,指尖輕輕搭在身旁的草葉上。
    鳥雀在此時輕啼一聲,鬆開柳枝落在古樹的枝椏上,爻清指尖的溫涼感隨之褪去。
    他走到太陰身邊,找了塊心儀的草坪坐下:
    “你要找我談什麽?”
    對於這個問題,太陰做出了令爻清意想不到的回答。
    祂微微抬手,指尖隔空點在後者的心髒處:
    “你的一切。”
    我的一切?爻清將這四個字放在舌尖滾了幾圈,還是沒做什麽點評,靜待太陰的下一句話。
    祂將手臂放下,虛虛落在腿上。
    “我的神職之一,是為迷途的人點明方向。”
    “哪怕這具軀殼並非我的本體,隻是係統以‘太陰’的全部數據為原型塑造出的新人物。”
    目前正在當聽眾的爻清挑了下眉。
    “你或許並不需要我的指引或救贖。”
    “因為你足夠堅定,也很看重自我。”太陰在說完這句話後頓了頓,然後繼續道:“但作為可以影響世界的人,爻清,我想為你拓寬視野。”
    這話說的可真有水平。
    爻清見太陰並沒有繼續說話,就知道接下來是自己的回合了,他直言道:“你認為現在的我有問題,對嗎?”
    畢竟太陰是善神,祂會這麽想無可厚非。
    在手握無數S級馬甲的當下、以及會擁有更多高等級馬甲的未來,爻清隨意一個舉動就能改變無數人的命運,又處在對生死極端漠視的狀態。
    “可以影響世界……如果舉個例子來說,你覺得我像是握著核按鈕的精神病,如果不加以勸導,萬一哪天我想不開就拉著全世界去死了。”
    太陰麵對這話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祂隻是平靜道:
    “我不渡你。”
    “你不需要任何存在插手自己的人生。”
    爻清在草坪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然後好整以暇地問祂:“那你想做什麽?”
    “像塵埃之母那樣強行在我的靈魂上刻畫,將我目前的觀念與性格掰回正軌嗎。”
    他輕描淡寫地補充著,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這怕是有點難,畢竟我現在有一定抗體了。”
    這次太陰搖了搖頭,祂先是詢問道:“那位邪神用非常粗暴的方法迫使你改變,你認為這種做法是對自我的褻瀆嗎?”
    “不算。”
    爻清感受著掌下草葉的柔軟觸感,並沒有思考多久便回答了太陰的問題。
    “這世上本就沒有天生定型的性格。”
    “從出生起,人們就在被各種東西塑造,父母長輩的言行、成長的環境、所經曆過的事,甚至是偶爾聽到的一句話。”
    他抬眼看向純白的神明,目光落在那層半透明的白紗上,沒有絲毫怨懟,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客觀:
    “塵埃之母的方式是粗暴,是帶著強迫性的,可本質上,她隻是給我提供了另一種環境而已。”
    哪怕是同樣的種子,有的在溫室裏發芽,有的在暴雨裏掙紮,根據生長環境的差異,所長成的模樣也會不同。
    “無論環境把我塑造成何種模樣,我還是我。”
    隨手摘下一根野草把玩,爻清漫不經心地說:
    “隻是某些觀念和以往不同,這種改變哪怕不是塵埃之母帶來的,之後也會有其他人或事來影響我。”
    過了片刻,太陰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輕柔:“所以這對你來說不算褻瀆本心?”
    “嗯,我認為這算成長。”
    雖然是往普世意義上“壞”的那方麵長吧。
    一人一神的對話始終平和無波,不像在談心,倒像是在探討世界的客觀規律。
    “意誌堅定,思維清晰。”太陰微微頷首,祂說:“如果不是我看見你的靈魂在抽泣……”
    爻清的撚著野草的動作突然頓住。
    那根泛著淡綠的草莖還繞在指節上,方才漫不經心的神態卻在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直直注視著對麵的神明。
    視線在太陰的後半句話出口時愈發冰冷,像是被揭開了某種偽裝。
    “——你的確很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如果不看那些仍在淌血的傷痕,我幾乎都要以為你不會疼了。”
    “你很喜歡幹這種窺探人心的事麽?”
    爻清不含情緒地扯了扯嘴角,語氣頭一次冷了下來:“侵犯他人隱私可不是什麽好品質。”
    麵對他的抗拒情緒,太陰依舊耐心且溫和。
    祂不打算將爻清當成信徒來度化,隻是想幫他重新審視自身。
    “遭受心理創傷足夠深的人,往往會表現出極度複雜、矛盾甚至令人費解的行為模式。”
    “他們不一定‘崩潰’或‘哭喊’,反而可能極度安靜、克製、理性,甚至看起來比常人更正常。”
    太陰在爻清愈發冷漠的眼神下客觀點明:
    “創傷不是故事,而是實實在在的傷口。”
    “它不會因為‘刻意遺忘’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