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逃亡與新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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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斯拉線圈那令人心悸的嗡鳴聲戛然而止後的寂靜,如同實體般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比之前能量奔湧時的震耳轟鳴更加令人不安。洞穴中,隻剩下遠處地下水的滴答聲和眾人粗重不一的喘息聲。葉舟、艾莉絲和肩部受傷的特蕾莎修女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四周是橫七豎八躺倒在地、昏迷不醒或神誌恍惚的“看守者”特工,他們的裝備散落一地,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臭氧味、岩石粉塵以及某種難以名狀的、仿佛電離空氣後的金屬腥氣,那是龐大能量驟然釋放又驟然停止後留下的獨特印記。
    艾莉絲率先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她的特工本能驅使她立刻評估現狀。她迅速檢查了特蕾莎肩上那道被能量灼傷兼擦傷的傷口,臉色凝重。“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裏,”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各個入口,“‘看守者’的應急協議絕非兒戲,他們的增援小隊隨時可能像獵犬一樣撲到這裏。我們現在的狀態無法應對正麵衝突。”
    葉舟艱難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卻依然無法從那座已然沉寂、卻依然散發著無形壓迫感的巨型特斯拉線圈上移開。他的腦海中並非一片空白,反而如同沸騰般喧囂——那些強行湧入的、來自天空的詭異影像並未隨著裝置的關閉而完全消失,它們如同燃燒的餘燼,繼續在他的意識深處閃爍、重組,伴隨著一種更深層的、幾乎超越理解的認知,仿佛某種關於宇宙構成的終極真理被直接烙印在了他的神經元上,既清晰又模糊,既震撼又令人惶恐。
    “教授?”艾莉絲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帶著更明顯的關切,她注意到了葉舟的恍惚狀態,“你還在線嗎?能聽見我說話嗎?有沒有受傷?”
    葉舟猛地眨了幾下眼睛,仿佛要將那些幻象從視網膜上驅散,強迫自己將精神拉回冰冷的現實。“我...我想我還好。”他甩了甩頭,試圖讓嗡嗡作響的大腦平靜下來,“隻是...那些影像,它們並沒有完全消失...而且,我好像...好像能模糊地感知到它們背後的某種邏輯,某種含義。”
    特蕾莎虛弱地抬起頭,失血讓她的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灰色的眼眸卻依然保持著銳利和清醒,如同冰層下的火焰:“理解?怎麽理解?那並非任何一種已知的人類語言或符號體係。”
    “就像是一種...超越了具體形式的通用語法,”葉舟嚐試著解釋,努力捕捉著那稍縱即逝的直覺,“不是通過詞語或句子,而是通過最基礎的概念、幾何關係和數學比例來直接傳遞信息。那個裝置...我認為它主要的功能不是在創造那些幻象,而是在傳遞或翻譯某種已經存在的信息流。”
    此時,從地麵隱約傳來的喧嘩聲變得越來越大——人群集體性的驚呼、遠處密集的警笛呼嘯、以及某種彌漫在空氣中、由無數困惑低語匯聚成的沉悶嗡鳴。雖然“白晝如夜”的駭人奇觀已經結束,但其造成的心理衝擊波和混亂效應,正以布拉格為中心,如同巨石落水後的漣漪般迅速向外擴散。
    艾莉絲的大腦飛速運轉,製定著逃生方案:“主要出口和已知的備用出口肯定已經被封鎖或重兵看守。特蕾莎,你剛才提到特斯拉設計了多條逃生路線。最近的、最不可能被監控的一條在哪裏?”她的目光投向受傷的修女。
    特蕾莎因疼痛而微微抽搐,她勉強抬起未受傷的手臂,指向洞穴後方一個堆滿廢棄儀器箱、看起來完全是天然岩壁的角落:“在...在那裏,那個看起來像是岩層天然剝落形成的凹陷後麵...特斯拉的筆記裏稱它為‘幽靈通道’...”
    他們攙扶著特蕾莎,艱難地走向她指示的地點。艾莉絲在看似渾然一體的岩壁上仔細摸索,指尖感受著微小的凹凸差異。片刻,她似乎找到了目標,用力按壓了幾塊看似隨意的凸起。伴隨著一陣幾乎低不可聞的、潤滑良好的機械滑動聲,一道偽裝得極其巧妙的石門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露出後麵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傾斜的狹窄隧道,裏麵吹出陰冷潮濕的空氣。
    “這條通道很少啟用,”特蕾莎喘著氣解釋,聲音在狹窄的入口處產生回響,“據筆記記載,它蜿蜒近一公裏,最終通向伏爾塔瓦河下遊南岸的一個隱蔽排水口,遠離主要街區。”
    他們依次進入隧道,身後的石門再次無聲關閉,將洞穴內的混亂與危險暫時隔絕在外。隧道內一片漆黑,坡度陡峭,腳下濕滑。隻有艾莉絲頭燈射出的那道孤獨光束在劇烈晃動,切割著濃重的黑暗,照亮著粗糙的、布滿黏滑苔蘚的岩壁。這裏的空氣沉悶而汙濁,充滿了陳年的塵土和濃鬱的黴味,顯然極少有人踏足。
    在黑暗中艱難前行的過程中,葉舟忍不住再次發問,他的聲音在狹窄空間裏顯得異常清晰:“特蕾莎,根據你接觸過的宗座機密檔案,特斯拉當年到底了解到了什麽程度?這個裝置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麽?它絕對不僅僅是一個大號的發電機。”
    特蕾莎在艾莉絲的攙扶下艱難地移動,每一次邁步都因牽動傷口而倒吸冷氣,聲音因痛苦而緊繃:“管理局的零散記錄顯示,特斯拉在布拉格期間,通過某些不可考的渠道,接觸到了一批極其古老的、關於地球能量網格的文獻碎片。他最初堅信這些地下節點可以用來實現他夢想中的全球無線能源傳輸,但後來的實驗讓他發現,這些節點所蘊含的能力遠不止於此...它們似乎能扭曲局部的時空連續體。”
    她停頓了一下,積聚著力量:“有些古老的傳說,將這些節點稱為‘地球的脈輪’或‘星門’,認為是行星生命能量係統的關鍵樞紐。當它們在特定天文條件下被以特定方式激活時,可以在極短時間內改變小範圍內的現實法則,打開通往...通往其他狀態的窗口或通道。”
    “通向哪裏?”葉舟緊追不舍,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關乎一切。
    特蕾莎搖了搖頭,汗珠從她的額角滑落:“記錄非常模糊,且相互矛盾。一部分提到的是相鄰的平行維度或可能性分支;另一部分則暗示是時間流本身的不同區段;還有最晦澀的一部分,提到這可能是一種接入某種宇宙級意識網絡或信息場的方式。特斯拉晚年堅信,他可以通過這些節點與某種非人類的、高度發達的智慧生命進行溝通,而這些生命並非源自地球,而是來自...星辰之間。”
    艾莉絲在前方哼了一聲,用頭燈照亮一個急轉彎:“聽起來像是科幻小說裏瘋子的臆想。”
    “直到今天下午三點十七分之前,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一致,艾莉絲,”特蕾莎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的自嘲,“但現在...現有的科學範式似乎已經不足以覆蓋我們的遭遇了。”
    他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剛才那短短幾分鍾內發生的一切,已經粗暴地超出了任何現有物理學或心理學能夠圓滿解釋的範疇。
    經過近半小時壓抑而艱難的跋涉,他們的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並且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隧道的出口巧妙地隱藏在一個廢棄已久的小型磚石碼頭下方,被茂密的垂柳和野生灌木叢完全掩蓋。撥開枝葉,外麵是緩緩流淌的伏爾塔瓦河,對岸,布拉格城堡的燈光在逐漸恢複正常的天色中閃爍,仿佛剛才那場噩夢般的午日之夜從未發生。
    “現在怎麽辦?”葉舟問道,一邊幫助特蕾莎在冰冷的河岸石頭上坐下,一邊警惕地環顧四周。河岸一帶異常安靜,與遠處城市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我的酒店肯定不能回了,‘看守者’必然監視著所有與我們有關的已知地點。警方可能也在尋找‘製造混亂的****’。”
    艾莉絲快速地再次檢查了特蕾莎的傷口,繃帶上已有新的血跡滲出:“首要任務是徹底處理這個傷口。子彈擦傷看似不致命,但在這種肮髒環境下感染的風險極高。我知道一個地方,跟我來。”
    她帶領著他們,借助岸邊的陰影和地形掩護,沿著人跡罕至的河岸小心前行,避開所有可能設有監控攝像頭的主要道路和橋梁。大約二十分鍾後,他們來到一棟看起來極其普通的、頗有年頭的公寓樓後巷。艾莉絲用一把古老的黃銅鑰匙打開了一扇不起眼的鐵門。
    “石匠會維護的幾個安全屋之一,”她簡短地解釋,側身讓他們進入,“定期補給,絕對幹淨,知道的人極少。”
    公寓內部陳設簡單到近乎簡陋,但功能齊全:有基本的醫療用品、罐頭食物、瓶裝水、加密的通訊設備,甚至還有一台老式但性能可靠的短波無線電接收器。艾莉絲以驚人的效率再次為特蕾莎清洗傷口、上藥、重新包紮,動作專業而冷靜。葉舟則自覺地站在客廳窗簾的縫隙後,警惕地觀察著樓下寂靜的街道,耳朵捕捉著任何異常聲響。
    他的思緒卻早已飛回了那個地下洞穴。閉上眼睛,那些閃爍的符號和光怪陸離的影像依舊在腦海的暗幕上清晰可見,它們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正在自動地分解、組合,形成新的、令人費解卻又似乎蘊含深意的模式。
    “你似乎有了些想法,教授?”特蕾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靠在沙發上,臉色因止痛藥的作用而稍微好轉,但虛弱依舊。
    葉舟轉過身,眉頭緊鎖:“我在試圖理解那個裝置的終極目的。如果它本質上是一個通信設備,那麽核心問題依然是:信息是給誰的?又究竟是誰發送的?”
    艾莉絲遞給他們每人一杯水和一份壓縮餅幹,接口道:“也許我們從根本上就搞錯了方向。也許它根本就不是什麽通信設備。也許我們看到的,僅僅是無法想象的巨大能量釋放時產生的、作用於集體意識的副產品——一種高度複雜、但本質上是隨機的物理性幻覺?”
    葉舟堅決地搖了搖頭:“不,那太連貫了,太具有模式性和遞歸性了。那些符號和影像的流轉遵循著一種數學上的精確美感,一種分形迭代的規律。而且...”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我理解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不是用語言,而是用...概念。”
    另外兩人立刻投來銳利的目光。
    “理解了什麽?”特蕾莎追問,身體微微前傾。
    葉舟努力將那抽象的感知轉化為語言:“就像是一種...關於宇宙底層運行規則的教程。關於意識如何與物質基礎互動,時間如何與空間編織成連續的纖維。其中反複出現一種...一種似乎是描述現實本身結構的公式或元方程。”
    他走到小餐桌旁,抓起紙筆,憑借記憶和直覺,快速畫下幾個在腦海中反複閃現、彼此關聯的核心符號。“看,這個特定的組合模式出現了三次,每次都與能量強度的峰值對應——它絕非裝飾性的,而更像是一種數學表達,一種描述能量如何從高維流向低維的...算法?”
    當他畫完那組異常複雜的、融合了幾何與算符的圖案時,特蕾莎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牽動了傷口使她一陣咳嗽:“上帝啊...這...這是傳說中‘上帝方程’的一個變體!”
    “上帝方程?”艾莉絲疑惑地重複,目光在兩人之間移動。
    特蕾莎強忍著疼痛,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一個流傳在所有古老神秘主義傳統中的傳說,提到存在一個能夠統一所有已知物理力量的終極數學表達式。特斯拉癡迷於尋找它,愛因斯坦晚年也耗費了大量心血在其上。宗座遺產管理局的密檔中保存著幾個聲稱是碎片的不完整版本,但都被認為是隱喻或偽造的...”她指著葉舟所畫圖案中的幾個特定結構,“看這個轉換序列——這裏,還有這個嵌套函數——與梵蒂岡秘密檔案中一份源自14世紀意大利隱修士的手稿插圖幾乎完全一致!那份手稿聲稱其知識傳承自...亞特蘭蒂斯時代的幸存者。”
    葉舟感到一股強烈的興奮戰栗沿著脊椎竄升:“那麽今天發生的事情...那個裝置主要的功能不是在生成信息,而是在轉譯和廣播某種早已存在、卻無法被常規手段感知的‘背景信息’?!”
    他們的討論被客廳角落裏那台老舊電視機突然自動開啟的新聞廣播打斷。屏幕上,麵容嚴肅的主持人背後是布拉格街頭的混亂場景——拋錨的汽車、驚慌的人群、被臨時封鎖的街道。所謂的“專家”們正在鏡頭前努力地用“大規模幻覺事件”、“罕見的群體性歇斯底裏”和“特殊大氣光學現象”來解釋不久前發生的一切。政府官員則出麵敦促市民保持冷靜,待在家中。然而,屏幕下方滾動新聞條和社交媒體摘要顯示,各種陰謀論和末日預言已經開始像病毒一樣蔓延。
    “看那裏,”艾莉絲敏銳地指著新聞畫麵的一角,“他們在播放‘看守者’特工被抬出泰恩教堂的鏡頭,打上了馬賽克。報道口徑定性為‘一次使用了先進技術的失敗恐怖襲擊’。”
    特蕾莎的表情變得冰冷:“‘看守者’最擅長的就是掩蓋真相。操縱信息,控製敘事,這是他們幾個世紀以來的標準操作程序。”
    葉舟突然靈光一閃:“天文鍾!如果裝置的激活與天文鍾的調整存在因果關聯,那麽也許鍾體本身,或者其建造記錄裏,還隱藏著更多關於如何控製或理解這個係統的線索!”
    艾莉絲點頭表示同意:“邏輯上成立。但現在老城廣場必然是天羅地網,回去等於自投羅網。”
    葉舟陷入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忽然,他眼睛一亮:“不一定需要親自去鍾樓現場!諾瓦克教授——他研究天文鍾幾十年,幾乎就是一部活檔案,他家裏肯定有極其詳細的圖紙、筆記和可能從未公開過的曆史記錄!”
    特蕾莎聞言卻流露出擔憂的神色:“諾瓦克...我們真的能完全信任他嗎?我總覺得他知道的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多,他的出現也過於‘及時’了。”
    “但他確實救了我們的命,”艾莉絲客觀地指出,“而且如果他真是‘看守者’的人,在河邊時就有無數次機會把我們交給他的同夥,或者直接滅口。”
    經過一番緊張的權衡,他們決定冒險一試。葉舟使用安全屋的加密衛星電話,撥通了諾瓦克教授留給他的緊急號碼。電話幾乎隻響了一聲就被迅速接起,聽筒裏傳來老人焦急而關切的聲音。
    “感謝上帝!你們還安全!我一直在看新聞——整個城市都亂套了!有人說這是世界末日的前兆,有人說是軍方秘密實驗失控!”
    “教授,我們需要您的幫助,”葉舟開門見山,語氣急促,“是關於天文鍾的,特別是其內部調整機製與地下能量節點之間的關聯。您手上有年代比較久遠的原始結構圖紙或者建造者的筆記嗎?任何關於鍾體與城市地下能量係統對接的部分都可能是關鍵。”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似乎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然後諾瓦克的聲音再次響起,壓得更低了:“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你們是不是...引發了今天的事情?”
    葉舟猶豫了一下,選擇部分坦誠:“我們卷入其中,教授,但我們不是始作俑者。我們認為今天發生的事情與一個被遺忘的古老係統有關,而天文鍾可能是理解和控製它的關鍵部件之一。”
    更長久的沉默,甚至可以聽到對方沉重的呼吸聲。最終,諾瓦克似乎下定了決心:“我...確實有些東西或許相關。但不是通過電話。太危險了。來我的鄉村住宅,但必須極其小心——進城的主要道路上設置了臨時檢查站,軍方和國家安全部隊都出動了,盤查很嚴。”
    他們迅速製定了一個簡略的計劃。艾莉絲留下來照顧傷勢不輕的特蕾莎,並設法與石匠會殘留的可靠網絡取得聯係。而葉舟則獨自前往郊區會見諾瓦克——目標越小,越不容易引起注意。
    一小時後,葉舟駕駛著艾莉絲提供的、掛著普通民用牌照的小型轎車,行駛在通往布拉格東南郊區的鄉村公路上。正如諾瓦克所警告的,駛出主要環線後不久,就遇到了臨時設立的軍隊檢查站,沙袋掩體後站著表情嚴肅的士兵,攔下每一輛車進行仔細盤問和證件檢查。葉舟使用了艾莉絲準備的、幾乎天衣無縫的假身份證和駕駛執照,聲稱自己是去鄉下探望生病的姑媽,表情盡量保持鎮定自然。士兵用手電筒仔細對照了他的臉和證件照片,又檢查了後備箱,最終揮手放行。葉舟駛離關卡後,才發現手心全是冷汗。
    諾瓦克教授的農舍一如既往地寧靜,仿佛世外桃源,與身後那座剛剛經曆過超現實創傷的城市處於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老人早已焦急地等在爬滿藤蔓的木柵欄門口,不停地搓著手,神情緊張。
    “快,快進來,”他幾乎是一把將葉舟拉進門,然後警惕地探出頭左右張望了一下,才迅速關上大門,“新聞越來越瘋狂了。現在有些頻道已經開始暗示是外星技術實驗泄露,網絡上的謠言更是離譜。”
    屋內,那間熟悉的書房似乎比之前更加雜亂,書籍和圖紙堆得到處都是。諾瓦克沒有寒暄,直接走向牆角那個厚重的老式保險櫃,熟練地轉動密碼盤,打開沉重的鐵門,從最深處取出一個用褪色絲帶係著的、看起來年代極為久遠的皮革文件夾,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捧著易碎的珍寶。
    “這些是高清掃描件的打印版,”他低聲解釋,將文件夾輕輕放在書桌唯一一塊空出的地方,解開絲帶,“原件存放在一個...更安全的地方。這些圖紙和筆記的原本,據說可以追溯到天文鍾建造之初的14世紀,甚至更早,融合了哥特式建築大師彼得·帕爾萊勒和神秘學者們的智慧。”
    葉舟屏住呼吸,俯身仔細觀看。這些圖紙的精細和複雜程度遠超他的想象。它們不僅極為詳盡地展示了天文鍾令人歎為觀止的機械傳動結構,更令人震驚的是,還用一種特殊的、近乎隱形的墨水標注出了與之相連的、深入城市地下的、錯綜複雜的通道網絡和能量脈絡,這些脈絡與布拉格地下已知的地質斷層和傳說中的能量點精確吻合。
    “看這裏,”諾瓦克用一根顫抖的手指,指向一組繪製在羊皮紙邊緣的、極其複雜的象征性符號,“這些是建造者留下的、關於如何校準鍾體以響應特定‘宇宙對齊’事件的秘傳指示。傳說天文鍾不僅僅是用來顯示時間,它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調音叉,它的鍾聲和機械運動,旨在讓整座城市與某種宇宙的基本頻率保持和諧共振。”
    葉舟的心髒狂跳起來,他快速對比著圖紙上的神秘符號和那些烙印在他腦海中的影像碎片。“這些符號...這些拓撲結構...它們在特斯拉裝置被激活時,清晰地出現在天空的光影中!還有這個反饋回路模式——”他指著圖紙上一個用紅筆特別標注的循環係統,“這與《光之書》第三章描述的能量循環圖幾乎完全同構!”
    諾瓦克教授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甚至帶著一絲敬畏,他走到牆邊的書架,踮起腳從最高層取下一本厚重無比、皮革封麵幾乎破損的古籍,吹去厚厚的灰塵。“這是15世紀晚期一位匿名本篤會修士編寫的秘理編年史,從未正式出版過。他聲稱布拉格之所以被選為波西米亞的中心,是因為它坐落在一個古老而巨大的能量網絡的中心節點之上,而這個網絡...覆蓋著整個地球。他進一步斷言,這個網絡並非自然形成,而是由所謂的‘星之建造者’(Architects of the Stars)刻意創造的。”
    葉舟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自己的脊椎滑下:“星之建造者?”這個名字讓他感到既陌生又離奇地熟悉。
    諾瓦克小心翼翼地翻開脆弱發黃的書頁,找到其中一頁,指向一段用古拉丁文和複雜插圖混合書寫的內容:“這一段的大意是:‘在時間之初,來自遙遠星辰的旅行者建立了門戶之地,在那裏天空得以觸摸大地,過去得以窺見未來。他們留下知識的鑰匙,深藏於岩石與時間之中,等待智慧之子準備好繼承。’”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鏡片,直視葉舟:“幾個世紀以來,主流學術界一直認為這不過是中世紀常見的隱喻性神秘主義文學,或者是煉金術士的狂想。但結合今天發生的事情...尤其是你看到的那些...”
    葉舟接過那本沉重無比的古書,手指輕輕拂過那段神秘的文字和旁邊那幅描繪著奇異星辰與幾何光路的插圖,那插圖的風格與他記憶中特斯拉裝置基座上的雕刻驚人地相似。
    “書中還有其他關於這些‘星之建造者’的記載嗎?”他追問道,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
    諾瓦克點了點頭:“碎片化的記載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不同文獻中。艾薩克·牛頓爵士在他未公開的煉金術手稿中多次提到過‘天建築師’(Celestial Architects)的概念。尼古拉·特斯拉在他的私人日記裏寫到他曾與‘非人類的、高度發達的智慧’進行過意識接觸。甚至據說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也曾私下懷疑過,某些宇宙基本常數之所以如此精妙地適合生命存在,是否是某種‘刻意設計’的結果...”
    葉舟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消化這個驚天動地的可能性。如果地球本身確實是一個龐大古老網絡的一部分,而這個網絡是由某個或多個未知的、具有難以想象技術的非人類 intelligence 所創建,那麽特斯拉的裝置可能就遠遠不止是一個通信設備那麽簡單——它極有可能是一個控製台、一個接入點,甚至是某個巨大係統的維護接口。
    “我們需要回去,”他最終說道,語氣堅定,“回到特斯拉的裝置那裏。如果它真的能打開通往...無論哪裏、無論何時...的窗口,我們必須設法理解如何正確地、安全地使用它。不能再讓‘看守者’或任何其他勢力濫用它。”
    諾瓦克教授的臉上寫滿了擔憂:“這太危險了!‘看守者’經曆了這次失敗,肯定會像守護珍寶一樣死死看住那個洞穴,安保級別會提升到最高。更何況,政府和安全部門現在也全麵介入了,他們會把那裏列為最高禁區!”
    葉舟的眼神卻異常堅定:“今天發生的一切可能隻是一個開始,一次意外的...係統自檢或者信號測試。我腦海裏的那些影像...它們似乎在暗示某種...某種即將到來的事物,某種巨大的變化,我們需要為之做好準備,而不是被動地等待災難降臨。”
    就在這時,葉舟口袋裏的加密手機震動起來。是艾莉絲發來的緊急通訊請求。他立刻接聽,聽筒裏傳來艾莉絲急促而緊張的聲音,背景音裏似乎還有特蕾莎痛苦的**聲。
    “葉舟,你需要立刻回來。情況有變。特蕾莎的傷勢...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而且...發生了一些我們無法解釋的...現象。”
    “什麽現象?”葉舟的心猛地一沉,急忙追問,“她怎麽樣了?”
    “電話裏說不清,你最好盡快親眼來看,”艾莉絲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快點回來。小心安全。”
    葉舟立刻向諾瓦克教授簡要說明了情況,承諾會保持緊密聯係,然後抓起教授複印給他的幾份關鍵圖紙,匆忙駕車返回城裏。回程的路上,他注意到天空中出現了一些不尋常的、快速移動的奇異雲彩,它們形成規則的漩渦狀和波狀,仿佛下午那場能量大爆發所產生的擾動仍在高層大氣中持續回蕩,未能完全平息。
    當他再次抵達安全屋時,發現特蕾莎正躺在沙發上,臉色比離開時更加蒼白,呼吸急促,額頭上布滿冷汗。她的傷口已經被重新處理過,繃帶潔白,但真正令人不安的是她身體周圍空氣中那微妙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閃爍——一種肉眼需要仔細分辨才能看到的、如同熱浪擾動光線般的微弱光暈,正隨著她的呼吸和心跳節奏輕微地脈動著。
    “從大約一小時前開始的,”艾莉絲壓低聲音,臉上帶著困惑和警惕交織的表情,“沒有任何外部刺激,傷口也沒有感染跡象。但她的生命體征信號...和周圍環境的能量讀數...都出現了異常波動。就好像...下午的能量釋放以某種方式...改變了她身體的某種基本屬性。”
    更令人驚訝的是,處於半昏迷狀態的特蕾莎似乎並不完全是痛苦,她的表情中混雜著痛苦與一種奇異的、近乎迷醉的平靜。“我能...感覺到它...”她發出夢囈般的低語,聲音飄忽,“能量...它像一條溫暖的河流...在我血管裏流動...我能夠...感知到 things...”
    葉舟小心翼翼地靠近:“感知到什麽,特蕾莎?”
    特蕾莎沒有睜開眼睛,仿佛在努力聚焦於某種內在視覺:“‘看守者’...他們在調動...在全球範圍內調動資源...他們相信那裝置是...是終極武器...他們想用它來...淨化世界...”她的身體因恐懼而顫抖起來,“還有...還有別人...別的...存在...他們在響應...那個召喚...”
    “召喚?”葉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什麽召喚?”
    特蕾莎猛地睜開眼睛,那雙灰色的眼眸此刻竟然閃爍著一種非自然的、微弱的光芒:“今天的激活...它就像一個燈塔...發出了一個強大的脈衝信號...現在...宇宙中...有人在響應...不是來自地球...不是...”
    葉舟和艾莉絲交換了一個極度震驚和警惕的眼神。特蕾莎的描述聽起來像是高燒下的譫妄或神經損傷導致的幻覺,但考慮到他們剛剛親身經曆的那一切,沒有任何人敢輕易否定她的話。
    “我需要立刻聯係兄弟會總部,”艾莉絲當機立斷,臉色鐵青,“如果特蕾莎感知到的哪怕隻有百分之一是真實的,如果‘看守者’正在全球範圍內調動,如果真的有...外部響應...這將是前所未有的危機。”
    當她走到隔壁房間使用更強大的加密電台進行聯絡時,葉舟留在特蕾莎身邊。修女突然用她未受傷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教授,聽我說...”她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和急切,仿佛回光返照,“裝置達到峰值的那一刻...我看到的不僅僅是天空中的幻影...我看到了...可能性的海洋...未來的分支,過去的回聲...其中一條脈絡...特別明亮...特別真實...一個由發光水晶和液態金屬構築的城市...天空中有...兩個太陽,一黃一藍...”
    葉舟如同被閃電擊中,猛地向後一退,難以置信地瞪著特蕾莎。這分明就是他在自己那短暫幻覺中看到的、那個細節無比清晰的景象!
    “你...你也看到了,是不是?”特蕾莎緊緊盯著他,目光灼人,仿佛能看透他的思想。
    葉舟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點了點頭,喉嚨發幹:“就在裝置關閉前的一刹那...像一道閃電...但無比清晰...”
    特蕾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軟回沙發墊子裏,眼神中充滿了某種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憫的沉重:“那麽...這就是了...裝置並沒有創造那些現實...它隻是...像一個收音機一樣...調諧到了它們已經存在的頻率...那些地方...那些可能性...它們都是真實的...在某個地方...某個時間...”
    這個啟示帶來的震撼遠超以往任何一次,讓葉舟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般的敬畏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如果特斯拉的裝置真的能夠提供通往其他現實、其他時間線、甚至是其他宇宙的穩定通道,那麽其所蘊含的意義、力量和危險,將是人類文明完全無法估量的。
    艾莉絲麵色極其凝重地返回,帶來了兄弟會總部反饋的消息:“聯絡上了。總部確認了特蕾莎感知中的部分內容。‘看守者’確實在全球範圍內異常地調動人員和資源,動向異常。更令人不安的是,我們的監測站探測到了多個異常的、無法解釋的能量尖峰信號,幾乎在同一時間點,出現在世界各地的幾個著名古老遺址——英國巨石陣、埃及吉薩高原、秘魯馬丘比丘、複活節島...”
    葉舟感到一股電流般的興奮和寒意同時穿過身體:“其他節點!特斯拉的裝置不是孤立的!它隻是一個覆蓋全球的龐大網絡中的一個節點!”
    特蕾莎掙紮著想坐起來,眼中充滿了預警的神色:“這就是他們最終的目標...‘看守者’的極端派係從根本上就不相信人類有能力負責任地掌控這種等級的力量...他們想搶先控製、研究,或者在必要時摧毀所有的節點...以實現他們所謂的‘淨化’...”
    葉舟的思維在飛速運轉。如果他們能夠定位並安全地研究其他節點,或許就能拚湊出這個係統的全貌——它的真正目的、它的創造者身份、它的全部潛能與危險。
    但眼下,他們必須首先應對最急迫的威脅。如果“看守者”真的將特斯拉裝置視為一件武器,並試圖掌控它,或者更糟,試圖摧毀它以避免他人獲得,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在製定下一步行動計劃的過程中,葉舟強烈地感覺到,他們正在逼近一個足以改寫人類曆史的巨大發現的邊緣。特斯拉的裝置、布拉格天文鍾、《光之書》——這些都不過是巨大拚圖中的一小部分,是一個宏大得超乎想象的、跨越星辰與時間的謎題的一角。
    當夜幕徹底降臨,將布拉格籠罩在一片看似平靜的黑暗之中時,葉舟深知,他們的旅程不僅遠未結束,反而正以驚人的速度衝向一個更加深邃、更加危險的未知領域。而最偉大的發現、最黑暗的秘密、以及最致命的對決,無疑仍在未知的前方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