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二個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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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布拉格的路上,車內彌漫著一種沉重而奇異的靜默,隻有發動機平穩的嗡鳴和輪胎碾壓路麵的細微聲響。特蕾莎修女蜷縮在後座,身上蓋著一條薄毯,臉色依然蒼白得嚇人,但呼吸已經平穩了許多,陷入了藥物帶來的短暫沉睡。艾莉絲全神貫注地駕駛著車輛,她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後視鏡和前方的鄉間道路,刻意避開了所有主要的高速公路,選擇了一條蜿蜒穿過波西米亞中部丘陵和森林的、更加隱蔽迂回的路線。葉舟則靠在副駕駛的車窗邊,凝視著窗外不斷掠過的、寧靜得近乎不真實的田園風景——翠綠的草場、茂密的森林、紅色屋頂的小村莊——但他的思緒卻早已飛越了大氣層,在浩瀚星辰之間漫遊,試圖理解那難以想象的真相。
那個來自迪博士實驗室的晶體裝置,此刻正安全地放在他腿上的背包裏,即使隔著幾層厚厚的防震海綿和布料,他似乎也能隱約感覺到它散發出的、一種極其微弱卻持續不斷的能量脈動,如同一個沉睡的、擁有自我生命的奇異心髒,正在緩慢而規律地搏動。迪博士實驗室中那些震撼心靈的影像——地球能量網絡的宏偉展示、曆史的回響、未來的可能分支,以及那個直接在他們腦海深處回響的、非人類的冰冷聲音——依舊在他意識的暗幕上灼燒,揮之不去。
“那些來自太初之前的存在...那些播下種子的人...那些仍在等待的人...”
這些話語不僅僅是一個謎題,它們更像是一個鑰匙孔,透過它,窺見了一種足以徹底顛覆人類對自身、對宇宙認知的可怕可能性。如果地球確實是一個古老而龐大的意識檢測係統或培育場的一部分,由某個或多個未知的、擁有神級技術的 intelligence 設計並部署,那麽人類迄今為止所構建的一切——科學體係、宗教信仰、曆史敘事——都可能需要被徹底地重新評估和書寫。
特蕾莎在後座上不安地動了動,發出一聲輕微的、帶著痛苦的**,將葉舟從深沉的思緒中拉回現實。艾莉絲迅速從後視鏡中瞥了一眼:“她情況怎麽樣?體溫還高嗎?”
葉舟轉過身,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特蕾莎的額頭。皮膚依然有些發熱,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滾燙得嚇人,汗濕的發絲黏在額角。“我覺得燒在退,體溫正在恢複正常。她隻是...精力徹底耗盡了,需要深度休息。”他低聲回答,生怕驚醒她。
特蕾莎的眼皮顫動了幾下,微微睜開了一條縫,眼神迷茫而恍惚,但意識顯然是清醒的。“我看到了...更多東西...”她低語道,聲音幹澀沙啞,仿佛聲帶被砂紙磨過,“當那個裝置...達到能量峰值的那一刻...湧入我腦海的不僅僅是圖像和聲音...我感覺到了一種...意圖...一種清晰的、指向性的意誌...”
葉舟立刻向前傾身,盡量靠近她:“什麽樣的意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
特蕾莎嚐試著想要坐起來,葉舟連忙幫忙扶住她,在她背後墊上一個靠枕。“不是惡意的...”她緩緩說道,每一個詞都似乎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但也並非完全的慈悲...更像是一種...超然的、帶有評估性質的關切。像一個古老的園丁,時隔千年之後,再次回到一片他曾經播種過的土地,檢查那些種子的生長情況,評估它們的潛力和...是否值得繼續培育。”
正在開車的艾莉絲忍不住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園丁?種子?特蕾莎,這聽起來像是某個三流科幻頻道周末午夜劇場的劇情梗概。”
“但這就是我最直接的感受,”特蕾莎堅持道,聲音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信,“這個龐大的網絡...它的核心設計目的,從來就不是為了提供能量或權力...它是為了培育...為了觀察和引導成長...為了某個我們尚未知曉的終極目的...”
葉舟陷入了沉思。如果地球乃至人類文明,真的隻是一個宇宙規模的、難以想象的宏大實驗或花園的一部分,那麽人類的出現和演化可能並非純粹的偶然,而是某種更大計劃中的一個環節。這個想法既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謙卑,又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不安和迷失感。
他們的討論被汽車儀表盤上突然閃爍起來的紅色警告燈打斷。艾莉絲立刻皺緊了眉頭,目光掃過顯示屏:“奇怪。電池電壓正在異常驟降。引擎運行也不平穩了。這輛車出發前我剛全麵檢修過,所有指標都完美。”
她迅速將車停靠在路邊一片樺樹林的陰影下,打開雙閃警示燈,然後下車掀開了引擎蓋進行檢查。葉舟也跟著下車,留下特蕾莎一人在車內繼續休息。
“看這裏,”艾莉絲指著發動機進氣歧管上方的一塊金屬表麵說道,聲音低沉下來。那裏赫然出現了一個完美的、線條清晰的斐波那契螺旋圖案,仿佛是使用某種高精度激光或強酸物質剛剛蝕刻上去的,金屬表麵還泛著細微的、新產生的氧化痕跡。
葉舟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順著他的脊柱爬下,喉嚨有些發緊。“和...和索科爾博士書桌上發現的那個血螺旋...幾乎一模一樣。”
艾莉絲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嚴峻,她那雙灰色的眼睛銳利地掃視著四周寂靜的樹林:“‘看守者’的死亡標記。但他們是怎麽做到的?我們一路上極端謹慎,反複確認沒有被跟蹤。”
他們立刻對整輛車進行了快速而徹底的檢查,很快又發現了兩個完全相同的螺旋標記——一個被蝕刻在油箱蓋的內側,另一個則出現在駕駛員一側門把手的下方凹陷處。每一個都雕刻得異常精準,深達金屬底層,邊緣光滑,絕非手工所能為。
“這是一個警告,”艾莉絲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冰冷,“他們在明確地告訴我們,他們完全掌握我們的行蹤,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他們在炫耀他們擁有我們無法理解的手段,可以隨時接近我們,甚至...處決我們。”
葉舟感到一陣心悸,他下意識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鄉間道路空曠無人,兩側是茂密的森林和廣闊的田野,隻有遠處地平線上有幾頭奶牛在悠閑地吃草。視野所及之處,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也沒有任何車輛經過的痕跡。一種被無形之眼注視的強烈感覺籠罩了他。
“我們不能停留在這裏,”他最終說道,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無論這些標記是如何出現的,停留隻會讓我們成為更容易攻擊的目標。我們必須繼續移動,盡快趕到諾瓦克教授那裏。”
他們回到車上,卻發現特蕾莎已經完全清醒了,她正死死盯著副駕駛座椅頭枕上方的那塊皮革。那裏,又一個全新的螺旋標記正在緩緩“浮現”——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正在從皮革內部進行灼燒和腐蝕,細微的青煙嫋嫋升起,散發出蛋白質燒焦的刺鼻氣味。
“他們來了...”特蕾莎低語道,眼睛因純粹的恐懼而睜得巨大,身體微微顫抖,“但不是我們之前交手過的那些戰術小隊...這些是...‘淨化者’(The Purifiers)...‘看守者’中的極端派係,更黑暗、更決絕的東西...”
艾莉絲猛地發動引擎,幸運的是車輛這次順利啟動。她迅速掉轉車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一條與原先計劃截然不同的、更加曲折的路線返回布拉格。
“‘淨化者’?”葉舟追問,同時目光警惕地掃視著車窗外的每一個方向,“什麽樣的極端派係?”
特蕾莎閉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試圖梳理那些湧入腦海的碎片化信息:“‘看守者’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存在著路線鬥爭...大多數成員,雖然偏執,但他們的核心信條是‘保護’知識,意味著將其隱藏和封存,使其不被濫用...但有一個極端派係,他們相信‘保護’意味著...徹底消滅任何接觸過禁忌知識的人...淨化整個係統...”
她因恐懼而顫抖得更加厲害:“這個派係自稱為‘淨化者’...他們從根本上認為人類這個物種是低等、墮落、不值得信任的...他們認為人類沒有資格擁有這種等級的知識,必須被‘保護’起來,免受其誘惑和汙染——即使這意味著需要...摧毀人類文明本身...”
葉舟猛地想起了那個領頭者在迪博士實驗室中說過的話:“人類還沒有準備好迎接這種力量。”當時聽起來像是一種過於謹慎的保護主義,此刻回味起來,卻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種族滅絕式的意味。
他們繼續在沉默中行駛,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警惕地觀察著後視鏡和前方道路的任何異常跡象。寧靜的鄉村風光逐漸被城鄉結合部的景象所取代,然後是布拉格郊區的輪廓。城市熟悉的天際線在遠處的地平線上顯現,那些古老的尖頂和巴洛克式圓頂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爍著熟悉的光澤。
但某種顯而易見的異常已經發生。城市的上空籠罩著一層奇怪的、半透明的霧氣,一種不自然的、帶著淡淡紫羅蘭色的霾,即使在陽光明媚的晴空下也清晰可見。隨著他們逐漸接近,甚至可以隱約看到雲層之中有類似閃電的、無聲的能量閃光在不時竄動,如同有生命的脈絡。
“能量大爆發後殘留的效應...”特蕾莎低語道,凝視著那片異常的天空,眼中充滿了憂慮,“空間的‘傷疤’...或者可能是...某種更深刻的東西...現實結構本身出現了一道短暫的‘裂縫’...”
他們的進程在進入城市外圍時被一個嚴陣以待的軍事檢查站大大減緩。士兵們臉上的表情比平時更加緊張和嚴肅,槍口微微下壓,對所有車輛進行極其徹底的搜查,對駕駛員的盤問也變得更加詳細和具有壓迫感。
當輪到他們時,一名看起來非常年輕、甚至有些稚嫩的士兵緊張地接近他們的車輛,他的手指始終沒有離開扳機護圈:“請出示您的身份證件和出行證明。說明你們進入布拉格的目的。”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艾莉絲冷靜地遞過事先準備好的、幾乎天衣無縫的偽造證件:“返回我們在布拉格市區的住所。聽說城外最近不太安全,我們想盡快回家。”她的語氣平靜而自然。
士兵點了點頭,表情依然嚴肅,他仔細地對照著證件上的照片和車內三個人的麵孔:“你們聽說今天早上城裏發生的事件了嗎?大規模的...幻覺事件?或者 wling it?”
“隻是在路上聽廣播裏模糊地提到了一點,”艾莉絲謹慎地回答,滴水不漏,“具體發生了什麽?情況很嚴重嗎?”
士兵下意識地降低了聲音,盡管周圍並沒有其他人能夠聽到:“整個城市都像炸開了鍋...很多人報告說看到了...幽靈一樣的東西,聽到了不存在的聲音...官方說是某種‘集體性歇斯底裏’或者‘大氣電離現象’...但是我的表哥在電視台做技術工作——他說他們接收到了一些...根本無法解釋的影像片段...上麵級命令直接封存了...”
他搖了搖頭,仿佛想甩掉這些令人不安的想法,然後示意他們打開後備箱進行檢查。當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發動機艙內那個新鮮的螺旋標記時,他的動作猛地僵住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這...這是什麽?”他問道,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緊張,手指下意識地又摸向了胸前的步槍。
葉舟的心猛地一沉。如果這個士兵認出了這個標記的含義...
然而,士兵臉上露出的表情並非是認出某種秘密組織的標記,而是一種純粹的、源自民間迷信的恐懼。“那個螺旋...”他低語道,一隻手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今天早上之後...這東西就像瘟疫一樣突然冒出來,到處都是...牆上,街上,車裏...甚至...”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耳語,“...甚至有人說,這東西出現在了一些人的皮膚上,像是一種烙印...”
他像是害怕沾染上什麽不潔之物般,猛地向後退了一步,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揮手示意他們通過。“走吧走吧。但是進城後千萬小心。最近城裏...很不對勁。”
他們駕車離開檢查站,葉舟和艾莉絲交換了一個充滿擔憂的眼神。螺旋標記不僅僅針對性地出現在他們的車上,而是像某種病毒一樣在整個布拉格蔓延?這到底意味著什麽?
當他們的車輛真正駛入布拉格市區時,才真切地體會到那個士兵話中的含義。斐波那契螺旋確實如同某種詭異的雨後蘑菇,出現在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它們被精細地蝕刻在古老建築的石牆上,用噴漆塗鴉在現代化的商鋪卷簾門上,巧妙地融入公共雕塑的陰影中,甚至似乎以某種難以理解的方式,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人行道的裂縫網絡、庭院中鐵藝欄杆的扭曲處、乃至枯葉飄落的軌跡之中。
市民們行走在街道上,但個個麵色緊張,步履匆匆。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出現在地麵上的螺旋圖案,聚在一起低聲交談,眼神中充滿了困惑和恐懼。一種顯而易見的、集體性的不安感如同濃霧般籠罩著整座城市。
“能量激活的事件一定在某種程度上...扭曲了本地現實的結構基礎,”葉舟驚異萬分地觀察著這一切,試圖用科學理論來理解這超自然的現象,“但這些標記...它們的出現方式絕不可能是自然的...”
特蕾莎的表情異常嚴肅,她似乎從空氣中讀取著無形的信息:“也許確實不是‘自然’形成的...也許...是網絡本身正在做出響應...它正在嚐試進行溝通,以它唯一知曉的、最基礎幾何語言的方式...”
他們決定不再冒險返回之前的安全屋,而是直接前往諾瓦克教授位於城市另一端的備用安全點。老人焦急地迎接他們進去,他的臉上寫滿了擔憂,書桌上的煙灰缸裏塞滿了煙蒂。
“感謝上帝!你們總算平安回來了!”他幾乎是喊著說道,仔細地打量著每一個人,仿佛要確認他們沒有缺胳膊少腿,“城裏已經完全亂套了!新聞裏一直在重複播放什麽‘大規模群體性精神病’的專家解釋,但我很清楚...是能量,對不對?是昨天那個裝置引發的後續效應,是不是?”
葉舟沉重地點了點頭,他將背包放在桌上,簡要地解釋了在塞德萊茨骨教堂下的驚人發現、迪博士實驗室的真相以及那個晶體裝置的來曆。諾瓦克教授敬畏地聽著,當葉舟最終取出那個散發著微光的晶體裝置時,老人的手幾乎有些顫抖。
“迪博士失落的遺產...”他驚異萬分地低語道,仿佛看到了聖物,“學會內部的傳說一直提到他發現了‘上帝的幾何學’(God"s&netry),但大多數人都認為那隻是象征性的傳說...沒想到...”
他極其小心地接過裝置,將它放在書房中央那張寬大的書桌上,仿佛那是一件極易破碎的無價之寶。“那麽...這些遍布全城的螺旋呢?它們到底是什麽?某種...能量泄露的汙染效應?”
特蕾莎掙紮著走上前來,盡管身體依然虛弱,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我認為...它們是一種溝通的嚐試。是這個剛剛被完全激活的網絡,在嚐試與我們建立聯係,但它使用的是最基礎的、超越文化隔閡的幾何語言,一種我們的原始感官能夠直接感知到的‘符號’...”
她將手掌輕輕放在冰冷的晶體裝置表麵,閉上了眼睛。裝置立刻對此作出了響應,內部的光脈動驟然增強,再次向上投射出那幅熟悉的、宏偉的全球能量場地圖。但與之前不同的是,此刻的地圖上,有數十個節點正在以一種獨特的節奏閃爍著,它們發出的光芒圖案,與街上那些詭異的螺旋標記完全一致!
“看這裏,”葉舟指著地圖上那幾個異常明亮的點說道,“這些特定的閃爍節點,與城市裏出現的物理標記位置完全吻合!也許這些螺旋是...信標?或者是某種形式的標記,在指示網絡中特別重要的‘接口’或‘終端’的位置?”
艾莉絲皺緊了眉頭,她的實戰思維更關注實際威脅:“但為什麽是現在?為什麽在能量大爆發之後才突然出現?”
特蕾莎的表情再次變得遙遠而深邃,仿佛她的意識正在與某個龐大的存在對接:“因為現在...網絡終於從長達幾個世紀、甚至幾千年的沉睡中...被完全激活了。它正在...蘇醒...正在啟動它的某種...基礎協議...”
這個驚人的想法讓書房裏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他們真的在無意中喚醒了一個沉睡的、全球規模的意識檢測或培育係統,那麽其可能帶來的後果,將是任何人都無法估量的。
他們的討論被一陣突如其來、異常急促的敲門聲粗暴地打斷。所有人瞬間僵在原地,艾莉絲如同獵豹般悄無聲息地滑到門邊,手指按在隱藏的武器上,透過貓眼謹慎地向外望去。
她的身體猛地放鬆下來,但表情卻更加凝重:“是米洛什!”她驚呼道,立刻打開了門鎖。渾身是血、衣衫襤褸的石匠會守護者幾乎是一頭栽進了屋內,重重地倒在了最近的一張扶手椅上,劇烈地喘息著,顯然經曆了慘烈的搏鬥。
“陷阱...”他喘著粗氣,鮮血從他的額角傷口不斷滲出,“是‘看守者’中的極端派係...他們早就料到我們會嚐試聯係會內其他成員以及特蕾莎派係中的穩健派...他們布下了陷阱...就在見麵地點...”
艾莉絲迅速拿來急救包,熟練地為他清洗和包紮傷口,而葉舟則急忙倒來一杯清水。諾瓦克教授臉色蒼白地站在一旁。“發生了什麽?慢慢說,米洛什。”
米洛什貪婪地喝了一大口水,沾染血跡的手依然因腎上腺素的作用而微微顫抖:“我們按照應急協議...試圖聯係特蕾莎所在派係中那些...更理性、更傾向於研究的成員...秘密安排了在多瑙河街倉庫區的會麵...但他們...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已經被...‘淨化’了...極端派係發動了內部清洗,現在已經完全控製了‘看守者’的組織力量和資源...”
他抬起頭,目光直接鎖定在特蕾莎身上,眼神中充滿了絕望的警告:“他們想要的...不僅僅是控製或封鎖網絡...他們想要徹底摧毀它...他們認為這是‘違背自然法則’的‘褻瀆之物’,是‘來自深淵的誘惑’...”
特蕾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但是那樣做...後果根本無法預測!網絡與地球本身的能量場、甚至可能和地核活動都有著深層次的交織!強行摧毀它可能會引發...”
“...可能會引發全球性的地質和生態大災難,甚至徹底摧毀這個星球的宜居性...”葉舟接過了她的話,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攥緊了他的心髒,他終於完全理解了對方瘋狂的終極目的。
米洛什沉重地點了點頭,表情是死一般的嚴峻:“這正是他們想要的最終解決方案...他們堅信人類作為一個物種,已經徹底‘失敗’了這個...無論是什麽形式的‘測試’...他們認為唯一‘純淨’的、符合他們教義的行動,就是確保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類能夠接觸甚至知曉這種知識...哪怕代價是...同歸於盡。”
諾瓦克教授仿佛瞬間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倒在他的高背椅上,看起來一下子衰老了十歲:“瘋狂...這是徹頭徹尾的、自我毀滅的瘋狂...”
葉舟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評估著這絕望的局勢。如果他們麵對的敵人,其最終目的不再是控製網絡,而是要徹底毀滅它乃至整個人類文明,那麽整個遊戲的規則和緊迫性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時間,再也不站在他們這一邊了。
“我們需要警告其他人,”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做出了決定,“政府、軍方、國際科學組織、任何人!必須有人知道這個正在逼近的、滅絕級別的威脅!”
艾莉絲卻搖了搖頭,她的聲音保持著冷靜,卻透著無奈:“我們依據什麽去警告?憑借一個中世紀的晶體裝置和一些無法複製的全息光影秀?他們會認為我們是一群吸多了致幻劑的瘋子,甚至會直接把我們關進精神病院!”
特蕾莎突然猛地站直了身體,她的眼中再次閃爍起那種非自然的、洞察一切的光芒:“不...還有一條路...網絡本身...如果我們能主動地、有方向性地展示它...向所有人展示它的真實麵貌...”
她將手掌再次按在晶體裝置上,集中起全部的精神意誌。裝置立刻作出了強烈的響應,光芒大盛,投射出的影像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穩定。這一次,它不僅顯示了全球能量場的動態地圖,還極其精確地標注出了幾個閃爍著螺旋信標的具體地理位置——與街上出現的標記完全對應。
“這裏,”她的手指堅定地指向地圖上布拉格區域內的一個特別明亮的焦點,“這座城市的下方,就有一個主要的一級節點。如果我們能到達那裏,或許能...借助節點本身的放大效應,將信號增強...讓這座城市裏的每一個人,都能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真相。”
葉舟立刻俯身仔細研究她所指的那個位置坐標。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個節點並非位於任何著名的地標性建築下方,而是在一個相對不太起眼的、卻極具曆史厚重感的區域——布拉格老猶太區(Josefov)那片古老的猶太墓園(Old&netery)的正下方。
“墓園?”艾莉絲的語氣中充滿了懷疑和不解,“為什麽會在那裏?這說不通。”
特蕾莎的表情再次變得縹緲而深邃,仿佛在讀取來自地底深處的記憶:“因為那裏是幾條主要能量線交匯的‘漩渦點’...還因為...某些更深層的原因...某些甚至比猶太社區曆史還要古老得多的東西...埋藏在那些層層疊疊的墓碑之下...”
一個艱難的決定迅速被做出。他們將前往老猶太墓園,嚐試利用那個一級節點作為放大器,向整個城市廣播網絡的信號。與此同時,米洛什將不顧傷勢,嚐試再次冒險聯係石匠會殘存的、以及“看守者”中可能尚存理性的成員,發出最高級別的警告。而諾瓦克教授則負責留守,全力研究晶體裝置,尋找任何可能有助於他們理解或控製這個網絡的操作界麵或信息。
就在他們準備再次出發時,葉舟的目光被書房窗台上發生的一件怪事吸引住了。一株普通的綠蘿盆栽,其藤蔓竟然以一種完美的、精確的斐波那契螺旋方式瘋狂生長,以一種違反植物自然生長規律的、近乎數學般的精準度纏繞著自身,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卻令人毛骨悚然的青綠圖騰。
“它無處不在...”葉舟低語道,心中充滿了交織的敬畏與恐懼,“網絡...它正在從最微觀的層麵開始,重新編織現實本身的結構...”
特蕾莎緩緩走到他的身邊,凝視著那株詭異的植物,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是的...而我們如果不能在一切變得不可逆轉之前,學會如何與它溝通、如何理解它的‘語言’...我們將無法阻止它...更無法阻止那些想要摧毀它的瘋子...”
他們再次踏上了危險的征途,駛入了一座已經被無形之力悄然改變的城市。街道上的螺旋標記似乎變得更加密集和清晰,幾乎覆蓋了每一個可見的表麵。市民們的情緒顯然更加恐慌,許多人已經選擇完全躲藏在家中,緊閉門窗,街道上行人稀少,且都行色匆匆,不敢多做停留。
到達老猶太區時,他們發現情況遠比想象的嚴峻。古老的猶太墓園已經被一道臨時拉起的、帶有高壓電警告標識的軍方隔離帶完全封鎖,入口處有武裝士兵守衛,官方給出的理由是“地下結構突發性險情,需要進行緊急地質勘探和安全評估”。
但特蕾莎隻是閉上眼睛感知了片刻,便搖了搖頭,聲音低沉:“他們(淨化者)已經在裏麵了...極端派係的先遣隊...他們感知到了這個節點的特殊性...正在試圖從內部封鎖和破壞它...”
艾莉絲迅速評估著現場的守衛情況,大腦飛速運轉:“硬闖是不可能的。但我們或許可以嚐試從古老的市政下水道係統進入。石匠會的秘傳城市地圖顯示,這附近有一條中世紀的排水隧道,理論上可以通往墓園地下區域。”
他們在一個偏僻的、堆滿垃圾桶的後巷裏,找到了一個被巧妙偽裝成牆壁部分的古老鑄鐵維修井蓋。艾莉絲用特製的工具費力地撬開了這個鏽跡斑斑、沉重無比的井蓋,露出了下方一道深不見底、散發著濃重潮濕和黴味的垂直鐵梯。下方深處,傳來隱約的流水聲和空氣流動的嗚咽聲。
沿著冰冷濕滑的鐵梯向下爬行了近十米,他們踏入了一條僅容一人彎腰通行的、由古老磚石砌成的圓形隧道。牆壁上覆蓋著厚厚的、黏滑的深色苔蘚和真菌,更多的螺旋標記在這裏自然地“生長”在磚石表麵,仿佛它們本身就是建築材料的一部分。
他們沿著這條似乎永無止境的、令人壓抑的隧道艱難前行了許久,最終,隧道匯入了一個較大的天然地下洞穴。眼前的景象讓三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洞穴的中央,是一個無比壯觀的能量漩渦!純粹的光和某種超越人耳接收範圍的 sound 凝聚成一道巨大的、緩緩旋轉的龍卷風,它的光芒色彩不斷變幻,脈動的節奏仿佛一個活生生的、正在呼吸的巨人之心髒,散發出令人敬畏又恐懼的強大能量場。
“節點...”特蕾莎敬畏地低語道,幾乎被那光芒灼傷眼睛,“一個完全激活的、處於運行峰值的一級節點...”
但他們並非唯一到達此地的人。環繞著這個發光的能量漩渦,站立著十幾個身影。他們統一穿著厚重的黑色長袍,麵部完全隱藏在深兜帽的陰影之下,正以一種低沉而單調的、帶有古老韻律的腔調吟唱著某種儀式性的聖歌,他們的聲音在洞穴中產生詭異的共鳴。正是“看守者”中的極端派係——“淨化者”。
領頭者似乎感知到了他們的到來,緩緩轉過身,掀開了他的兜帽。葉舟的呼吸瞬間停滯——露出的是皮拉爾偵探那張冷峻而熟悉的臉,正是負責調查索科爾謀殺案的那位警官。
“葉舟教授,”皮拉爾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在洞穴的嗡鳴中清晰地傳來,“我擔心你終究會找到這裏。好奇心...總是最致命的原罪。”
特蕾莎掙紮著上前一步,盡管虛弱,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充滿權威:“皮拉爾,立刻停止!你根本不理解你正在試圖破壞的是什麽!這個網絡不是人類的敵人!它是...一個來自更高智慧文明的禮物!”
皮拉爾的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近乎譏諷的弧度:“禮物?來自誰?某種外星神明?或者更糟,來自某個遠古的、非人的邪神?不,特蕾莎修女。你被迷惑了。這是誘惑,是來自宇宙深淵的、最危險的誘惑,而我們‘淨化者’的使命,就是保護人類靈魂免受其汙染!”
他向著那旋轉的能量漩渦做了一個手勢:“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必須摧毀它。不是為了權力,而是為了保護。為了保護人類那脆弱而珍貴的靈魂,免受它根本無法承受的‘真理’的衝擊。”
葉舟瞬間想通了一切,一股怒火湧上心頭:“索科爾博士...是你殺的,對不對?就因為他太接近理解這個網絡的真相?因為他可能選擇接受這個‘禮物’?”
皮拉爾的表情變得如同花崗岩般堅硬冷酷:“索科爾是個聰明人,但也是個被誤導的理想主義者。他天真地相信人類值得擁有、並且能夠負責任地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