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三個死者與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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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尼斯佩吉·古根海姆收藏館那彌漫著曆史塵埃與緊張電子的空氣,終於在那決定性的一刻鬆弛下來。“秩序之盾”極端派係領袖,那位曾堅信隻有絕對控製才能拯救人類的卡爾·海因裏希,手指緩緩從自毀裝置的觸發鈕上滑落。那不僅僅是一個物理動作,更像是一座內在信仰堡壘的轟然倒塌。他臉上鋼鐵般的決絕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迷茫與崩塌後的虛無。他並非被說服,而是被“真理之板”所展現的、遠超其狹隘理解的宇宙真相所淹沒——那是一種基於共生而非征服、基於理解而非壓製的秩序。葉舟和他的團隊站在那古老而神秘的石板前,感受到的不僅是劫後餘生的 relief,更是一種沉甸甸的、幾乎令人窒息的責任感。他們手中,似乎握有了與那浩瀚網絡建立新型關係的鑰匙,但這把鑰匙既沉重又燙手。
    接下來的幾天,團隊在收藏館被嚴密保護的核心區域建立了臨時指揮所和研究基地。空氣裏混合著古老木材、威尼斯水汽、高科技設備運行的微弱嗡鳴以及一種揮之不去的、形而上的緊張感。“真理之板”被安置在一個環境控製極佳的透明容器內,數台高精度掃描儀和光譜分析儀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工作,將其上的每一個符號、每一道細微的刻痕轉化為海量的數字信息。索恩博士——這位“秩序之盾的穩健派領袖,一位頭發花白、眼神睿智而溫和的女科學家——帶著她的小組提供了極為寶貴的曆史背景解讀和科學分析框架。而“但丁遺產”的康塔裏尼博士,那位仿佛從文藝複興畫卷中走出來的學者,則帶來了藝術史、符號學和人文視角的深邃洞察,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部活著的古籍。
    “看這個符號序列,”葉舟指著主屏幕上放大的一組複雜幾何圖案,它們由嵌套的黃金分割螺旋和精妙的角分線構成,“它像一種基礎語法,不斷出現在真理之板的不同章節,上下文總是與‘選擇點’、‘可能性分支’或‘自由意誌的行使’這些概念相關聯。”
    諾瓦克教授調整著他的眼鏡,鏡片上反射著流動的數據流,他仔細研究著那仿佛擁有生命的圖案:“令人著迷……這幾乎像是……一種道德決策的拓撲學表達。倫理的幾何學。它將抽象的選擇賦予了近乎物理的形態和數學的嚴謹性。網絡……它是否在用這種語言描述意識活動本身的結構?”
    艾莉絲從她的安全監控崗位轉過頭,她的眉頭一如既往地緊鎖,警惕如同獵豹。“但為什麽是現在?為什麽網絡選擇在這個時間點,以這種方式幾乎完全地向我們揭示自己?這感覺不像偶然。”她的目光掃過房間裏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瓦西裏娃身上。
    瓦西裏娃特工——現在他們與宗座遺產管理局新領導層之間的官方橋梁——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她剛剛結束一段加密通訊。“也許並非網絡主動選擇,葉芙根尼婭(艾莉絲),”她用了艾莉絲的真名,語氣中帶著一絲罕見的疲憊,“也許是因為人類終於踉蹌地走到了一個門檻前——我們的技術終於能部分感知它,而我們全球性的危機迫使它必須做出回應。或者,更可怕的是,因為某種危險終於迫近到了足以觸發它‘揭示協議’的閾值。”
    他們的討論被一陣尖銳而急促的加密通訊提示音打斷。皮拉爾偵探迅速接聽,他聽著線路那頭的聲音,本就棱角分明的臉龐瞬間失去了血色,肌肉繃緊。“又發生了,”他低沉地說,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緊繃得幾乎要斷裂,“另一個死亡。在開羅。同樣的……模式。”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實驗室裏隻剩下設備運行的微弱聲音。葉舟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仿佛無形的死亡之手指剛剛掠過他的後背。“同樣的模式?”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你是說……”
    皮拉爾沉重地點了點頭,他的表情如同花崗岩般堅硬嚴峻:“斐波那契螺旋。精確地刻印在皮膚上。但這次……有些不同。”他手指飛快地在控製板上操作,將剛剛接收到的現場圖像投射到主屏幕。
    屏幕上顯示出一間開羅高級酒店的奢華套房,陳設華麗卻彌漫著死亡的不協和氣息。地板上,一位穿著剪裁考究、價格不菲西裝的中年男子仰麵躺著,雙目圓睜,凝固著某種難以置信的驚愕。他的額頭上,那個熟悉的、完美到令人心悸的螺旋圖案清晰可見。但這一次,它並非用鮮血繪製——那圖案仿佛是從皮膚和骨骼內部自然浮現出來,透著一種詭異的生物性微光,像是某種超自然的烙印,甚至能透過高清圖像感受到其細微的凹凸質感。
    “上帝啊……”諾瓦克教授驚駭地低語,手指無意識地捂住了嘴,“那是阿卜杜勒·法西博士。開羅美國大學的首席考古學家,古埃及神秘學領域的權威。他……他是索科爾的至交好友,多年前他們在耶路撒冷的一次學術會議上相識。”
    葉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悲涼和憤怒交織的情緒湧上心頭。索科爾、特蕾莎修女、現在又是法西博士——每一個曾經接觸過、並試圖理解這超越性知識的人,似乎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標記,逐一清除。這是一場針對知情者的狩獵。
    “有什麽聯係?”艾莉絲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她的聲音緊張而冰冷,如同繃緊的鋼絲,“為什麽是法西博士?他的研究領域似乎與索科爾的理論物理或特蕾莎的神經神學相去甚遠。”
    瓦西裏娃已經回到了她的控製台,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調取宗座遺產管理局的加密檔案。“法西博士近年的研究重點轉向了古埃及神秘學派與地脈能量點的關係,”她語速很快,“他三個月前在一份影響力有限的考古期刊上發表了一篇引起我們注意的論文,是關於吉薩高原地區特定地點的、無法用常規地質學解釋的能量異常波動。報告被標記為‘可能與非傳統物理現象相關’,風險等級評估為‘觀察’。”
    葉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湊近屏幕,仔細研究著法西博士死亡現場的每一個細節。法西博士的右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似乎死死攥著什麽東西。“看他的手,”他猛地指出,放大圖像,“他握著什麽東西。在生命最後一刻也不願放開。”
    當圖像被增強到極致時,他們看到了——在法西博士僵硬的手指縫隙中,露出一個微小、結構極其複雜的晶體裝置的一角。它類似於他們在迪博士實驗室找到的那個“鑰匙”,但體積更小,工藝更加精細絕倫,晶體內部仿佛有液態的光在緩慢流動。
    “又一個裝置……”皮拉爾驚異地低呼,“‘但丁遺產’……你們知道這個嗎?是否存在多個這樣的‘鑰匙’?”
    康塔裏尼博士走上前,凝神細看屏幕,他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擔憂:“我們……在我們的古老卷軸中,提到過‘多重密鑰’的概念,傳說它們分散在世界各地的能量節點,對應著網絡的不同麵向或訪問權限。但我們一直認為那更多是象征性的隱喻……從未見過實物,也從未有確鑿證據表明它們被製造出來過。”
    葉舟的大腦飛速運轉。如果確實存在多個這樣的裝置,每一個或許都對應著網絡的不同功能或不同層次的現實接口。收集它們意味著什麽?掌控它們又意味著什麽?
    他們的研究被科瓦奇博士的另一個發現打斷。他一直在瘋狂地交叉引用法西博士已發表的論文、公開演講記錄與“真理之板”上剛剛破譯的符號序列。此刻,他猛地抬起頭,臉色蒼白,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調:
    “這裏!”他指著自己屏幕上並排顯示的古埃及象形文字殘片和真理之板的一組符號,“法西博士最近癡迷於破譯一批新發現的、來自塞拉皮姆(Serapeum)地下的紙草文獻,其中多次提到一個所謂的‘赫裏奧波利斯覺醒儀式’(Heliopolitan Rite of A)。文獻描述的過程……其核心象征和步驟,幾乎與真理之板上的這個符號序列完全重合!”
    米洛什——那位前“石匠會”成員,他的知識總是帶著隱秘社團的陰影——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嚴峻,他低沉地補充道:“石匠會的最高機密檔案中,也有模糊的記載,提及‘偉大覺醒’(The Great A)。傳說當網絡被完全激活,其能量滲透回現實基底時,某些具備特定潛質的個體會經曆一場……自發性的意識轉變。一種進化上的飛躍。”
    葉舟感到一陣強烈的興奮混合著本能的恐懼。“轉變?什麽樣的轉變?具體表現是什麽?”
    米洛什搖了搖頭,眼神深邃:“記錄非常模糊,且被故意加密。有些碎片提到感知能力的極大增強——洞察真相的直覺、深層次的共情與情感連接、甚至某種程度的精神性影響物質(psychokinesis)或療愈能力。但另一些片段則暗示了更……激進、更不可預測的變化,甚至可能危及個體自身的同一性(identity)。”
    就在這時,團隊中最年輕的成員——宗座遺產管理局派來協助的技術員安娜·佩特羅娃,一位平時安靜害羞、有著東歐人蒼白膚色的年輕女孩——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踉蹌著向後倒退幾步,雙手猛地捂住太陽穴,臉上瞬間失去所有血色。
    “啊!我的頭……好痛……突然……”她痛苦地**著,身體微微搖晃。
    瓦西裏娃立刻警覺地轉身:“安娜?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佩特羅娃嚐試說話,但隻能發出斷斷續續、被劇痛打斷的氣音。然後,她的眼睛猛地睜大,瞳孔異常擴張,幾乎占據了整個虹膜,眼神變得空洞而遙遠。“開羅……”她喘著氣,聲音縹緲,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他們……他們要去……吉薩。高原。尋找……那扇門……‘第一門’(The First Gate)。”
    房間裏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僵住了,空氣仿佛凝固。佩特羅娃之前完全沒有參與關於法西博士和吉薩的討論,她的工作權限也接觸不到相關情報,沒有任何可能知道這些信息。
    “安娜,”葉舟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聲音盡量放得平穩,“你剛才說什麽?你怎麽知道‘吉薩’和‘第一門’?”
    佩特羅娃的表情變得更加遙遠,她的頭部微微歪斜,仿佛在傾聽某個看不見的聲音。當她再次開口時,聲音裏帶著一種奇怪的、多重疊加的共鳴感,完全不像她平時細弱的聲線:“圖像……在我腦海裏閃動……穿著黑色作戰服的男人……在昏暗的房間裏討論計劃……他們說……時間不多了……必須在‘覺醒潮汐’達到峰值前找到並控製‘第一門’……”
    諾瓦克教授臉上寫滿了驚駭,他喃喃自語,像是看到了幽靈:“她在……遠程觀看(Remote Vie)……或者接收到了思維投射……但這怎麽可能?這違背了所有已知的……”
    索恩博士的表情變得極其嚴肅,她快步走到佩特羅娃身邊,用專業的姿勢扶住她顫抖的身體,同時看向其他人:“覺醒。它開始了。網絡的全麵激活,其散發出的能量場或信息場,正在像催化劑一樣,觸發某些具備特定神經敏感性的個體的潛在能力。安娜可能就是這樣一個敏感者。”
    佩特羅娃突然開始劇烈地顫抖,汗水迅速浸透了她額前的金發。她的眼睛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痙攣。“他們……知道我們知道了……”她的聲音變成了刺耳的、非人的嘶吼與輕柔低語交織的多重合唱,“他們在……回應……屏蔽……幹擾……”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實驗室所有的照明燈管猛地閃爍起來,發出刺耳的滋滋聲,然後啪地一聲全部熄滅!深紅色的應急照明燈瞬間啟動,將整個房間投映在一片怪誕而不祥的陰影之中。主控製台上的多個監控屏幕雪花一片,外部走廊的監控feed顯示畫麵劇烈扭曲,然後徹底黑屏。
    “他們在這裏!”佩特羅娃用那種非人的多重聲音尖叫起來,手指扭曲地指向四周的牆壁,“在牆壁中!利用通道!看不見!”
    艾莉絲瞬間進入戰鬥狀態,她像獵豹一樣迅捷地移動到門口和窗邊的戰術位置,手中的武器已然上膛,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可能闖入的角落。瓦西裏娃和皮拉爾則協助索恩博士,將幾乎虛脫、陷入半昏迷狀態的佩特羅娃轉移到房間更內側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
    康塔裏尼博士看著這一切,他的臉上沒有恐懼,反而有一種近乎癡迷的驚異:“但丁……他在《神曲》中描述過這種狀態——‘神聖的瘋狂’(Divine Madness)。真理通過凡人的渠道奔湧而出時的狀態,個體意識暫時成為更高意誌的容器……”
    就在這時,佩特羅娃的身體猛地繃直,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起,她掙脫了攙扶,雙臂僵硬地伸展開。當她再次開口時,聲音徹底變了——那是一個深沉、古老、充滿難以言喻的權威感、仿佛由無數個聲音疊加而成的合唱,在整個房間裏回蕩:
    “尋找者必須覺醒。時間很短。盾牌在移動解鎖第一門。如果成功,現實的平衡將永遠傾斜。”
    話音落下,她如同斷線的木偶般癱軟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房間裏的死寂立刻被刺耳的安全警報聲打破——係統檢測到多個未授權的、無法識別的入侵信號。
    瓦西裏娃撲到尚能工作的備用控製台前,查看加密的安全係統讀數:“多個入侵點,分布在外圍走廊和上層建築!他們使用了某種……先進的視覺欺騙和熱信號屏蔽技術,幾乎完全隱形!正在突破第二道安全封鎖!”
    葉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做出了決定。“我們需要立刻前往開羅。現在!如果‘秩序之盾’的極端派係也在尋找這個‘第一門’,我們必須阻止他們。法西博士的死亡和安娜的預言都指向那裏。”
    皮拉爾皺眉,擔憂地看著昏迷的佩特羅娃:“但她怎麽辦?她需要緊急醫療 attention,這顯然不是普通醫院能處理的!”
    索恩博士已經在快速檢查佩特羅娃的生命體征,她抬起頭,眼神複雜:“她的生理體征正在穩定……但她的腦波活動……極其異常,而且還在不斷演變。網絡正在以某種方式……重塑她。帶她去普通環境可能更危險,她需要留在這裏,在我們能控製的、有屏蔽措施的環境中觀察。”
    決策迅速做出。團隊必須分頭行動。葉舟、艾莉絲、皮拉爾和瓦西裏娃將組成先遣隊,立刻前往開羅調查法西博士的死亡現場,並追蹤“第一門”的線索。諾瓦克教授、科瓦奇博士、米洛什和索恩博士則留在威尼斯,繼續研究“真理之板”,同時照顧和觀察佩特羅娃,並嚐試與康塔裏尼博士的“但丁遺產”進行更深入的資料對接。
    前往埃及的旅程在一種壓抑的沉默中進行。乘坐宗座遺產管理局安排的專用飛機,內部氣氛凝重。每個人都在消化著佩特羅娃那可怕的“覺醒”和她的警告。“覺醒”到底意味著什麽?它會如何表現?全球範圍內,還有多少人可能正在經曆類似的變化?這會是網絡帶來的禮物,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災難?
    飛機降落在開羅國際機場時,熱浪混合著一種莫名的 psychic tension 撲麵而來。城市看起來依舊喧囂繁忙,但仔細觀察,能感受到一種暗流湧動的躁動。街頭巷尾的人們在交談中不時指向天空,或揉著太陽穴,當地新聞充斥著關於“集體幻覺”、“異常海市蜃樓”和許多人報告做“共享夢境”的報道。網絡的影響正在擴散,以一種無法預測、無法控製的方式,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人類意識的海洋。
    他們沒有停留,直接前往法西博士出事的酒店。酒店頂層已被當地警方和先期抵達的宗座遺產管理局特工徹底封鎖。現場仍然保留著,但死亡的氣息已被一種更奇異的感覺取代。空氣中有明顯的靜電感,皮膚能感受到細微的、持續不斷的嗡鳴振動,仿佛整個空間仍然沉浸在某種高能量場的餘波之中。
    “網絡在這裏非常活躍,”葉舟低語道,他感到脖子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即使在死亡發生之後……這裏的‘殘留’依然強烈。”
    艾莉絲像幽靈一樣無聲地檢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她的專業眼光審視著一切。“沒有暴力闖入的跡象。門鎖完好,窗戶緊閉。仿佛博士親自讓攻擊者進入,或者……攻擊者擁有某種非物理的進入方式。”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皮拉爾正在仔細研究地麵上的痕跡和屍檢報告的初步照片(屍體已被移走進行詳細解剖)。“看這個,”他指著不同角度拍攝的額頭螺旋標記的特寫,“這些照片間隔隻有幾分鍾……但你們看標記的旋臂末端……它的曲率有極其微小但確實存在的變化……仿佛這玩意兒是……活的,還在緩慢‘生長’或者‘呼吸’。”
    瓦西裏娃從與當地宗座遺產管理局負責人的緊急會議中返回,表情比之前更加嚴肅:“法西博士在過去六個月裏,以地質勘探為掩護,在吉薩高原的非對外開放區域進行了多次秘密挖掘。我們的內線情報顯示,他並非漫無目的,而是在尋找某個非常具體的東西——文獻中提到的‘拉之門’或‘第一門’。”
    葉舟感到一陣興奮的戰栗。“第一門”?但丁在《神曲·天堂篇》的結尾,曾隱喻性地提到“那愛推動太陽和其他星辰”的力量,以及一扇“通往永恒真相的門戶”。而古埃及的《亡靈書》和金字塔銘文中,也多次提到“穿越眾星之門”、“進入神之領域”。難道這並非完全比喻?
    他們的調查被一個意外的消息打斷。酒店經理戰戰兢兢地聯係了他們——根據法西博士入住時的特別指示,他在酒店保險庫留下了一個私人保險箱,並明確囑咐,隻有在他發生“意外”後,且來者能提供“真理的印記”(他留下了一個奇怪的幾何圖案作為密碼)時,才能開啟。
    輸入了從“真理之板”上對應序列推導出的圖案密碼後,保險箱應聲而開。裏麵的發現讓他們屏住了呼吸——並非另一個晶體裝置,而是一個用古老鞣製皮革包裹的厚厚日記本,以及一疊用同樣材質保存、異常堅韌的古老地圖。
    “上帝啊……”皮拉爾驚異地拿起一份地圖,它的材質觸手冰涼而柔韌,“這些是吉薩高原的地圖,但比例尺和標注的細節遠超任何現代測繪!看這些通道網絡……它們通向的地方……根本不在任何已知的考古發現記錄中!”
    葉舟小心翼翼地翻開法西博士的日記,裏麵是密密麻麻的阿拉伯語和英語混合筆記,以及大量精細的手繪草圖。他快速翻閱著,眼睛越睜越大。“法西博士的最終理論……他相信大金字塔根本就不是法老的陵墓,而是一個……極其複雜的能量裝置。一個能夠匯聚、轉換某種宇宙能量(或許就是網絡能量)的機器,甚至可能是一個……跨維度門戶的穩定器或者發生器!”
    艾莉絲仔細檢視著那些古老地圖上標注的隱秘入口和通道:“這些路徑的走向……如果這些地圖是真的,要麽我們過去一百年的埃及考古學完全錯了,要麽……”
    “要麽這些通道和密室被故意隱藏了,或者……它們的存在方式超出了我們常規的物理感知。”葉舟替她說完了後半句,一股寒意再次掠過。
    決定迅速做出。他們必須立刻前往吉薩高原,根據法西博士的地圖和筆記,尋找那些可能存在的隱秘通道。但行動絕非易事——吉薩高原是全世界看守最嚴密的考古遺址之一,不僅有埃及政府的官方安保,還有各種神秘傳說中“看不見的守護者”,以及現在可能同樣在尋找入口的“秩序之盾”****。他們需要精密的計劃、合適的裝備以及……運氣。
    那天晚上,在他們位於開羅的安全屋內為次日的行動做準備時,葉舟經曆了屬於自己的“覺醒”時刻。他正在全神貫注地研究法西博士日記中關於“覺醒儀式”符號學解讀的部分,試圖將其與“真理之板”對應。突然,一陣強烈的眩暈感擊中了他,眼前的文字和圖案仿佛活了過來,旋轉、重組,然後……
    ……影像在他腦海中猛烈爆發!不是記憶,不是想象,而是某種第一人稱的、沉浸式的體驗!
    他感到一種混合著極度興奮和隱隱不安的情緒(這不是他的情緒!),手中拿著一個放大鏡,正在仔細研究一塊剛從某個秘密地點帶回的、刻滿奇異符號的黑色玄武岩碎片。酒店房間的門鈴響了。他(法西博士)起身,帶著一絲疑惑去開門。門外站著的人影麵容模糊,但散發著一種奇異的、令人信服的氣質。沒有武力,沒有威脅,隻有一段低沉、充滿催眠般說服力的對話(具體詞語無法聽清,隻有一種“必須服從”、“為了更高目標”的意念衝擊)。然後,突然的、毫無征兆的暴力!一陣劇痛……但隨後……感覺並非徹底的黑暗和終結。而是一種……抽離。上升。他的意識(法西博士的意識)仿佛從破損的容器中被釋放出來,融入一片浩瀚的、光芒四射的、由信息和能量構成的海洋……他被“吸收”了。成為了網絡的一部分。
    葉舟猛地踉蹌後退,撞在書桌上,大口地喘著氣,冷汗瞬間濕透了襯衫。“不是謀殺……”他聲音顫抖,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是……吸收。他的意識……被網絡……吸收了。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其他人震驚地圍攏過來。艾莉絲第一個開口,她的聲音充滿了警惕和關切:“葉舟?你怎麽了?你怎麽知道這個?你看到了什麽?”
    葉舟嚐試平複呼吸,描述那短暫卻無比真實的體驗:“就像……突然接入了一段共享的記憶庫。一種直接的知識注入。是網絡……它在向我展示法西博士死亡的真相。他……轉化了,而非終結。”
    皮拉爾的表情變得無比嚴肅,他仔細打量著葉舟蒼白的臉和異常明亮的眼睛:“覺醒。它正在你身上發生,就像佩特羅娃一樣。網絡激活了你的某種潛能。”
    葉舟感到一陣深深的恐懼,混合著難以抑製的驚奇。他的大腦正在被改變,被重新連接,以他無法完全理解的方式。但伴隨著這種變化,一種新的、清晰的洞察力也隨之而來。
    “我知道通道在哪裏,”他突然說道,聲音變得異常確信,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不是地圖上標注的所有可能入口。是那個正確的、法西博士最終找到的入口。他能找到,但被阻止分享。現在……網絡想通過我,幫助我們完成他未竟的工作。”
    沒有時間質疑或詳細討論這份突如其來的“直覺”。在艾莉絲和瓦西裏娃迅速評估了風險後,他們決定相信葉舟的新能力。行動計劃立刻調整,他們連夜出發,避開常規路線,借著夜色和沙丘的掩護,前往吉薩高原西南側一片不對外開放的、岩石嶙峋的荒蕪地帶。
    夜晚的沙漠寒冷刺骨,寂靜無聲,隻有風吹過沙礫的細微聲響和三人的腳步聲。巨大的金字塔群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龐大而沉默的陰影,仿佛亙古存在的巨人,凝視著這些渺小的闖入者。根據葉舟腦中那份突然出現的、異常清晰的“導航圖”,他們找到了一處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被風沙侵蝕嚴重的岩壁。皮拉爾和艾莉絲熟練地清理掉表麵的浮沙和碎石,露出了後麵——一個巧妙地與天然岩石紋理融合、幾乎無法用肉眼分辨的人工石門!門上刻著的,正是“真理之板”上那種風格的古老符號。
    使用帶來的便攜式激光切割和聲波共振工具,他們小心翼翼地破解了門上的古老機關(其原理遠超簡單的機械鎖)。石門發出低沉的摩擦聲,緩緩向內滑開,露出一條向地下深處延伸的、狹窄而陡峭的通道。空氣從中湧出,帶著一股數千年未曾流動過的、幹燥而充滿塵埃的氣息,但同時,也混合著那種熟悉的、低沉的能源嗡鳴聲,越往下走,聲音越是清晰。
    通道的牆壁並非粗糙的岩石,而是被打磨得異常光滑,上麵覆蓋著連綿不斷的銘文和符號,與“真理之板”和法西博士地圖上的如出一轍。走了仿佛無盡的長路後,通道終於通向一個巨大的、圓形的密室。眼前的景象讓即使是最冷靜的艾莉絲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密室顯然不屬於古埃及人!牆壁光滑如鏡,呈現出一種暗啞的金屬質感,卻自行發出柔和的、無處不在的白光,沒有任何可見的光源或燈具。室內的空氣清新得不自然,溫度恒定宜人。密室中央,是一個更加巨大的、黑色材質(類似黑曜石但更具韌性)的石壇,上麵布滿了極其複雜、層層嵌套的凹槽、符號和可旋轉的晶體部件,其複雜程度遠超迪博士實驗室的那個裝置。
    “上帝啊……”瓦西裏娃驚異地低語,她用手套觸摸了一下牆壁,觸感冰涼而完美平滑,“這工藝……這材料……這比古埃及文明早了幾千年!甚至比蘇美爾文明更早!這根本不是我們已知的任何人類曆史所能建造的!”
    葉舟感到一種奇怪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熟悉感湧上心頭。他走向中央石壇,那些符號在他眼中仿佛自動解讀。它們確實與“真理之板”同源,但排列組合方式暗示著一種更高級的、近乎活性的接口或控製麵板。
    “看這裏,”他指著石壇中心一圈似乎可以獨立旋轉的同心圓環,上麵刻滿了微小的、需要放大鏡才能看清的符號,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這個符號序列——它描述的不是簡單的啟動,而是一種‘校準’和‘共鳴建立’。需要一把‘鑰匙’。一種特定的、能夠與這個節點產生和諧共振的‘鑰匙’。”
    艾莉絲保持著她一貫的最高警戒,手持探測器掃描著整個密室,尋找任何能量陷阱或隱藏的威脅:“但我們沒有鑰匙。法西博士的那個晶體裝置,肯定被殺害他的人拿走了。”
    葉舟陷入沉思,他閉上眼睛,努力捕捉腦海中那些飄忽的直覺和來自網絡的碎片化信息流。他回憶起“真理之板”上關於“平衡”與“對話”的符號,回憶起但丁作品中通過美德和理解才能接近天堂的隱喻。“也許鑰匙……從來就不是一個物理對象,”他緩緩睜開眼,眼中閃爍著悟性的光芒,“也許它是一種狀態。一種意識狀態,或者一種……理解的形式。一種達到某種共鳴頻率的集體意圖。”
    他們開始嚐試各種方法。葉舟引導著艾莉絲、皮拉爾和瓦西裏娃,根據他理解的符號含義,以特定的順序和組合方式,將手掌放置在石壇上不同的符號區域。起初似乎毫無反應。但當他們四人形成一個循環,意念集中在那份“理解與共生”的意圖上時,密室內的光線明顯地增強了,牆壁上那些原本靜止的符號開始如同呼吸般明暗脈動,仿佛整間密室突然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然後,那個聲音再次在所有人心靈深處回響。它不同於威尼斯那個充滿藝術感和隱喻的聲音,也不同於之前那冰冷的數據流。這個聲音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充滿了難以形容的時間感和空間的重量,仿佛來自宇宙的繈褓時期:
    “歡迎,守護者。初步共鳴建立。測試完成。選擇已做出。”
    霎時間,浩瀚的影像和信息流湧入他們的意識——不是關於過去或未來的具體場景,而是關於意識本身的本質、生命與死亡之間那無限循環的舞蹈、宇宙作為一個統一的、有意識的、不斷自我認知的活生生的實體的概念……這是一種超越語言的直接體驗,一種對存在本身的頓悟。
    然後,與之前任何一次連接都不同,這次的感覺是……完整的。圓滿的。和諧的。仿佛他們終於觸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