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莉亞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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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絕境寒冰
冰冷的岩架,與其說是立足之地,不如說是死神唇邊一道細微的皺紋。寬度僅夠三人勉強並肩,仿佛大自然漫不經心的一次揮毫,卻成了他們生死界限的唯一依托。腳下,是數十米厚新堆積的雪崩沉積物,鬆軟與堅實並存,像一座剛剛堆砌完成的巨大白色墳墓,無情地封死了通往外界唯一的、也是他們拚盡全力才抵達的出口。抬頭望去,灰蒙蒙的天空被陡峭的岩壁框成一條狹窄的縫隙,光線吝嗇地滲下來,非但不能帶來溫暖,反而強調了這處絕地的垂直與孤絕。身後,那條他們曾艱難穿越的幽深冰縫,此刻已被“寒霜”協議引發的極致低溫徹底封堵,幽藍色的堅冰閃爍著不祥的光澤,仿佛地獄之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那徹骨的寒意並未完全消散,依舊透過厚重的岩石隱隱傳來,如同亡靈的呼吸,持續不斷地抽取著空氣中本已稀薄的熱量。
短暫的死裏逃生帶來的腎上腺素飆升早已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粘稠的絕望。困守絕地,彈盡糧絕,而最致命的敵人,是時間,以及在這時間流逝中,一點點被剝離的體溫。
葉舟背靠著冰冷刺骨、粗糙濕滑的岩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無數細小的冰針,刺痛著喉嚨和肺部。白色的哈氣在眼前噴湧而出,卻在離開嘴唇的瞬間,就開始在空氣中迅速凝結成細微的冰晶,簌簌落下,仿佛生命正在以可見的形式消散。他的手指早已凍得麻木僵硬,失去了大部分知覺,唯有指尖觸碰到的那個滾燙的便攜存儲設備,還傳遞著一絲灼熱的痛感。他幾乎是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死死地按著它,緊貼胸口,仿佛那是唯一能與外界冰冷現實抗衡的熱源,是普羅米修斯盜來的、尚未被嚴寒凍結的天火。裏麵承載的、來自遠古先行者的海量知識,此刻感覺比整座山脈還要沉重——它不僅關乎人類的命運,更成了壓在他靈魂上,讓他幾乎無法喘息的巨石。
艾莉絲單膝跪在岩架邊緣,身體緊繃如獵豹,盡管疲憊已深入骨髓。她快速而高效地檢查著手中那支造型淩厲的突擊步槍,能量彈匣側麵的指示燈閃爍著令人心寒的紅色——剩餘能量不足十分之一。她抿緊毫無血色的嘴唇,那雙總是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正以戰術家的冷靜,一遍又一遍地掃視著下方被雪崩徹底重塑的、陌生而猙獰的地形,以及頭頂那片似乎觸手可及、卻又被無形屏障隔絕的灰蒙天空。寒風卷起雪沫,撲打在她滿是硝煙和冰霜的臉上,她卻恍若未覺。“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裏,”她的聲音因寒冷而略帶沙啞,卻依舊穩定,“否則不需要‘守望者’動手,我們就會變成三根嵌在岩石裏的冰棍,成為後世探險家的未解之謎。”她試圖用一絲黑色幽默驅散絕望,但話語落在冰冷的空氣中,立刻凍結,顯得無比沉重。
特蕾莎修女的狀態最差。之前的激烈戰鬥、機械義眼的多次過載使用,尤其是最後時刻,為了對抗“寒霜”協議那無差別的能量侵蝕,她強行撐開的防護性生物能量場,幾乎榨幹了她本就並非戰鬥強化的身體。她蜷縮在岩架最內側、一個勉強可以避風的凹陷處,像一片在寒風中凋零的葉子。臉色蒼白如雪,甚至隱隱透出一股灰敗之氣。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胸膛的起伏微乎其微。那隻精密複雜的機械義眼,往日流淌著柔和或銳利的數據流光,此刻也黯淡了許多,如同電力不足的燈泡,偶爾不規則地閃爍一下,投射出的不再是清晰的信息流,而是一些破碎、扭曲的代碼和圖像片段,仿佛她的視覺神經正與機械進行著痛苦的拉鋸。
“能量…嚴重不足…核心體溫低於安全閾值…警告…”她斷斷續續地低語,聲音細若遊絲,幾乎剛一出口,就被永無止息的風聲撕碎、吞沒。她的身體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那是失溫症進入危險階段的明確信號。
葉舟看著特蕾莎的樣子,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他毫不猶豫地——盡管動作因寒冷而顯得笨拙僵硬——脫下自己那件還算厚實的外層防風衣。刺骨的寒風瞬間穿透他單薄的衣物,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牙齒都開始打顫。他艱難地挪過去,將帶著自己微薄體溫的衣物,緊緊裹在特蕾莎顫抖的身上。“堅持住,特蕾莎。我們…我們一定有辦法…”他的話缺乏底氣,聲音在寒冷中顫抖,但這已是他此刻能提供的、最具體、也是最無力的安慰。衣物上的些許溫暖,或許無法逆轉局勢,但至少是一個姿態,一個拒絕放棄的姿態。
艾莉絲也默默靠攏過來,用自己相對強健的身體,盡可能為特蕾莎擋住一些從側麵襲來的、最淩厲的寒風。她看著葉舟,眼中不再是初遇時的審視與質疑,也不再是合作初期的保留與觀望,而是一種共同經曆生死、在血與火中淬煉出的堅定與認同。“葉舟,”她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你之前下載的數據裏,有沒有關於這個基地其他出口,或者應急求救係統的信息?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線索也好。”她的目光緊緊鎖定葉舟,仿佛他是黑暗中唯一可能的光源。
葉舟閉上眼,努力對抗著身體的疲憊、寒冷的侵襲以及大腦因過度負荷而產生的陣陣刺痛,試圖在依舊有些混亂、如同宇宙星雲般浩瀚的意識海中,搜尋相關的信息碎片。先行者的數據流龐大得超乎想象,大部分區域仍籠罩在迷霧與黑暗之中,僅有少數被他初步理解。“我…需要時間…”他艱難地組織著語言,眉頭因專注而緊鎖,“信息太龐雜了…結構像迷宮一樣…目前我能觸及的部分,主要是關於‘過濾器’底層機製的一些理論推演,以及…某種宇宙能量的利用原理…關於基地結構,應急措施…”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挫敗的神情,“像是被刻意加密或分散了,或者,我的權限還不夠…”
絕望的氣氛更加濃重了。希望如同岩架上的溫度,正在持續不斷地流失。
第二節:雪下的敲擊
就在三人於絕境中沉默掙紮,試圖從絕望的岩石中榨出一絲生機時,一個微弱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來自下方!來自那封死了他們生路的、數十米厚的雪堆深處!
咚…咚咚…咚…
聲音清晰,穩定,帶著某種特定的、絕非自然形成的節奏!它一下下傳來,像是有人在用工具敲擊冰層或岩石,透過厚重的積雪過濾後,顯得有些沉悶,但那規律性毋庸置疑!
艾莉絲瞬間從原地彈起,盡管身體疲憊,但戰士的本能讓她立刻進入戰鬥狀態。她猛地舉槍,能量槍口發出低沉的嗡鳴,死死對準聲音傳來的大致方向,身體緊繃,眼神銳利如刀。“下麵有人!”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高度的警惕,“是‘守望者’的搜捕隊?還是那些陰魂不散的‘鬣狗’殘黨?”無論是哪一種,對於此刻狀態糟糕的他們來說,都無疑是雪上加霜。
葉舟也猛地睜開眼,側耳傾聽,所有的疲憊似乎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暫時驅散。他的眉頭緊鎖,大腦飛速運轉,在記憶庫中搜索著這個熟悉的節奏。“這個節奏…等等…” 他猛地想起,這是在他早期組建研究團隊時,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通訊中斷或危險環境,由他親自提議並約定的一種簡易聯絡信號!這個特定的長短組合,代表的是——“安全,確認身份,請求回應”!
“是我們的人?!”葉舟失聲叫道,但隨即被更大的疑慮淹沒。除了他們三個,還有誰可能從這場毀滅性的雪崩和“寒霜”協議中幸存,並且精準地找到他們的位置?
艾莉絲也辨認了出來,但她臉上沒有絲毫絕處逢生的喜悅,隻有更深的疑慮和警惕,如同凝結的冰霜。“除了我們,還有誰可能在這裏?莉亞已經背叛,其他團隊成員…要麽失散,要麽…”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這突如其來的“救援”,透著濃濃的不合邏輯。
敲擊聲再次響起,變得更加急促,仿佛在催促他們回應。
葉舟內心天人交戰。回應,可能暴露位置,引來敵人。不回應,可能錯過唯一的機會。他看著氣息越來越微弱的特蕾莎,又看了看艾莉絲手中能量所剩無幾的步槍,最終,一絲僥幸心理占據了上風。他拿起一直隨身攜帶、既是工具也是武器的那根多功能探險手杖,用其金屬底部,在身旁裸露的岩壁上,猶豫地、但準確地按照記憶中的回應節奏,敲擊了幾下。
咚…咚…咚咚…
敲擊聲停止後,岩架上陷入了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靜。隻有風聲依舊呼嘯。葉舟和艾莉絲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下方的動靜,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片刻的等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
突然,下方不遠處,一片看似平整堅實的雪堆表麵,突然拱起一個小包,積雪簌簌滑落。緊接著,一個約手臂粗細、銀灰色、頂端帶著螺旋鑽頭和微型攝像頭的圓柱狀探測設備,如同破土而出的金屬竹筍,旋轉著鑽出了雪麵!它頂部的攝像頭靈活地左右轉動了一百八十度,發出細微的機械驅動聲,最後那冰冷的電子眼,精準地鎖定了岩架上的三人,紅色的指示燈穩定地亮起。
不等他們做出反應,緊鄰著探測設備旁邊,更大一片積雪被從內部猛地推開,一個穿著臃腫白色雪地服、戴著全覆蓋式防風鏡的身影,有些狼狽地、但卻動作熟練地從雪洞中爬了出來,迅速抖落身上的積雪,站穩了身形。
那人抬起頭,伸手拉下了防風鏡,露出一張他們無比熟悉、曾經共同度過無數日夜、此刻卻顯得格外陌生且刺眼的臉。
莉亞·福斯特。
她的臉色有些疲憊,眼圈帶著淡淡的黑影,金色的發絲被汗水浸濕,幾縷粘在額角,顯示出她抵達這裏也並非易事。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明亮,甚至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一種做出了艱難決定後的決然。她手中拿著一個類似軍用加固平板電腦的設備,屏幕上正顯示著基地及其周邊區域的局部結構三維圖譜,其中一個醒目的紅色光點,就在他們此刻所在的岩架位置固執地閃爍著。
“葉教授,艾莉絲,特蕾莎修女…”莉亞的聲音透過她領口一個小小的、功率強大的揚聲器傳來,在風雪幹擾下有些細微的失真,但依舊能清晰地聽出那份他們曾經無比信賴、如今卻感到徹骨冰寒的冷靜與沉穩,“看來,你們需要幫助。”
第三節:叛徒的現身
“莉亞!”艾莉絲的槍口瞬間如同擁有生命一般,死死釘在了莉亞的眉心,她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零下幾十度的寒意,“你還敢出現?!”她的手指緊扣在扳機上,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將積攢的所有怒火與背叛的痛苦,通過能量束傾瀉而出。
葉舟的心也如同墜入了腳下的冰雪深淵。莉亞在數據中心那冷靜而殘酷的背叛,關閉氣密門時那決絕的背影,如同最鋒利的冰錐,一次次刺穿他的記憶。她的出現,絕不可能是為了救援,這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貓鼠遊戲,而他們,就是那走投無路的老鼠。
莉亞似乎對艾莉絲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敵意毫不意外,甚至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緊張。她平靜地舉起雙手,示意自己除了那個平板設備,沒有攜帶任何可見的武器。“別緊張,艾莉絲。我不是來戰鬥的。”她的目光越過蓄勢待發的艾莉絲,落在緊緊護著特蕾莎的葉舟身上,最後定格在特蕾莎那蒼白如紙、氣息奄奄的臉上,“特蕾莎修女的情況看起來很糟,你們的體力消耗也到了極限,支撐不了多久了。我可以帶你們離開這裏。”她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然後呢?”葉舟冷冷地問道,聲音因憤怒和寒冷而微微顫抖,他將幾乎失去意識的特蕾莎更緊地護在身後,仿佛莉亞的目光都帶著毒性,“把我們完好無損地交給‘守望者’,換取你的進身之階?還是像處理廢棄的實驗數據一樣,將我們‘清理’掉?”
“不。”莉亞搖了搖頭,她的表情變得極其嚴肅,甚至…帶著一絲難以理解的懇切?“我是來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也是給這個掙紮在懸崖邊緣的文明最後一個…更優的選擇。”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種近乎傳教士般的狂熱,與她平日理性的科學家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抬了抬手中的設備,屏幕上的基地結構圖迅速放大、旋轉,最終指向一個距離他們所在岩架不算太遠、位於側下方冰壁處、標記得極其隱蔽的淡藍色線條。“這條應急維護通道,是基地建設初期為了檢修外部傳感器和能源管線預留的,入口做了很好的偽裝,內部有獨立的保溫和平抑重力的場發生器。它沒有被這次雪崩完全覆蓋或破壞,而且我知道如何打開它。”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劃過,一條綠色的虛線從通道入口延伸,繞過複雜的山體結構,指向一個位於山脈另一側的、標記為“臨時撤離點B”的位置,“它可以帶我們直接通往那裏,相對安全,遠離‘守望者’和‘鬣狗’的主要交戰區。”
“我們憑什麽相信你,叛徒!”艾莉絲厲聲打斷她,每一個字都像是淬火的鋼釘,“你的信用在你關閉那扇門的時候,就已經徹底破產了!”
“就憑我如果真想抓你們,或者置你們於死地,根本不需要現身,更不需要用這種費時費力的方式!”莉亞的聲音終於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情緒,她的臉頰也因為激動而泛起一絲紅暈,“‘守望者’的主力正在全力清剿‘鬣狗’的殘黨和試圖靠近救援的梵蒂岡外圍小隊,他們的注意力被暫時拖住了!監聽他們的通訊花了我不少功夫,但這給了我唯一能單獨行動、避開他們耳目的機會!葉教授!”她猛地轉向葉舟,目光灼灼,“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麽選擇加入他們嗎?你難道不想聽聽,在伱那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營救方案之外,另一種可能真正拯救更多人類、確保文明存續的方案嗎?你難道就不好奇,我到底從那些先行者的記錄中看到了什麽,才會讓我做出如此…‘離經叛道’的決定?”
葉舟沉默地看著她,內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麵,波濤洶湧。理智的聲音在他腦海中瘋狂呐喊,警告他絕不能相信這個已經背叛過一次的女人,眼前的絕境很可能是一個更加精致的陷阱。但現實的壓力如同冰冷的鐵箍,緊緊勒住他的心髒——特蕾莎的生命正在飛速流逝,艾莉絲的狀態也接近極限,他自己的體力也所剩無幾。繼續待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而莉亞的出現,以及她指出的那條“生路”,就像沙漠中出現的海市蜃樓,明知可能是虛幻,卻無法抑製那源自求生本能的渴望。更重要的是,內心深處,那一絲對莉亞為何會走到這一步的困惑與不甘,像一根細小的毒刺,始終紮在那裏。他需要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來自地獄。
莉亞敏銳地捕捉到了葉舟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動搖,立刻如同最精明的談判專家,加強了攻勢。“葉教授,你選擇的路——破解‘過濾器’,尋找豁免全人類的方法——是基於理想和人性的豪賭,我承認,這很崇高,很…符合你對人性的樂觀預期!”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但賭注是什麽?是整個文明徹底、永久湮滅的風險!一旦失敗,或者哪怕隻是‘過濾器’判定我們構成了超越閾值的威脅,重置將立刻降臨,不會有任何幸存者!而‘守望者’所執行的‘緊急協議’,”她頓了頓,仿佛在強調這個詞的分量,“固然殘酷,但它至少是一種被部分數據驗證過的、能夠‘欺騙’過濾器,讓它認為文明已經完成了一次內部清理和降級,從而暫時停止重置進程的方法!這是數學,是冷冰冰的概率計算,是犧牲一部分,保全整體!是殘酷,但卻是目前唯一可見的、能夠確保文明火種留存的現實!”
她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快速在平板設備上操作起來,似乎在輸入複雜的指令,準備開啟那條所謂的應急通道。“跟我走,離開這個鬼地方。我以我的人格…不,我知道你們已經不信這個了…我以我對知識、對真理的追求起誓,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我們可以坐下來,冷靜地、客觀地審視所有的數據,包括我看到的那些關鍵記錄,而不是在這種絕境裏,憑著熱血和所謂的‘道德’衝動,做出讓全人類為之陪葬的、無法挽回的決定!”
風雪似乎更急了,卷起的冰晶如同無數細小的刀子,切割著暴露在外的皮膚。岩架上的溫度還在不可逆轉地下降,連呼吸都感到肺部刺痛。特蕾莎發出了一聲無意識的、極其痛苦的**,身體抽搐了一下,這聲音像一把重錘,敲在了葉舟最後的心防上。
艾莉絲死死盯著莉亞,槍口沒有絲毫晃動,她用隻有葉舟能聽到的音量,從牙縫裏擠出警告:“葉舟,別信她。她在玩弄我們的心理,利用特蕾莎的狀況動搖我們。她的話術很高明,但背叛者的本質不會變。”
葉舟內心天人交戰,信任與懷疑如同兩條巨蟒,在他的腦海中瘋狂撕咬。信任,可能萬劫不複,落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不信任,可能即刻葬身於此,帶著未盡的使命和同伴的屍體,被冰雪永久掩埋。
最終,對同伴生命的擔憂,尤其是對特蕾莎即將消逝的恐懼,壓倒了對背叛者的警惕和理智的警告。他看了一眼懷中氣若遊絲的特蕾莎,那蒼白的麵容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如同刀割般的空氣,仿佛要將所有的猶豫和恐懼都壓入肺底,然後用一種幹澀而沙啞的聲音,對莉亞說道:“打開通道。但如果你有任何異動,任何我無法理解的舉動…”他沒有說下去,但眼神中傳遞出的決絕與威脅,不言而喻。
“我明白。”莉亞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指在平板屏幕上重重地按下了最後一個指令。
第四節:希望之門
一陣低沉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機械運轉聲從下方傳來,混合在風聲中,幾不可聞。很快,在下方雪堆旁,一處看起來與周圍天然冰壁毫無二致、覆蓋著厚厚冰層的地方,突然無聲地向內滑開了一道縫隙!那道縫隙狹窄得僅容一人勉強側身通過,裏麵沒有耀眼的燈光,隻有從深處透出的、穩定而柔和的淡藍色人工光源,如同深海中的夜光生物,散發著誘人而神秘的氣息。一股微弱的、帶著機油和靜電味道的暖空氣從通道內湧出,與外界刺骨的寒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同沙漠旅人嗅到了綠洲的水汽。
“就是這裏。”莉亞率先走到通道口,沒有絲毫猶豫,側身靈巧地鑽了進去,然後回頭看向他們,催促道,“快點,這條通道的開啟指令我繞過了安全協議,持續時間有限,能量波動也可能引起‘守望者’的注意。”
艾莉絲依舊極度不信任,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危險。但她同樣清楚,特蕾莎的身體狀況已經無法再支撐哪怕十分鍾。她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對葉舟低聲道:“我先進,你扶著特蕾莎跟上。保持最大警惕,注意任何可疑的動靜,通道內部結構不明,可能是陷阱。”她將步槍調整到隨時可以擊發的狀態,深吸一口氣,率先敏捷地鑽入了那道散發著溫暖和光亮的縫隙。
葉舟艱難地扶起幾乎無法自主行動的特蕾莎,將她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脖頸,半抱半扶地,一步一步挪向通道入口。踏入通道的瞬間,那包裹全身的暖意幾乎讓他舒服得歎息出聲,僵硬麻木的四肢仿佛都鬆弛了幾分。但他立刻強行驅散了這種舒適感,警惕地觀察著內部。
通道內部比想象中要狹窄一些,但足以讓人正常行走。四壁是光滑的金屬材質,泛著冷冷的銀灰色光澤,上麵布滿了各種規整的線槽和接口。頭頂是均勻發光的照明條,提供著穩定的光源。空氣循環係統發出低沉的嗡嗡聲,確保著內部空氣的新鮮和恒溫。與外麵那個殘酷的冰雪世界相比,這裏簡直就像是文明的避難所。這突如其來的環境轉變,讓他們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不由自主地稍微放鬆了一絲——這是生理本能對舒適環境的反應,盡管理智仍在瘋狂報警。
莉亞在前麵帶路,步伐很快,對通道內部的結構似乎非常熟悉,沒有任何猶豫或探查的動作。“跟我來,撤離點不遠,大概五六分鍾的路程。”她的聲音在封閉的通道內回蕩,顯得有些空曠。
通道並非筆直,而是曲折向下,有著輕微的坡度,似乎正在通往山脈的更深處。沿途經過了一些岔路口,但莉亞每次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正確的方向,仿佛手中握著一張無形的地圖。葉舟努力記憶著路線,但複雜的轉向和幾乎相同的金屬壁麵,很快讓他失去了方向感。他隻能緊緊跟著前麵莉亞的背影,同時分心照顧著狀態依舊不佳的特蕾莎。艾莉絲則始終保持著戰鬥隊形,時而快速前出偵查拐角,時而殿後警戒,確保後方沒有異常。
走了大約五六分鍾,正如莉亞所說,前方通道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較為寬敞的圓形房間。房間直徑大約十米,高約四米,頂部是穹窿結構,中央有一個半人高的圓柱形控製台,周圍安靜地站立著幾個處於休眠狀態的、蜘蛛形態的維護機器人,金屬外殼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這裏像是一個中繼站或者設備間,空氣中有淡淡的臭氧味。
“在這裏稍微休息一下。”莉亞停下腳步,轉身麵對他們,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那表情中有愧疚,有決絕,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特蕾莎修女需要緊急處理,她的生命體征雖然因為環境改善暫時穩定了一點,但內裏的損傷和能量枯竭不是溫度能解決的。”
她走上前,從隨身攜帶的一個多功能醫療包裏,動作熟練地取出了一支造型精巧的高壓注射器。注射器是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到裏麵充盈著一種深邃的、如同夏日晴空般的藍色液體,在燈光下微微蕩漾,泛著奇異的光澤。“這是高濃度的生物&nulant (興奮劑)和特種納米修複劑的混合製劑,”莉亞解釋道,語氣平靜得像是在實驗室裏介紹某種新試劑,“能強行激發她身體殘餘的生物能量,暫時穩定細胞活性,修複部分組織損傷,至少能讓她支撐到撤離點,接受更完善的治療。”
艾莉絲幾乎在莉亞拿出注射器的瞬間,就再次如同護犢的母獅般,猛地擋在了特蕾莎麵前,步槍雖然因為空間限製沒有完全舉起,但槍口已然抬起,對準了莉亞。“別碰她!”她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誰知道你這裏麵裝的是什麽!毒藥?神經麻痹劑?還是某種追蹤納米蟲?”
莉亞的手停在半空,她沒有看艾莉絲,而是將目光直接投向葉舟,眼神坦誠得令人心頭發慌,仿佛她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為了他們好:“葉教授,我以我過去的一切——以我們共同度過的那些研究日夜,以我們對真理的共同追求起誓,這隻是為了救人,沒有其他任何成分。沒有它,特蕾莎修女的身體機能會持續衰竭,她可能撐不到抵達撤離點。你相信我一次,就這一次。”她的眼神中甚至帶著一絲哀求,完美地扮演了一個身處兩難境地、卻依舊心懷舊情的角色。
葉舟看著特蕾莎因痛苦而緊蹙的眉頭,聽著她微弱而不穩定的呼吸,又看了看莉亞手中那支泛著誘人藍光的注射器。理智的警報在他腦中尖嘯,警告他這極其危險,莉亞的誓言早已一文不值。但情感上…他無法眼睜睜看著特蕾莎因為自己的猶豫和猜疑而死在眼前。那種無力感和負罪感,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內心。他再次被逼到了道德的懸崖邊上,一邊是可能的陷阱,一邊是同伴確鑿的生命危險。
“讓她試試。”葉舟最終艱難地、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了這四個字。他閉上了眼睛,仿佛不忍看到可能發生的後果,這更像是一場用信任做賭注的豪賭,賭的是莉亞內心深處或許還存在的那一絲未曾泯滅的人性。
艾莉絲難以置信地看向葉舟,眼中充滿了震驚和失望,但當她看到葉舟臉上那混合著痛苦、掙紮和孤注一擲的複雜神情時,她明白了他的兩難。這不是輕信,而是在絕境中被迫做出的、概率最高的選擇。她喉嚨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再反對,隻是極度不情願地、緩緩側開了身體,但她的槍口,卻依舊若有若無、卻又極其穩定地指向莉亞的要害,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突發情況。
莉亞似乎微微鬆了口氣,她蹲下身,動作輕柔而專業地撥開特蕾莎頸側的衣領,露出蒼白的皮膚。她將注射器頂端抵在特蕾莎的頸動脈旁,按下按鈕。隨著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充氣聲,那藍色的液體迅速注入特蕾莎的體內。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專業得無可挑剔。
幾乎在液體注入的瞬間,特蕾莎的身體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隨即,令人驚訝(或者說,令人稍稍安心)的變化出現了——她蒼白的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一絲血色,原本微弱急促的呼吸變得平穩而有力了許多,緊蹙的眉頭也稍稍舒展。甚至,她那一直黯淡無光的機械義眼,也似乎恢複了些許能量,柔和的光芒穩定地亮起。她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雖然還有些迷茫和虛弱,但明顯有了焦點。
“感覺…好多了…”特蕾莎虛弱地說,聲音雖然依舊細微,卻清晰了不少。她有些困惑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莉亞,又看了看滿臉緊張和關切的葉舟與艾莉絲,似乎還沒完全理解發生了什麽。
葉舟和艾莉絲看到特蕾莎明顯好轉的狀態,一直懸在喉嚨口的心,終於稍稍落下了一些。緊繃的氣氛,似乎也因為這立竿見影的“治療效果”而緩和了一絲。難道…莉亞真的還念及舊情?難道她真的隻是想給他們一個“更優的選擇”?
第五節:毒牙畢露
然而,這短暫的精神鬆懈,這因為同伴狀況好轉而產生的片刻慰藉,正是莉亞精心計算、耐心等待的最佳時機!就在葉舟和艾莉絲的注意力被特蕾莎的好轉所吸引,心理防線出現細微裂隙的刹那——異變陡生!
莉亞那剛剛離開特蕾莎頸部、似乎要收回注射器的手,手腕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一翻!那支看似普通的、剛剛用完的注射器頂端,毫無征兆地射出一道極其纖細、幾乎完全透明的高頻能量索!能量索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速度快得超越視網膜捕捉的極限,在空中發出細微的“嘶嘶”聲,精準無比地纏住了葉舟一直緊緊抱在懷中、那個滾燙的便攜存儲設備!
與此同時,她的另一隻手,仿佛早已預演過千百遍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身旁那個圓柱形控製台的某個特定區域,重重一拍!
“嗡——!”
一聲低沉而有力的轟鳴瞬間響起!圓廳唯一的進出口——他們來時的那道金屬門,被一道驟然落下的、厚達半米、閃爍著能量波紋的幽藍色閘門徹底封鎖!沉重的撞擊聲回蕩在室內,震得人耳膜發麻!
這還沒完!幾乎在閘門落下的同一時間,一股無形的、強大的力場以控製台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籠罩了整個圓形房間!葉舟和艾莉絲立刻感到身體一沉,仿佛瞬間被浸泡在了粘稠的重水之中,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極其艱難遲緩,舉手投足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力氣!重力場!這裏的平抑重力場被莉亞逆轉了,變成了加強重力的囚籠!
“你!”艾莉絲目眥欲裂,憤怒的火焰幾乎要衝破瞳孔!她想要舉槍射擊,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塊,抬起的速度慢得令人絕望!瞄準的動作更是因為全身肌肉都在對抗異常重力而變形!
葉舟也反應了過來,怒吼一聲,想要伸手抓住那存儲設備,但那道高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