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文明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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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控,旋轉,下墜。
    “迅影”像一塊被無形巨手拋棄的頑石,在這座宏偉得超乎想象的殿堂中翻滾著墜向無底深淵。每一次旋轉都讓舷窗外的景象瘋狂變換——時而掠過那些散發著幽藍光暈的巨大能量導管,時而麵對下方如同怪獸利齒般林立的懸浮晶體結構,時而又瞥見遠方牆壁上那些記載著未知戰爭的巨大壁畫。
    艙內的情況更加糟糕。所有的警報器似乎都在這一刻達成了共識,用各自最高分貝的尖鳴合奏著一曲絕望的挽歌。金屬扭曲的**聲從艦體各個部位傳來,仿佛這艘曾經引以為傲的潛水器正在經曆著最後的死亡痙攣。奧拉夫雙手死死抓住已經完全失靈的操縱杆,額角的鮮血因為倒懸的姿勢倒流進他的眼睛,讓他視野中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層血紅。他徒勞地踩踏著早已沒有反應的動力踏板,喉嚨裏發出不甘的低吼。
    葉舟感覺自己像是被塞進了一個高速運轉的離心機,五髒六腑都被甩到了喉嚨口。他死死抓住座椅旁的固定把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透過瘋狂旋轉的舷窗,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尖銳的晶體平台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逼近,最近的一個平台上鋒利的棱角在“迅影”殘存的探照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死亡之光。
    這就是終點了嗎?在經曆了南極冰核的震撼、威尼斯水城的死戰、格陵蘭冰海的追蹤之後,最終要在這座被遺忘的遠古殿堂裏,以這樣毫無意義的方式撞得粉身碎骨?艾莉絲還在冰核中沉睡,特蕾莎和莉亞的犧牲尚未得到回報,那些關於“過濾器”和“虛空陰影”的謎團還等待著揭開……不甘心,強烈的不甘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沸騰。
    “抓穩!要撞上了!”奧拉夫的吼聲在嘈雜的警報聲中顯得模糊不清。
    葉舟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最終的撞擊和解體。
    然而,就在“迅影”的艦首距離那個尖銳的晶體平台不足十米,奧拉夫甚至已經能看清平台上細微的裂紋的刹那——
    下方那片原本深邃得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中,突然毫無征兆地亮起了一圈柔和的白色光暈。
    那光暈初時隻有井口大小,但在千分之一秒內就迅速擴大,形成了一個直徑超過五十米的、完美無缺的圓形能量場。它散發著穩定而強大的能量波動,表麵流淌著如同水波般的紋路,在絕對的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傳來,但並非金屬撞擊晶體的破碎聲,而是“迅影”沉重的艦體被那股柔和卻無比強大的力量穩穩托住時發出的聲音。下墜的勢頭驟然停止,巨大的慣性讓葉舟和奧拉夫狠狠撞在安全帶上,胸腔被勒得生疼,差點窒息。艦體內所有未固定的物品——工具、數據板、應急裝備——全都飛了起來,撞在天花板上,又劈裏啪啦地落回地麵。
    “呃……”奧拉夫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他感覺自己的肋骨可能被安全帶勒斷了。但他顧不上疼痛,立刻看向控製台,“怎麽回事?我們……停住了?”
    葉舟也艱難地抬起頭,透過布滿裂紋的舷窗向下望去。他們正懸浮在一個巨大的、由純淨能量構成的平台上空,平台散發著穩定的乳白色光芒,表麵光滑如鏡,卻又能清晰地感覺到它是由某種高度凝聚的能量構成。平台下方,依舊是那片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我們被什麽東西……接住了?”葉舟難以置信地低語。是遺跡的自動防禦係統?還是某種他們尚未理解的機製?
    沒等他們從這突如其來的救援中回過神來,後方緊追不舍的三艘“守望者”潛航器也已經趕到。它們顯然沒有預料到這種變故,但仍然凶猛地撲了過來,試圖繞過能量平台繼續攻擊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迅影”。
    然而,當它們靠近能量平台邊緣約百米範圍時,異變再起!
    平台周圍的空間中,突然憑空閃現出數十道細小的、卻散發著極度危險氣息的藍色電弧。這些電弧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在黑暗中蜿蜒遊動,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劈啪”聲。
    “警告!檢測到極高能量反應!”奧拉夫看著傳感器上瞬間爆表的讀數,失聲喊道。
    他的話音未落,那些藍色電弧仿佛找到了目標,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同時擊中了衝在最前麵、試圖從側翼包抄的那艘“守望者”潛航器!
    沒有爆炸,沒有火光,隻有一團極其耀眼、讓人無法直視的藍色電光猛地爆開!
    當電光散去,那艘“守望者”潛航器已經徹底消失了——不是解體,不是熔化,而是如同被從存在層麵直接抹除一般,連最基本的粒子都沒有留下!它曾經存在的那片空間,此刻空空如也,隻有幾縷細微的電弧還在空氣中跳躍,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另外兩艘“守望者”潛航器的駕駛員顯然被這恐怖的一幕驚呆了。它們猛地轉向,引擎過載噴射出刺目的尾流,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電弧的攻擊範圍,再也不敢靠近能量平台半步。它們隻能在遠處徒勞地遊弋,偶爾發射幾道能量束進行騷擾性射擊,但那些足以熔穿戰艦裝甲的能量武器打在能量平台上,連一絲最微弱的漣漪都無法激起,就像雨滴落入大海,瞬間就被同化、吸收。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葉舟和奧拉夫暫時安全了,但也徹底被困在了這個神秘的能量平台上。
    “這平台……它在保護我們?”奧拉夫抹去眼角的血跡,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他檢查著控製台,數據顯示艦體被一股溫和但無法抗拒的力量牢牢固定在了平台上方約三米的高度,既不能上升,也無法下降。
    “不,不完全是保護。”葉舟比奧拉夫更快地冷靜下來,他仔細觀察著平台和周圍的環境,“更像是一種……自動化的引導程序。你看,平台在移動。”
    果然,隨著葉舟的話音,他們感覺到身下的能量平台開始緩緩地、但異常平穩地向著這個巨大空間的某個特定方向移動。它並非直線前進,而是沿著一條複雜的、無形的軌跡,巧妙地避開了沿途所有懸浮的巨型結構和能量導管,仿佛有一條預設好的軌道在引導著它。
    “它要帶我們去哪裏?”奧拉夫警惕地握緊了身邊的武器,盡管他知道在這種環境下,常規武器的意義可能不大。
    “不知道。”葉舟搖了搖頭,目光投向平台前進的方向,那裏被更深的黑暗籠罩著,“但既然它選擇救我們,而不是像對付‘守望者’那樣直接抹除,說明我們對它而言,可能有著特殊的意義。或者說,我們觸發了某種特定的條件。”
    平台移動的速度不快,大約相當於人類步行的速度。這給了他們充足的時間來觀察周圍的環境,以及從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追擊和墜落中恢複過來。
    奧拉夫利用這段時間,簡單地處理了一下額角的傷口,並檢查了“迅影”的損傷情況。結果令人沮喪:推進係統完全報廢,武器係統除了幾枚用於製造幹擾的***外全部失效,生命支持係統勉強運轉,但能源儲備已經下降到危險水平。唯一的好消息是主結構還算完整,沒有立即解體的風險。
    “我們成了這鬼地方的囚徒。”奧拉夫包紮好傷口,苦笑著說。
    “也許是客人。”葉舟若有所思地看著腳下流淌著能量波紋的平台,“至少暫時是的。”
    隨著能量平台的持續移動,他們逐漸深入了這個被稱為“前哨觀測站”的遺跡內部核心區域。
    周圍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那些盤根錯節的巨大能量導管和隨意懸浮的晶體結構逐漸變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有序、更加宏偉的建築群。那是一些由未知金屬和發光晶體構成的、結構極其複雜的塔樓和拱廊,它們並非建立在某種實質的地基上,而是直接懸浮在虛空中,由無形的能量紐帶相互連接,構成了一座漂浮在黑暗中的、寂靜的城市。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這座懸浮城市兩側的“牆壁”。
    那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牆壁,而是由無數個巨大的、整齊排列的、呈現六邊形結構的半透明“窗口”構成。這些窗口每一個都至少有百米直徑,如同蜂巢般緊密地鑲嵌在無盡的垂直平麵上,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延伸,直到視野的盡頭,根本看不到邊界。
    起初,這些窗口都是暗著的,像一隻隻沉睡的眼睛。
    然而,隨著能量平台的移動,仿佛觸發了某種感應機製,他們途經的窗口,開始依次亮起柔和而清晰的光芒!
    第一個被點亮的窗口,位於他們左前方大約一百米的高度。當光芒穩定下來,窗口後方呈現出的景象讓葉舟和奧拉夫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那是一個地獄般的世界。暗紅色的天空下,大地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縫,熾熱的岩漿如同血液般在其中奔騰流淌。空氣中彌漫著濃密的硫磺煙霧和火山灰。而在這個看似不可能存在生命的環境中,卻確實存在著奇異的生物:它們的身軀仿佛由黑色的曜石和紅色的晶體構成,在岩漿河邊緩慢移動,利用地熱作為能量來源,甚至能看到它們用熔融的岩石“建造”起一些結構簡單的錐形巢穴。它們的文明似乎建立在熱力學和地質學的基礎上,發展出了一種與地球生命截然不同的科技樹。
    但窗口記錄的,顯然是這個文明的最後時刻。背景中,一座超級火山正在猛烈噴發,規模遠超地球曆史上的任何記錄。巨大的火山灰柱直衝雲霄,遮天蔽日。岩漿如同海嘯般席卷大地,所過之處,那些晶體生物紛紛破碎、熔化,重新回歸到熾熱的大地之中。最後的一個畫麵,是整個星球表麵都被厚厚的岩漿覆蓋,變成一個真正的地獄火球,所有的生命跡象徹底消失。
    窗口下方的邊緣,閃過一串無法理解的、由幾何符號構成的文字,或許是這個文明的名稱,或許是它的存續時間,又或許隻是一串冰冷的編號。
    葉舟和奧拉夫久久無言,被這直觀而殘酷的文明終結景象所震撼。
    能量平台繼續平穩前行,第二個窗口亮起。
    這次展示的是一個完全被海洋覆蓋的星球。湛藍的海水之下,是龐大而複雜的發光生物群落。主導文明的是一種巨大的、半透明的水母狀生物,它們的身軀內部閃爍著複雜的生物光圖案,彼此之間通過光脈衝和某種場效應進行著超光速的信息傳遞。它們的城市並非建立在海底,而是利用複雜的生物浮力控製技術,懸浮在不同深度的海水中,那些發光的觸手相互纏繞,構成了無比宏偉的、如同星空般璀璨的立體城市網絡。它們的文明似乎高度依賴集體意識和生物科技,個體意識融入了龐大的群體思維之中。
    然而,這個輝煌的水下文明也迎來了終結。窗口記錄顯示,這個星係的恒星進入了一個極度不穩定的活動期,爆發了前所未有的超級耀斑。強烈的恒星風和高能輻射破壞了星球磁場的保護,導致大氣層被剝離,海洋開始暴露在致命的宇宙射線之下。更可怕的是,恒星的異常活動引發了全球性的氣候劇變,星球的溫度開始急劇下降。畫麵中,那些發光的城市一個接一個地黯淡下去,海水從邊緣開始凍結,最終,整個星球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球,所有的生命在絕對零度的嚴寒中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第三個窗口,第四個窗口,第五個……
    每一個被點亮的窗口,都封印著一個曾經在宇宙某處綻放出智慧光芒,最終卻因為各種原因走向滅亡的外星文明!
    他們看到了在氣態巨行星的大氣層中,依靠操縱閃電和磁場建立浮空城市的雲狀生命,最終因為一顆路過的小行星引力擾動,導致大氣環流崩潰,文明被撕裂;
    他們看到了在完全黑暗的地下世界中,依靠地熱和聲呐感知世界,發展出高度發達的地質工程技術的矽基生物,最終因為地核冷卻,星球失去磁場保護,被恒星的輻射徹底淨化;
    他們看到了生活在雙星係統邊緣的行星上,能夠直接進行光合作用並利用恒星風作為動力的植物型智慧生命,最終因為其中一顆恒星步入晚年,膨脹為紅巨星,將整個行星係統吞噬;
    他們甚至看到了一個已經發展到能夠進行初步星際殖民的機械文明,它們的造物遍布數個行星,卻最終因為底層邏輯的某種悖論,引發了全球性的自毀程序,所有的機械造物在同一時刻停止了運作,如同被按下了關機鍵……
    每一個文明都有其獨特的形態、獨特的科技樹、獨特的社會結構,但它們的結局卻驚人地一致——滅亡。有的毀於天災,有的亡於人禍,有的因為無法突破的資源瓶頸,有的則倒在了未知的敵人手中(葉舟特別注意尋找,但沒有再發現類似“虛空陰影”的存在)。
    這不是什麽殿堂,這是一條……文明回廊!一條記錄著宇宙各處生命興衰的、漫長而悲傷的畫廊!一個屬於整個宇宙的、規模宏大的墓碑群!
    能量平台載著他們,沉默地在這條無盡的回廊中穿行,兩側的窗口隨著他們的經過而依次亮起,向他們展示著一個個逝去的世界,一幕幕文明的終曲。那種無聲的震撼,遠比任何喧囂的戰場更加衝擊心靈。
    奧拉夫這位經曆過無數生死考驗的戰士,此刻也感到了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他緊握著武器的手不知不覺已經鬆開,隻是怔怔地看著那些窗口後上演的無數文明的最後時刻,聲音沙啞地低語:“它們……都死了。這麽多……全都……”
    葉舟沉默著,他的感受比奧拉夫更加複雜。作為一名研究者,他本能地被這些前所未見的文明形態所吸引,每一個窗口背後都可能蘊含著足以顛覆人類現有科學認知的知識。但作為一名人類,他感受到的是一種深沉的悲哀和敬畏。
    他看到了生命的頑強與無限可能——即使在最極端的環境下,生命也能找到出路,綻放出智慧的光芒。但他也看到了宇宙的殘酷與無常——無論文明發展到何種程度,似乎總有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
    而人類呢?人類文明在這條漫長的回廊中,又處於什麽位置?是已經注定會成為其中一個展示窗口,還是尚有一線生機?
    “過濾器……”葉舟喃喃自語。在這無數種文明的死法中,“過濾器”代表的是一種最為特殊、最為主動的滅絕方式。它不像超新星爆發那樣狂暴,不像冰川期那樣緩慢,而是一種精準的、帶有目的性的篩選(或者說清洗)。它本身,是否也是宇宙無常的一種體現?
    平台的移動速度似乎放緩了一些,仿佛知道它的乘客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些驚人的信息。葉舟努力地記憶著每一個窗口的細節,試圖從中找出某種規律,或者與非碳基文明、“過濾器”相關的線索。
    他發現,這些文明的滅絕時間似乎跨度極大,有的顯然發生在數十億年前,宇宙還很年輕的時候,有的則可能相對“近期”。它們的科技水平也參差不齊,從原始的部落形態到能夠進行星際航行的都有。但似乎沒有一個文明,能夠達到非碳基文明那種幾乎觸及宇宙本質的高度。
    這是否意味著,非碳基文明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超越了這些被記錄者?還是說,非碳基文明最終也未能逃脫滅亡的命運,隻是滅亡的方式沒有被記錄在這裏?
    無數的疑問在葉舟腦海中盤旋。
    能量平台載著兩人,在這條記錄著無數文明興衰的宏偉回廊中持續前行了超過一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裏,他們見證了至少上百個形態各異的外星文明的最終時刻。最初的震撼逐漸沉澱為一種沉重的敬畏,以及對自身文明命運的深刻反思。
    終於,平台移動的速度明顯減慢下來。前方,文明回廊似乎到了盡頭,景象再次發生變化。
    那些密集的、展示著滅亡文明的六邊形窗口逐漸稀疏,最終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開闊、更加宏偉的空間。
    這裏的照明不再是回廊中那種為每個窗口單獨提供的光源,而是來自整個空間上方的、柔和而均勻的漫射光,仿佛模擬著某種自然光照。空間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的、層層上升的圓形平台,平台由那種熟悉的、吸收光線的黑色金屬構成,邊緣鑲嵌著流淌著幽藍色能量的導流槽。
    而在這個圓形平台的中央,矗立著整個空間最引人注目的結構——一個極其複雜的、由無數個大小不一的、緩緩旋轉的水晶環構成的儀器。
    這些水晶環的材質並非地球上已知的任何一種晶體,它們內部仿佛封存著整個銀河的星光,緩緩流動、變幻不定。環與環之間以違反物理直覺的方式相互嵌套、交錯,卻又保持著完美的平衡,以不同的速度和方向緩緩旋轉著。儀器的核心,懸浮著一個籃球大小、不斷變幻著形態的、散發著強烈能量波動的光團。那光團的顏色難以形容,仿佛包含了所有已知和未知的頻譜,卻又給人一種純淨無比的矛盾感。
    葉舟手腕上的能量探測器發出了有史以來最強烈的反應,指針直接打到了刻度盡頭。毫無疑問,這個光團就是他們在外麵探測到的、那個穩定的低頻波動的源頭!也是維持這個前哨觀測站至少部分功能仍在運行的能量核心!
    “我們到了……”葉舟低聲說,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個旋轉的水晶環儀器和中央的光團上。他能感覺到,那裏蘊含著難以想象的知識和力量。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驟然收縮。
    就在那個巨大的、旋轉的水晶環儀器的基座旁,大約二十米開外的地方,赫然站立著一個人影!
    一個穿著殘破不堪、風格古老的非碳基纖維服飾的……人形身影!
    那身影背對著他們,姿態挺拔,仰頭望著那不斷旋轉的水晶環和中央的光團,一動不動,仿佛已經以這個姿勢站立了千萬年,化為了這座空製核心的一部分雕塑。
    這裏……還有活物?!一個非碳基文明的……幸存者?!
    這個發現帶來的衝擊,甚至超過了剛才看到整條文明回廊時的震撼!葉舟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奧拉夫也瞬間進入了戰鬥姿態,盡管武器可能無效,但他還是本能地舉起了槍,瞄準了那個背影,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能量平台載著他們,無聲地滑入這個控製核心區域,最終在距離圓形平台約五十米的地方穩穩停下,懸浮在與平台大致持平的高度。
    寂靜籠罩了一切。隻有那些水晶環緩緩旋轉時發出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細微嗡鳴聲,以及中央光團能量波動帶來的、低沉的背景音。
    葉舟和奧拉夫屏住呼吸,緊緊盯著那個背影,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未知帶來了巨大的壓力。這個“幸存者”是敵是友?他(或者它)是否知道他們的到來?他會作何反應?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那個背影依舊紋絲不動。
    就在葉舟猶豫著是否應該主動發出信號,嚐試溝通時——
    那個背對著他們的身影,似乎終於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或者是能量平台的到來觸發了某種機製。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開始轉過身來。
    那動作帶著一種古老的、仿佛機械般精準卻又蘊含著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先是一側的肩膀微微轉動,然後是軀幹,最後是整個身體。
    當他的麵容完全展現在葉舟和奧拉夫麵前時,兩人幾乎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確實是一張具有人形特征的麵孔,但細節卻與人類截然不同。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類似拋光金屬的銀灰色質感,光滑無比,沒有任何毛孔或皺紋。五官的布局與人類相似,但線條更加硬朗、棱角分明。他沒有頭發,也沒有眉毛,額頭比人類更高更寬。最令人震撼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完全沒有瞳孔和眼白之分的眼睛,整個眼眶內是一片深邃的、如同星空般的黑暗,其中點綴著無數細微的、如同星辰般的光點,緩緩流轉,仿佛蘊含著整個宇宙的奧秘。
    他的體型比普通人類要高大約三分之一,身材修長,即使穿著破舊的服飾,也能感受到其下蘊含的力量感和一種非人的優雅。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用那雙星辰之眼注視著平台上的葉舟和奧拉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驚訝,也沒有敵意,甚至沒有任何可以被解讀的情緒波動。那是一種徹底的超然,一種仿佛看盡了億萬年時光流逝的平靜。
    葉舟感到自己的喉嚨發幹,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迎上那雙非人的目光。他嚐試著,用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平靜、最不帶威脅的聲音,開口說道:
    “你好。我們……沒有惡意。”
    他用的是英語,不確定對方能否理解,但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嚐試。
    那個銀灰色的存在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他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們,仿佛在分析,在評估。過了足足有十秒鍾,就在葉舟以為溝通失敗,準備嚐試其他方式時——
    一個聲音,直接在他們的腦海中響了起來。那並非通過空氣傳播的聲波,而是一種清晰的、帶著奇特共鳴感的意念流,直接映射在他們的意識裏。使用的語言並非他們已知的任何一種,但意思卻莫名其妙地清晰無誤:
    【檢測到授權訪問者序列……識別:碳基智慧生命變體,譜係代號‘搖籃7’……關聯權限:觀察者(次級)……歡迎來到……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