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冰封神殿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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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舟的意識,如同被投入了超新星爆發的核心,在那一瞬間經曆了存在形式的徹底顛覆。
    當神經接口頭盔嚴絲合縫地合攏,冰冷的金屬觸點與他的頭皮緊密相連時,湧入他感知的並非預想中的數據流或圖像,而是構成宇宙本身的、洶湧澎湃的法則洪流。物理常數如同億萬根被同時撥動的琴弦,發出足以撕裂靈魂的嗡鳴;時空結構在他“眼前”扭曲、折疊,呈現出非歐幾裏得的幾何怪誕;電磁力與強核力在微觀尺度跳著危險而精密的舞蹈,每一次交互都迸發出創世與滅世的光輝;他甚至能“嗅到”熵增那不可逆轉的、如同萬物衰朽的灼熱氣息,也偶爾能“嚐到”秩序從混沌深淵中掙紮誕生時,那一閃而逝的、清冽如初雪的甘甜。
    這是現實的源代碼,是“過濾器”賴以審視、評判乃至最終執行宇宙尺度生殺大權的基石。此刻,由於“歸零協議”的全麵啟動,以及葉舟這個攜帶異質信息的“變量”強行接入,這片本應絕對平靜的法則之海,正掀起滔天巨浪。
    他感覺自己像一粒塵埃,被拋入了一場席卷諸天的風暴之中。個體的人格、記憶、情感,在這等偉力麵前,渺小得如同螢火之於皓月,隨時可能被同化、被稀釋、被徹底抹去存在的痕跡。感官的堤壩早已崩潰,時空坐標失去意義,他懸浮在一片由純粹信息和絕對規則構成的、冰冷而輝煌的煉獄裏。
    然而,葉舟並未放棄。求生的本能,以及對身後整個世界的責任,化作了他意識深處最堅韌的錨點。他瘋狂地調動著從管理員AI邏各斯處汲取的前六迭代文明精髓——尤其是第六迭代那將意識與冰冷數學邏輯深度融合,試圖以絕對理性超越輪回的獨特路徑。他將這些來自亡者的智慧碎片,強行鍛造成一件臨時的“救生艇”和“導航儀”。
    他的意識核心開始凝聚、塑形,最終化作一枚非實體的、閃爍著不定輝光的“探針”。探針的尖端,凝聚了第一迭代光能文明對純粹能量本質的深刻理解,使其能在能量湍流中尋找最微小的縫隙;探針的針身,烙印著第二迭代心靈感應文明駕馭集體意識的複雜技巧,幫助他在信息風暴中維持自我意識的獨立與完整;探針的針尾,則借鑒了第三迭代生物機械文明對物質與信息轉換的精妙掌控,試圖在法則的衝擊下,將有害的擾動轉化為前進的動力……他將六個隕落文明的智慧與教訓,強行熔於一爐,鑄成這柄探索未知、刺向命運咽喉的利刃。
    他駕馭著這枚意識探針,朝著邏輯核心指示的、位於月球背麵“審判庭”節點在回廊網絡中的映射坐標,逆流而上!
    這過程無異於一場淩遲。每一納秒都有海量的、遠超人類理解極限的信息試圖衝刷、溶解他的自我邊界。每一個法則的微小漣漪,都可能將他這葉脆弱的扁舟徹底拍碎,化為無序背景噪音的一部分。他感覺自己的記憶正在變得模糊,人格的邊界開始鬆動,屬於“葉舟”的一切,仿佛烈日下的冰雪,正在緩慢而堅定地消融。冰冷的、非人的邏輯如同潮水,試圖淹沒他最後的人性燈塔。
    就在他即將被這片法則的絕對之海吞噬之際,一些畫麵、一些情感,如同沉船中浮起的珍寶,頑強地閃耀起來:
    艾莉絲·維勒在威尼斯幽暗的水下遺跡中,將那顆蘊含著薔薇十字會千年傳承希望的賢者之石遞給他時,眼中那份超越組織利益、純粹的信賴與托付;奧拉夫在格陵蘭無邊冰原上,麵對“守望者”追兵的絕境,毫不猶豫地用他那魁梧的身軀為自己擋住致命爆炸衝擊波時,那混雜著粗獷與溫柔的決然;特蕾莎修女在梵蒂岡密不透風的檔案室裏,麵對信仰基石崩塌的真相時,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迷茫,以及最終選擇真相、選擇並肩而戰的堅毅;甚至還有莉亞·林斯特拉姆,在那場注定失敗的抵抗最後,通過斷斷續續的通訊傳來的、帶著無盡悔恨與微弱希望的訣別:“告訴未來……我們曾努力過……”
    這些屬於“人”的、無法被冰冷邏輯完全量化的情感、信任、犧牲與希望,這些在絕對理性視角下被視為“非理性噪音”的變量,此刻卻成了葉舟在無邊法則洪流中,不至於徹底迷失方向的、最明亮的燈塔。它們是他之所以為“葉舟”,之所以代表“第七迭代”去抗爭的根源。
    他凝聚起最後的精神力量,將意識探針的銳度提升到極致,如同一個麵對風車的唐吉坷德,卻又帶著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悲壯,狠狠刺向前方那片異常凝聚、散發著冰冷、絕對審判意味的信息聚合體——
    那裏,就是“審判庭”節點在回廊網絡中的映射!是“過濾器”執行其最終裁決意誌的中樞!是決定億萬生靈命運的終極法庭!
    南極冰蓋,核心樞紐球形空間。
    現實世界的時間,僅僅流逝了不到十秒。
    奧拉夫看著被刺目欲盲的純白能量光輝徹底籠罩的葉舟,心中明白,決定世界命運的最關鍵戰鬥,已經在那凡人無法觸及的意識維度激烈展開。他現在唯一的使命,就是守住這方寸之地,用血肉之軀為葉舟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哪怕多一秒也好。
    但冰冷的現實,立刻給了他當頭一棒,毫不留情。
    冰蓋之上,“遺民”那因為葉舟蘊含文明意誌的詰問而出現的、極其短暫的凝滯已經結束。絕對的理性重新占據了上風,他那匯聚了足以從存在層麵進行抹除的恐怖能量的手掌,依舊穩定、無情地按下!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鳴,沒有絢麗奪目的光爆,甚至沒有能量逸散的漣漪。
    但整個核心樞紐,仿佛被一隻無形無質、卻覆蓋了整個球形空間的上帝之手攥住,猛地向內擠壓、扭曲!
    轟哢——哢嚓——!!!
    令人頭皮發麻、牙齒酸軟的金屬扭曲斷裂聲,從四麵八方如同潮水般湧來!球形空間那原本光滑流暢的牆壁上,那些提供著溫潤光芒的自發光材質瞬間黯淡、龜裂,如同破碎的陶瓷般剝落,露出後麵複雜精密、此刻卻火花瘋狂四濺、液氮和冷卻劑噴湧而出的能量導管與支撐結構!穹頂上,那片模擬著星空的投影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瘋狂閃爍的猩紅警報符號和如同雨點般墜落的、燃燒著的碎塊!腳下原本堅實無比的地麵劇烈顛簸、起伏,光滑如鏡的表麵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仿佛隨時都會徹底崩塌!
    “結構完整性急劇下降!32%… 25%… 18%…” 邏各斯的光影劇烈地閃爍、扭曲,幾乎難以維持穩定的人形,它的合成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與噪音,“核心能量循環過載!屏障係統全麵崩潰!多重冗餘係統失效!”
    奧拉夫被這突如其來的、源自規則層麵的攻擊所產生的劇烈震動狠狠甩倒在地,額頭撞在冰冷的控製台邊緣,鮮血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掙紮著,依靠頑強的意誌力爬起,抹去眼前的血紅,第一時間看向葉舟的方向——隻見守護著葉舟座位的那個多層複合能量力場,此刻也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邊緣處甚至開始出現細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紋路。
    “撐住!一定要給老子撐住!”他對著空氣發出野獸般的怒吼,不知是在對超負荷運行的邏各斯呐喊,還是在為正在意識層麵進行著凶險萬分局搏殺的葉舟鼓勁,又或者,僅僅是為了驅散自己內心那如同極地寒風般滋生的絕望。
    就在這時,通往樞紐核心區的最後一道、厚度超過兩米、由超強合金鑄造並附加了多重能量防禦的巨型閘門,發出了令人心悸的、如同垂死巨獸般的**與摩擦聲!閘門厚重的金屬表麵上,幽藍色的“守望者”破解力場紋路如同蝕骨的毒藤,迅速蔓延、侵蝕著原本屬於邏各斯控製的防禦符文!
    “檢測到超高強度物理及能量複合突破嚐試!B7最終防禦閘門結構強度及能量防禦將於47秒後全麵失效!”邏各斯的警告聲如同喪鍾敲響。
    奧拉夫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那扇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離析的閘門,然後又迅速回望那片在動蕩空間中依舊頑強閃耀的、包裹著葉舟的白色光繭。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拖著那條在之前戰鬥中受傷、此刻鑽心疼痛的腿,踉蹌著、卻又異常堅定地衝到閘門旁的一個輔助控製台前。
    “邏各斯!”奧拉夫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聽著!把這扇閘門附近所有非必需的能量,包括區域維生係統、環境調節、非關鍵結構支撐,甚至……部分基礎照明的能量,全部、立刻、馬上轉移到保護葉舟的能量場上!優先保障他的連接穩定!”
    “警告:此操作將導致本區域氣壓在3分05秒後降至危險閾值,溫度將在7分12秒後降至零下90攝氏度,遠超標準防護服極限。氧氣濃度也將同步急劇下降。”邏各斯冷靜地回應,列舉著冰冷的數據。
    “照做!!”奧拉夫幾乎是咆哮著打斷它,臉上混雜著鮮血和汗水,表情猙獰,“老子身上穿的是北極光軍團最高規格的極地作戰服!零下一百二十度的低溫測試都扛過!凍不死!至於憋氣……”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血沫的笑容,“當年在北極冰蓋下麵潛訓,老子閉氣記錄到現在還沒被那幫小子打破呢!”
    他試圖用這種慣有的、屬於北極光老兵的粗獷與豪邁,來掩飾此刻彌漫在心頭的那份與死亡與共舞的悲壯。
    “……指令確認。能量重新路由中。”邏各斯的光影瞬間黯淡了幾乎一半,顯然它也將絕大部分剩餘的計算力和能源分配給了維持葉舟那岌岌可危的意識連接。
    效果立竿見影。守護葉舟座位的多層能量力場光芒穩定了一些,那些細微的裂痕停止了蔓延。但代價是,那扇巨大的合金閘門上,原本還在勉力抵抗幽藍破解力場的防禦能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殆盡。
    轟——!!!
    一聲仿佛能震裂靈魂的巨響猛然炸開!厚重的、失去能量保護的合金閘門,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從外部猛地轟開!巨大的門板扭曲、變形,如同被撕碎的紙片般向內崩裂、飛濺!冰冷的、夾雜著硝煙、金屬粉塵和外部暴風雪寒氣的空氣,瞬間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入球形空間!
    閘門之外,是密密麻麻、如同暗色金屬潮水般的“守望者”士兵!他們冰冷的複眼傳感器閃爍著幽藍的光芒,在湧入的瞬間,便齊刷刷地鎖定了球形空間內,除了白色光繭外唯一的生命信號——那個站在控製台前,渾身浴血,能量手槍握在手中微微顫抖,眼神卻如同北極狼般凶狠、寸步不讓的奧拉夫!
    而在這些沉默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士兵之後,那個帶來絕對絕望的身影,如同閑庭信步般,緩緩步入了這人類文明最後的避難所。
    “遺民”。
    他依舊如同降臨冰原時那般,沉默,冰冷,覆蓋著能吸收光線的啞光裝甲,光滑的麵甲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進入後,那兩點幽藍如遙遠星辰的光芒,首先精準地掃過被白色光繭籠罩的葉舟,似乎在瞬間完成了對其狀態、連接穩定性以及威脅等級的再次評估。然後,那冰冷的目光,才如同掃描無關緊要的障礙物般,落在了如同磐石般擋在前方的奧拉夫身上。
    那目光,沒有任何屬於生命的情感,沒有憤怒,沒有輕蔑,甚至沒有好奇,隻有一種純粹程序化的、對低等存在進行掃描分析的審視。
    奧拉夫感覺一股源自生命最底層本能的寒意,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過他的脊髓,直衝大腦。那是食物鏈底端的生物麵對頂端捕食者時,基因深處銘刻的恐懼。但他死死咬住牙關,幾乎要將後槽牙咬碎,將那股幾乎讓他癱軟的恐懼強行壓了下去。他抬起手中那柄相對於“守望者”科技而言堪稱簡陋的能量手槍,顫抖的槍口死死對準了那個非人的身影,盡管他內心深處無比清楚,這更像是一種象征性的、對自身命運的悲壯告別,而非有效的威脅。
    “此路……不通!”奧拉夫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句話,聲音因為巨大的壓力、傷勢和缺氧而劇烈顫抖,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以生命為賭注的堅定。
    “遺民”沒有回應。他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或防禦的姿態。仿佛奧拉夫的存在,以及他那微不足道的威脅,根本不值得他動用任何形式的應對程序。他隻是極其輕微地、近乎優雅地抬起了一根覆蓋著活體金屬的手指。
    刹那間,奧拉夫感覺周圍的空間變得粘稠、沉重無比!空氣仿佛在瞬間凝固成了透明的、堅不可摧的琥珀!他扣動扳機的動作被無限放緩,能量手槍槍口那一點微弱的光芒凝聚著,卻如同陷入了時間泥潭,遲遲無法激發!他整個人,從肌肉到神經信號,都被一股無形的、直接作用於物理規則層麵的力量徹底禁錮在了原地,連轉動一下眼球都成了奢望!他甚至無法呼吸,肺部因為缺氧而開始產生灼燒感!
    規則層麵的禁錮!他甚至沒有動用任何可見的能量攻擊,僅僅是修改了奧拉夫周圍極小範圍內的時空曲率和基本粒子運動參數,就讓他徹底失去了對自身身體的控製權,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意識清醒的雕塑!
    “低熵體抵抗行為,邏輯冗餘,效率低下。”“遺民”那毫無波瀾、仿佛電子合成的聲音,直接響起在奧拉夫的腦海深處,並非通過空氣振動傳播,而是某種意識層麵的直接灌輸,“清理程序繼續,優先級:最高。”
    他不再看奧拉夫,仿佛那隻是一個已經被標記為“已處理”的背景噪音。他的目光再次聚焦於白色光繭中的葉舟,並且再次抬起了那隻代表著規則權限的手,掌心之中,那足以從信息層麵抹除存在的、令空間都為之黯淡扭曲的能量,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強度匯聚。這一次,距離如此之近,目標如此明確,不會再有任何意外,任何幹擾能夠阻止這最終的淨化。
    奧拉夫目眥欲裂,眼球因為充血和極度憤怒而布滿血絲,幾乎要瞪出眼眶。他眼睜睜看著那毀滅的能量在“遺民”掌心凝聚,看著那死亡的光芒即將吞沒葉舟,吞沒所有的希望,他卻連發出一絲警告、一聲怒吼都無法做到。絕望如同冰冷的、帶著倒刺的藤蔓,死死纏繞住他的心髒,越收越緊,幾乎要將其捏碎。
    就在“遺民”手中那抹除性能量即將達到臨界點,即將噴薄而出的前一刻——
    異變陡生!
    籠罩葉舟的刺目白色光繭,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波動起來!不再是穩定的能量輸出,而是像電壓極其不穩定的燈泡,開始了瘋狂而無規律的閃爍!光芒時而熾亮如正午烈日,時而黯淡如風中殘燭!同時,端坐在座位上的葉舟的身體猛地繃直,如同一張拉滿的弓,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來自靈魂被撕裂深處的痛苦嘶吼!
    他似乎在那個看不見的戰場,在衝擊“審判庭”節點的過程中,遭遇了難以想象的、直接作用於意識本體的恐怖反擊!
    而伴隨著這聲靈魂層麵的痛吼,一股奇異的、並非純粹能量也非實體物質的、更接近於“信息擾動”的波動,以葉舟為中心,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猛地擴散開來!
    這股無形的波動掃過被禁錮的奧拉夫,他感覺那如同琥珀般凝固的空間,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鬆動!雖然依舊無法動彈,但那令人窒息的絕對禁錮感,出現了一道裂縫!掃過邏各斯那本就搖曳不定的光影,AI的形態出現了一陣劇烈的、如同電視雪花般的數據亂流,它的合成音甚至發出了一連串意義不明的雜音!掃過那些嚴陣以待的“守望者”士兵,他們幽藍的傳感器光芒齊刷刷地集體暗淡了一瞬,幾個站在最前麵的士兵甚至出現了短暫的、肢體不協調的晃動!
    甚至,這股波動也毫無阻礙地掃過了正準備執行最終抹除的“遺民”!
    “遺民”那抬起的手臂,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可以被肉眼觀察到的停頓!他掌心那高度凝聚的、散發著令萬物終結氣息的能量,也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般,出現了不穩定的、危險的閃爍!他那麵甲後兩點恒定如星辰的幽藍光芒,猛地銳利起來,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注意力”,死死地釘在劇烈閃爍的白色光繭和其中痛苦掙紮的葉舟身上,那冰冷的“目光”中,似乎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種極其意外、甚至是……難以置信的意味。
    “……不可能……” “遺民”那原本絕對平穩、冰冷的意識傳導聲音中,第一次夾雜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類似於精密儀器出現故障時的“雜音”,以及一絲微不可察的、類似於“驚疑”的波動,“……底層協議……邏輯壁壘……被非授權變量觸碰……?強度……異常……”
    也就在這短暫的、由葉舟意識層麵激烈對抗所帶來的、波及到現實維度的幹擾瞬間——
    一道熾熱的、凝聚了煉金術最高成就與使用者全部生命力量的璀璨金色光束,如同撕裂厚重烏雲、降臨於黑暗大地的黎明之劍,從被轟開的、煙塵彌漫的閘門缺口處,精準無比、悄無聲息卻又快如閃電地射向“遺民”那毫無防備的後心!
    是艾莉絲·維勒!
    她和殘餘的幾名薔薇十字會最核心的成員,竟然在北極光軍團“深藍之心”號不顧生死的火力掩護下,以及“遺民”的注意力被葉舟引發的異常現象完全吸引的空隙,以難以想象的代價和毅力,突破了“守望者”部隊在通道內層層的封鎖線,衝到了這最終的核心樞紐之外!
    這一擊,幾乎耗盡了艾莉絲所有的精神力、生命力,以及她手中那枚薔薇十字會會長代代相傳的聖物掛墜中,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最後一絲本源力量!金光所過之處,並非簡單的能量噴射,而是仿佛帶著某種“修正”的權能,連被“遺民”力量影響而微微扭曲的空間,都泛起了被強行“熨平”、恢複原狀的漣漪!
    麵對這凝聚了人類神秘側巔峰力量、蘊含著決死意誌的一擊,“遺民”甚至沒有回頭。
    他隻是如同驅趕蚊蠅般,極其隨意地、微微側身,那隻原本對準葉舟、凝聚著抹除能量的手掌,隨意地向後一揮。
    沒有預想中的驚天碰撞,沒有能量湮滅的劇烈爆炸。
    那道足以瞬間汽化重型坦克裝甲、蘊含著“點石成金”般法則力量的煉金至高光束,在接觸到“遺民”那覆蓋著活體金屬的手掌的瞬間,就如同投入虛無的雪花,遇到了億萬度高溫的熾鐵,無聲無息地……分解、消散了。不是被能量護盾抵擋,不是被力場偏轉,而是從最根本的能量結構層麵、信息編碼層麵,被一種更高的權限直接否定、分解、還原成了宇宙中最基礎、最無序的背景波動!
    規則層麵的絕對抹除,再次以最直觀、最令人絕望的方式,展現在所有人麵前!
    艾莉絲猛地一個踉蹌,強行壓下的鮮血終於從嘴角溢出,染紅了她蒼白的唇瓣。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瞬間褪去,變得如同南極的冰雪。手中那枚傳承了無數代會長的聖物掛墜,在她眼前化為了細細的、毫無能量反應的粉末,從她顫抖的指縫間簌簌滑落。她看著那個如同亙古魔神般不可戰勝、無法理解的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徹底的、深入骨髓的絕望。力量的差距,已經不再是鴻溝,而是……維度般的天塹。
    “遺民”緩緩地轉過身,那兩點幽藍的、非人的光芒,第一次正式地、帶著某種“識別”的意味,落在了艾莉絲和她身後那些傷痕累累、衣衫襤褸、卻依舊緊握著光芒黯淡的法杖與卷刃武器、眼神中燃燒著最後火焰的薔薇十字會成員身上。
    “第七迭代,超凡側殘餘勢力。個體能量等級:中低。威脅評估:低,但具備汙染性。”“遺民”的聲音恢複了絕對的冰冷,如同法官在宣讀早已寫好的判決書,“基於‘淨化協議’第7章第3條,予以物理及信息層麵徹底清除。”
    他再次抬起了手,這一次,目標明確無誤地指向了艾莉絲和她身後所有殘存的人類抵抗者。一股遠比之前禁錮奧拉夫更強大、更徹底、更不容抗拒的抹除之力,開始在他指尖前方凝聚。空氣因為這股力量的匯聚而發出低頻的哀鳴,光線在他指尖周圍彎曲、黯淡,仿佛那裏正在形成一個微型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奇點。
    通道內,僅存的幾名北極光軍團士兵發出怒吼,用手中僅剩的武器向“遺民”傾瀉著火力,但所有的子彈、能量束在靠近他身體一定範圍時,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絲漣漪都無法激起。
    艾莉絲看著那即將降臨的、無可逃避的終極毀滅,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色光繭中依舊在痛苦掙紮、卻也是人類最後希望的葉舟,眼中閃過一絲淒然與不舍,卻又迅速化為一種殉道者般的、超越生死的堅定與平靜。她舉起手中那已經失去所有超凡光芒、如同普通燒火棍般的法杖,擺出了薔薇十字會最古老的、象征著“真理永存,玫瑰不謝”的防禦姿態,準備進行最後一次,象征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的、對命運的最後抗爭。
    就在這千鈞一發,死亡陰影即將吞噬所有人的最後時刻——
    “等等!”
    一個嘶啞、幹澀、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從被禁錮的喉嚨裏擠出來的聲音,如同破舊風箱般響起。
    是奧拉夫!他趁著剛才葉舟意識擾動帶來的、那微不足道的一絲空間禁錮鬆動,幾乎咬碎了滿口牙齒,調動了每一絲能夠控製的肌肉纖維和神經衝動,終於衝破了一絲束縛,發出了這如同垂死掙紮般的呐喊。
    “遺民”那即將點出的、凝聚著抹除力量的手指,微微一頓。那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目光”再次落回奧拉夫身上,似乎這台冰冷的邏輯機器,也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小的“興趣”,想聽聽這隻已經被判定為“冗餘”的螻蟻,在臨死之前,還能發出何種無意義的噪音。
    奧拉夫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著破碎的風箱,汗水、血水混合著冰碴從他的額頭、臉頰滑落。他死死地盯著“遺民”那光滑的麵甲,仿佛要透過那層金屬,看到其後可能存在的、一絲屬於“過去”的痕跡,他一字一句,用盡生命最後的力量問道:
    “你們……第六迭代……當年……麵對‘過濾器’的時候……也有人……像我們這樣……反抗過嗎?”
    這個問題,無關戰術,無關力量,甚至無關生死。它直指“遺民”行為邏輯的根源,直指那被絕對理性冰封之下,可能曾經存在過的……屬於“文明”本身的掙紮與選擇。
    “遺民”那匯聚著終極毀滅能量的手指,停滯在了半空。麵甲後那兩點幽藍的光芒,似乎出現了極其複雜、極其快速、遠超之前任何一次的閃爍與明滅。龐大的、塵封的、屬於第六迭代文明最終時刻的曆史數據庫和集體記憶記錄,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在他那冰冷的意識核心中洶湧流淌。
    沉默。
    這沉默持續了數秒,對於在場每一個在死亡線上掙紮的人類而言,卻漫長如同一個世紀。
    幾秒鍾後,他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一次,其中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仿佛生鏽齒輪強行轉動時發出的、滯澀而刺耳的雜音:
    “……相關曆史數據庫記錄……調用中……第六迭代文明……最終階段……全球意識統一體……經過……1.7秒的集體邏輯演算……最終決議……選擇……主動擁抱……‘過濾器’提出的……邏輯閉環解決方案……以自身文明全部信息結構體……化為‘過濾器’運行之基石……確保……宇宙資源循環體係……‘純淨’與‘高效’……”
    他的話語變得斷斷續續,不再是流暢的宣判,而像是在艱難地調用一段被刻意封存、被視為“非必要信息”、甚至可能帶有“邏輯汙染風險”的古老記憶。
    “……個體及集體‘反抗’行為……基於最終決議……被統一定義為……非理性……不可控……高危變量……依據《文明存續最優解協議》……已被……提前……識別並……清除……”
    奧拉夫那原本因為缺氧和禁錮而有些渙散的眼睛,猛地亮起!如同在無盡黑暗中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卻至關重要的曙光!他抓住了那冰冷邏輯鏈條中,唯一可能存在的裂痕!
    “所以……你們根本沒有真正反抗過!你們甚至連嚐試都沒有嚐試!你們選擇了投降!甚至……甚至幫著‘過濾器’把自己文明的最後痕跡,都變成了囚禁後來者的牢籠的一部分!”奧拉夫的怒吼聲帶著血沫,卻如同擲出的、燃燒著靈魂火焰的長矛,狠狠紮向“遺民”那看似無懈可擊的、絕對理性的邏輯核心,“現在……你們是嫉妒?還是恐懼?恐懼我們這些被你們定義為‘非理性’的變量,會做到你們當年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情?!恐懼我們……會證明你們那所謂的‘最優解’選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奧拉夫的怒吼,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在了“遺民”那運行了百萬年的、冰冷的邏輯天平上。
    “遺民”的身體,第一次出現了肉眼可見的、細微的、卻無法抑製的顫抖!他指尖那高度凝聚的、代表著終極抹除的力量劇烈地波動起來,光芒明滅不定,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能量逸散,在空氣中激發出一連串細小的、扭曲的電弧!仿佛他內部的某種控製係統正在經曆一場激烈的風暴!
    “邏輯……錯誤……威脅……重新判定……信息汙染等級……提升……”他的聲音變得混亂不堪,充滿了各種刺耳的雜音、邏輯衝突的尖銳報錯聲,以及不同優先級指令相互衝撞產生的斷續音符,“第七迭代……必須……執行淨化……高危變量……立即清除……協議……優先……”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短暫的、激烈的內在對衝與邏輯死循環,對艾莉絲等人的攻擊指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內部混亂所暫時擱置、停滯。
    球形空間內,陷入了一種極其詭異而脆弱的僵持。
    葉舟在意識層麵艱難地維持著與“審判庭”節點的連接,他自身的掙紮引發了波及現實的未知擾動,暫時幹擾了“遺民”的絕對掌控;奧拉夫用源自人類不屈意誌的詰問,如同病毒般侵入了“遺民”冰冷的邏輯核心,引發了其係統內部的混亂與衝突;艾莉絲和殘存的人類力量在門外屏息凝神,緊握著武器,卻依舊無法突破那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力量鴻溝,隻能眼睜睜等待著這場超越他們理解範疇的、決定命運的對峙結果。
    而在所有人,包括“遺民”都無法直接觀測的、那更高維度的意識戰場。
    葉舟那凝聚了六個文明智慧與意誌的“探針”,在經曆了難以想象的衝擊與磨礪後,終於穿透了“審判庭”節點外圍那層層疊疊、由冰冷邏輯和絕對理性構築的終極屏障,觸碰到了那片散發著最終審判意誌的、代表著“過濾器”核心邏輯的——
    冰冷神殿。
    他“看”到了。那是由無數第六迭代文明最頂尖智慧凝聚的、運行了百萬年的、冰冷、完美、毫無情感波動的……宇宙尺度囚籠的終極藍圖。
    而他的到來,他這滴源自第七迭代、充滿了“非理性”變量與不屈意誌的“鮮血”,滴落在這台精密、冰冷、永恒運行的鍾表內部,已經開始引發一連串無法預測、無法逆轉的……
    邏輯崩壞與係統故障。那冰冷的、審判一切的神殿牆壁上,似乎悄然裂開了一道細微的、卻深不見底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