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的生死之數，就在近日嘞。”
    濟顛悠悠然的說道，一點也沒有談到生死之事時的謹慎和嚴肅。
    可正是這種漫不經心的淡然，讓岑玨神色凝重了起來。
    一位自己完全看不透的，甚至可以說不似人間存在的大修，用這種隨意的語氣談論自己的生死。
    這一幕給當事人的衝擊力簡直太大了。
    因為你很清楚，對方點破，隻是興之所起，而非有他求，所以才會這般隨意。
    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信不信，看到了，就說出來而已。
    薑寧也皺了皺眉毛，說道：“長安修者眾多，雖魚龍混雜，但至少有佛道兩家壓著，岑娘子雖是妖修，但一身正氣，不該有不長眼的來行所謂降妖除魔之舉吧？”
    濟顛所言，薑寧自然是相信的。
    可問題是，人家一個無孽無惡，不爭不搶，隻是在紅塵遊曆的妖修，能惹出什麽生死劫難來？
    濟顛搖晃著蒲扇，沒有回答的意思，隻是慢悠悠的坐了回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看這樣子薑寧就知道，想要從濟顛這裏得到答案是不可能了。
    他隻能看向同樣皺眉深思的岑玨，問道：“岑娘子可招惹過什麽人？”
    岑玨思索良久，才微微搖頭，凝眉道：“自生靈智以來，未曾沾染過任何因果惡孽，更不曾招惹過什麽修者。”
    至於誕生靈智之前，蛇性冷血，咬傷甚至咬死生靈，也隻是本能捕獵求活之舉，不算刻意做惡，自然不算在內。
    這一點，乃是修行界的共識。
    沒人會把動物本能和有靈智的生靈混為一談。
    可若是如此，那就不是岑玨招惹了什麽人，所以才會引來殺身之禍。
    那會是因為什麽？
    “長安之地，紅塵深重，便是岑娘子這般的正道妖修，到底是有所抵觸，想必若是沒有原因，岑娘子也不會前來長安吧？”
    薑寧緩緩的問道。
    意思很簡單，你來長安是來做什麽？
    會不會是因為你要做的事情才給你惹來了禍端？
    岑玨緩緩點頭，坦然道：“我來長安，一為增長見識，二為報恩。”
    “報恩？”
    薑寧追問道：“可否細說一番？”
    岑玨知道薑寧這是在為自己參謀，再加上也沒有什麽好隱瞞，便坦然道：“薑兄從我姓氏想必就能看出，我與岑氏有些淵源。”
    薑寧緩緩點頭，等著下文。
    “我之姓氏，源自東漢雲台二十八將之一。”
    薑寧聞言，問道：“可是壯侯岑彭岑大將軍？”
    “正是。”
    岑玨點點頭，回憶道：“彼時，我不過未開靈智一蛇蟲而已。”
    “壯侯破天水時，我遊於其營帳之中，被其親兵所捕，本欲殺我做羹，壯侯看出我將生靈智，便阻了親衛動作，言說：‘兵燹災禍，蒼生塗塗，幸有我主勘定天下，正該是破舊立新，生機勃發之時，便是異類，也該有一絲生機。’後賜我真血一滴，助我煉化喉頭橫骨。”
    “更教我不可做惡，當多行善事，日後定有得道之時。”
    “如此教導後，將我放歸山林，直至如今。”
    岑玨回憶著自己的往事，肅然道：“壯侯不曾令我如何報恩，我之性命，也不過是其信手而為，但救命之恩，入道之情，我不敢不念。”
    “故而，自修得人形後，便大膽僭以岑姓，以明壯侯恩德。”
    一番經曆，薑寧聽的津津有味。
    現在雖然還沒有淩煙閣，但淩煙閣本就是李世民模仿雲台閣而建。
    入淩煙閣者，如程咬金，秦瓊等人，都是人世間少有的武道強者，雖不得長生，但一身武道在人世間也可稱雄。
    淩煙閣功臣如此，那麽更久遠些的雲台二十八將顯然也是能夠以武道稱雄的人傑，能用一滴真血引渡岑玨入道，也不算什麽。
    “如今的岑家，應該是以當朝中書侍郎岑文本為主宗，想來岑娘子想要報恩的對象，就是那位岑侍郎？”
    薑寧見岑玨點頭，若有所思道：“莫非是這位岑大人有什麽禍端？以至於……”
    說著，看向了濟顛。
    而濟顛則依舊是一副毫不關心的態度，令人摸不清其心思。
    岑玨凝眉道：“若真是如此，我有沒有死劫便不重要了，既然承了岑氏大恩，便是為岑家後人而死，也為死得其所。”
    薑寧卻若有所思的說道：“可是，岑侍郎身為天子近臣，自有天子龍氣庇護，紫台官氣加持，尋常邪祟妖邪近不得身。”
    “更不要說，其本身就是一位大儒，雖非修者，但浩然正氣之下，一聲嗬斥駭死邪魔也並非難事。”
    “這般加持之下，一般邪祟妖魔不可近，若有大妖大魔出手……可這裏是長安啊……”
    別看佛門能夠對李世民進行服從性測試乃至於pua，但那是佛門，是當今三界最最顯赫的兩大正宗之一。
    真要是有什麽大妖邪魔想要對李世民或者李世民的重臣下手，佛門第一個不答應。
    我pua是一回事，你邪魔外道是什麽臭魚爛蝦，也敢對天子近臣出手？
    那麽，如果是因為岑文本，也說不通。
    一般邪祟不會是岑玨這個六百年妖修的對手，能夠讓岑玨身死的邪祟妖魔，自然會有其他人處理，輪不上岑玨插手。
    可若是人禍，也不太可能，真以為一位中書侍郎是假的？
    除非是李世民要下手。
    可根據薑寧所知，這位岑侍郎最後可是做到了中書令的，可以說是宰相了。
    “也就是說，和我所行之事也無關？”
    岑玨眉頭皺的更深了些。
    ‘吱吱吱……’
    這時，角落裏突然竄出來一隻肥碩的老鼠，身後還跟著一個手持火鉗子，做廚子打扮的人在追捕。
    “碩鼠碩鼠，勿食吾黍。”
    濟顛悠然感歎，杯中酒一刻不停，好似隻是隨意而言。
    薑寧卻若有所思的看過去。
    那碩鼠在牆角桌縫上躥下跳，一時間人不能捉。
    正此時。
    ‘喵！！’
    隻聽一聲尖利嘯叫。
    一隻黑白相間，看起來不曾成年的小貓僅僅一個跳躍，便將那足足有它半個大的碩鼠摁在了地板上。
    那碩鼠論體型也算是鼠中一霸，可在一隻小貓麵前，卻顫顫巍巍，任其擺布。
    不過片刻便斷了氣。
    那貓兒叼著鼠頸，幾個起落便不見影子，不知去了哪裏享受大餐。
    掌櫃的也跑了上來，忙不迭的對客人們作揖行禮的道歉。
    濟顛沒有去理會那掌櫃的，隻是指著那貓兒消失的地方，歎道：“生克之理，無所不在，幼貓捕碩鼠，豈有道理可言？”
    薑寧聞言，緩緩的點頭。
    是啊，貓捕鼠，天性也，乃生靈克製之道，便是再大的老鼠，麵對小貓也沒有還手之力。
    而貓捕鼠，更是生存之道，豈有道理可言？
    豈有道理可言？
    薑寧恍然，看向岑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