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陳川上午完成了躍進號的手續交接，讓人沒想到的是，王立竟然都沒有露麵。
    處理完躍進號的手續後，陳川連飯都沒吃，就踩著三輪車趕到了縣裏的國營罐頭廠。
    中午陽光正烈，縣國營罐頭廠那氣派的鐵藝大門緊閉著。
    旁邊小門旁的門衛室裏，一個穿著舊工裝的老頭正端著搪瓷缸子喝茶，悠哉遊哉。
    陳川的三輪車剛在門口停穩，那老頭就斜著眼瞅了過來：
    “哎哎哎！幹嘛的幹嘛的？”
    老頭放下缸子，嗓門挺大，一副鼻孔看人的表情，衝了過來：
    “送魚蝦走後麵西北門！這兒是正門，不讓停車！趕緊走趕緊走！”
    他揮著手，像驅趕蒼蠅一樣。
    陳川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摸出包煙來：“老師傅，我找薑廠長，約好的。”
    那老頭瞥了一眼陳川遞來的煙，頓時臉上的輕蔑更加：
    “別跟我套近乎，就你還找薑廠長？”
    他上下打量著陳川。
    黝黑的皮膚，普通的舊汗衫，腳上那雙解放鞋都破了洞。
    怎麽看都不像是能認識薑廠長的。
    他嗤笑一聲，從鼻孔看人變成了下巴看人：
    “薑廠長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還約好的？我怎麽沒接到通知？介紹信呢？工作證呢？”
    他走到小門口，故意擋著道：
    “看你這樣，是下麵哪個公社跑來的吧？”
    “又是想跑來磨嘰著想多賣點雜魚爛蝦？”
    “跟你說，沒用！我們廠有規矩！趕緊的，別堵這兒礙事！”
    那門衛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大前門抽出一根點著。
    甚至為了讓陳川看清楚，抽煙的動作還慢了幾分。
    陳川看在眼裏，不由搖了搖頭。
    恰逢廠裏下班鈴響，三三兩兩的職工從廠房內出來往食堂趕。
    看到這一幕，都好奇地放慢了腳步。
    或明或暗地打量著被門衛刁難的陳川，低聲議論著。
    陳川眉頭微皺，正想再解釋，或者想辦法找地方打個電話。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從廠區內傳來：
    “老孫，看到有人來找我沒有？一個年輕人……”
    話音未落，薑利來廠長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他顯然是在等陳川，久候不至，有些著急地出來看看。
    那門衛老孫一見廠長，立刻換上一副笑臉，搶步上前，邀功似的指著陳川：
    “廠長，您來得正好！這小子非說跟您約好了要見您，我沒讓他進，一看就不像……”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薑利來眼睛一亮，根本沒聽他的後半截話，大步流星地繞過了門衛：
    “哎呀！陳川兄弟！你可算來了！”
    “我說左等右等不見人，還以為你找不到地方呢！”
    “怎麽在門口不進去啊？快請進快請進！”
    說著，還很自然地伸手想去幫陳川推三輪車，態度親切得如同見了老友。
    這一幕，讓門衛老孫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細汗。
    眼前這小子，哪裏是和薑廠長約好了。
    明顯就是薑廠長巴不得他來啊！
    老孫不敢再出聲，而是悄悄挪動了步子，想要讓自己盡量不引起注意。
    可薑利來卻還是將頭轉向了他：
    “老孫啊！你今天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要攔著陳老板？”
    老孫隻覺得頭皮發麻，支支吾吾解釋道：
    “我…我…他…”老孫結結巴巴，臉漲得通紅。
    陳川見狀微微一笑：“薑廠長沒事，我抽的煙太次，讓人誤會了。”
    說著他掏出煙給薑利來分了一根。
    薑利來見狀點了點頭：
    “陳兄弟，別在意，下麵的人不懂事。”
    “走！去我辦公室談，正好有要緊事跟你商量！”
    薑利來接過煙，親熱地攬著陳川的肩膀，將他請進了廠區。
    那輛三輪車，也被門衛老孫小心翼翼地推到了陰涼處。
    穿過廠區，來到寬敞的廠長辦公室，薑利來親自給陳川泡了杯好茶。
    沒有任何寒暄，直接便簽訂長期采購合作協議。
    收好了協議，陳川剛準備告辭，卻不曾想，薑利來又從抽屜裏拿出了一份采購單。
    “陳兄弟，框架協議是長遠的事，代表著咱們兄弟倆的情誼。”
    他手指點了點那份單子，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眼下，老哥我這還真有個急活，但也是個好活。”
    “我聽龔師傅說，你捕魚的本事高，不知道你願不願試試？”
    陳川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采購單上，並沒有立刻去拿：
    “薑廠長，您先說說是什麽情況？”
    薑利來略帶欣賞的看向陳川：
    “是這樣，市裏剛下達的緊急任務，支援一個重要的涉外接待活動。”
    “需要大批高品質的新鮮馬鮫魚，指定要我們廠加工成頂級魚罐頭和冷鮮品。”
    陳川聞言微微皺眉，馬鮫魚也叫鮁魚。
    一般也就兩斤左右，最大不過十來斤。
    現在恰巧是旺季，捕撈其實並不困難。
    隻是聽薑利來這語氣，他要的量不少，而且時間應該挺緊。
    果然下一秒，薑利來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萬斤！而且——”
    他又伸出兩根手指：“隻有五天的時間！”
    “隻要你能弄來，我給你再加三成的收購價！”
    陳川心中猛地一沉。
    五天內捕三萬斤？
    這即使對於有了躍進號的他來說，也絕非易事！
    不過這其中的利潤卻是很可觀。
    眼下碼頭收購價大概在四毛到五毛錢一斤波動。
    加三成，那就是六毛五左右一斤！
    三萬斤，就是一萬九千五百塊！
    利潤可觀，但是時間確實太緊張了。
    陳川所知道的存在馬鮫魚的漁場最近的應該是獐子島外海。
    光是來回航程就得占掉差不多一天多。
    “陳兄弟，是擔心完不成嗎？”
    薑利來見陳川思索許久忍不住開口道。
    隨即他看了看窗外，臉上擠出了笑容：
    “別擔心，如果有壓力，就不接，等我有更安全的訂單再給你。”
    陳川聞言再次掃過那份采購單，目光一凝，伸手接了欠下了自己的名字：
    “薑廠長信得過我，這活我接了！五天後三萬斤鮁魚，我肯定送到！”
    這訂單不比之前的合作協議，如果到時候交不了貨，陳川是需要賠錢的。
    但現如今正是捕捉鮁魚的旺季，陳川覺得自己沒來由放棄這個機會。
    而且，就算是自己捕撈不到，也可以通過魚販子去收。
    至少三成利是可以賺到的。
    “哈哈哈，好！”
    薑利來伸出手來和陳川重重一握：
    “那就這麽說定了，還沒吃午飯吧？要不一起？”
    “不用了，我去海上樓看看，新店都快開業了，還沒去轉過呢。”
    薑利來也沒再挽留，而是從簽了一張單據給到陳川：
    “來，去財務那領錢，這是定金，一千塊！”
    陳川接過條子緩緩退出了辦公室。
    隨著辦公室的門關上。
    薑利來看著手頭上的鮁魚訂單，輕笑著搖了搖頭：
    “三萬斤鮁魚啊，你上哪裏去搞？”
    “陳川兄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給我的禮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