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辦公室內，煙霧繚繞。
    吳兆亮將手中的煙蒂用力摁在煙灰缸裏。
    臉上帶著幾分無奈，看向坐在對麵沙發上的沈青雲。
    “老沈，你這一手試探，是不是太狠了點？”
    吳兆亮歎了口氣，
    “那可是價值十幾二十萬的走私貨，明目張膽地留在船上。”
    “你讓陳川一個剛起步的個體戶怎麽選？”
    “這考驗，十個人裏有九個半都得栽進去！”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通過的局。”
    沈青雲端著茶杯，輕輕吹開浮沫，嘴角浮起笑意：
    “哦？既然你覺得他不可能通過，為什麽當時我提議把船處理給陳川的時候，你同意得那麽爽快？”
    他放下茶杯，含笑看向吳兆亮：
    “明知道這可能是個坑，你還親手把那個後生推了過來。”
    “兆亮同誌，看來你跟這個陳川，關係不一般嘛？”
    吳兆亮聞言，非但沒有緊張，反而像是被氣笑了：
    “沈主任，你少給我扣帽子！我吳兆亮行得正坐得直！我同意，原因很簡單！”
    他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是你沈大主任親自開了這個口，說要看看這沿海地區的個體戶成色如何，有沒有膽魄，更有沒有定力！”
    “我浦江縣好不容易出了個像點樣子的苗子，你開了金口要試，我能攔著？”
    “這第二嘛，”吳兆亮笑著又點了根煙，本來都戒了大半年，沒曾想又被沈青雲給帶了起來。
    “陳川這後生，我確實看好。”
    “有闖勁，腦子活，更重要的是，他心裏有杆秤，知道什麽能碰，什麽不能碰。”
    “這次的事情，換個人可能就真被那十幾二十萬迷了眼，但他陳川……我賭他能看清這裏麵的凶險！”
    他重新靠回椅背，攤了攤手：
    “再說了，你沈主任繞這麽大圈子，不就是想送他一場富貴嗎？”
    “那些船本身的價值就遠不止四萬，再加上裏麵附帶的東西，就算他路子走錯了。也是你送他起飛的東風！”
    “要麽得錢，要麽得機會，我為什麽不同意？”
    吳兆亮盯著沈青雲，眼中帶著探究：
    “難不成沈主任是要釣魚？”
    沈青雲聽完，哈哈笑了起來，指著吳兆亮：
    “你啊你，護犢子都護得這麽理直氣壯。不過……”
    沈青雲笑容收斂了一些：
    “不過，我其實也希望他能過關。”
    “你也知道的，廣交會門檻沒有這麽低，不給他送這份功勞，僅僅是產品過關，我沒法和上麵交代。”
    “別說這些了。”
    吳兆亮擺了擺手，起身來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小周去拿兩個河口罐頭廠的特供海紅罐頭來。”
    吳兆亮重新關上了門：
    “嚐嚐他們這罐頭廠的海紅，雖然這特供名額來的不太對路，但是味道肯定是你嚐過最好的。”
    沈青雲聞言，不以為然道：
    “海紅？不就是海裏那玩意兒，肉質柴，腥氣重，能有多好吃？”
    “兆亮啊，你這誇得也太過了。”
    吳兆亮隻是神秘地笑了笑，也不多爭辯：
    “好不好吃，待會兒你親自嚐嚐就知道了。”
    “他們這廠子，有點門道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這麽纏著你？”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
    周文斌端著兩個白瓷盤走了進來。
    盤子上是從罐頭裏倒出來的海紅肉，哥哥飽滿肥嫩。
    此刻正冒著騰騰的熱氣。
    撲鼻的香味瞬間就蓋住了房間中的煙氣。
    周文斌將盤子輕輕放在兩人麵前的茶幾上，輕聲道：
    “縣長，沈主任，請慢用。”
    吳兆亮擺了擺手，隨後又開口道：
    “小周啊，你去看看東西送過來了沒？”
    “昨天上午就開走了吧？按道理所有的漁船現在也檢查完了。”
    “如果要送過來，應該今天上午就會送來。”
    周文斌應了聲是，便重新帶上了門。
    沈青雲雖然心裏也擔心陳川這事。
    但那心思卻都被眼前這盤海紅肉給吸引了過去。
    吳兆亮將他的細微反應看在眼裏，心裏暗笑，麵上卻不動聲色。
    拿起旁邊備好的小叉子，說道：
    “老沈，別愣著啊，趁熱。嚐嚐看，是不是跟你以前吃的不一樣？”
    沈青雲這才拿起叉子，小心地叉起一塊。海紅肉入口，他細細咀嚼了兩下，原本平靜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驚訝。
    肉質並非想象中的幹柴，而是異常嫩滑彈牙。
    每一次咀嚼都有鮮美的汁水在口中爆開。
    那股香味伴隨著鮮味層層遞進。
    他忍不住又叉起一塊，這次品嚐得更仔細，臉上的驚訝之色也越來越明顯。
    很快，一小盤海紅肉便見了底。
    沈青雲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味。
    然後才抬眼看向吳兆亮，語氣已經徹底變了：
    “……這真是海紅？河口罐頭廠做的？”
    吳兆亮得意地笑了：
    “如假包換。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麽看好這小子了吧？”
    “廣交會上，憑這個，說不定真能闖出點名堂。”
    沈青雲緩緩點頭，目光投向窗外：
    “確實，這海紅罐頭說不定還真能走出去。”
    “就是不知道他……”
    “你這家夥怎麽這麽軸啊！測試不測試的那不就是你一句話嗎？”
    吳兆亮見沈青雲根本不接自己的話茬，頓時有些不樂意了。
    其實陳川會不會把東西送過來他真的沒底。
    特意讓周文斌拿來這罐頭，就是為了能在產品上獲得認可，從而推陳川一把。
    沈青雲見狀歎了口氣：
    “哎呀，我都說了，這其實不是實驗。”
    “主要是這河口罐頭廠規模太小，如果不給陳川鍍層金，我就算提上去，也會被打回來的。”
    “那你就帶給上麵也嚐嚐看唄。”
    沈青雲搖了搖頭，嚴肅道：
    “老吳，這不是嚐不嚐的問題。如果每個地方都拿著特產來走門路，要求破格，那還要規章製度幹什麽？”
    “那不全都亂套了？”
    他拿起桌上的煙盒，也抽出一根點上，深吸了一口才道：
    “不瞞你說，這次我能鬆口考慮他這個小廠子，很大程度上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加上他之前救人，也算是有擔當。”
    “不然，就憑他現在的規模和資質，按正常流程，連初篩都過不了。”
    “我原本的計劃，這會兒都應該在回京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