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兆亮張了張嘴，想再爭辯幾句，可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悶著頭抽煙。
    沈青雲緩和了一下語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吳，你的愛才之心我理解。”
    “但是，是金子，在哪都會發光。”
    “廣交會又不是唯一的出路。”
    “這次如果因為客觀條件所限沒能成行，未必是壞事。”
    “可以讓他再沉澱沉澱，把根基打得更牢。”
    “我跟你保證下次，下次隻要他的廠子能過初篩，我就推薦他！”
    沈青雲說了一大堆。
    但吳兆亮卻明白，這家夥就是表明立場。
    規則大於人情。
    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麽都沒有作用了。
    辦公室內的氣氛逐漸有些尷尬。
    此時桌上那部電話機卻是突然響了起來。
    吳兆亮皺了皺眉，掐滅煙頭，起身走過去接起電話：
    “你好，我是吳兆亮。”
    電話那頭傳來聲音。
    吳兆亮臉上的陰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散。
    嘴角控製不住地開始上揚。
    他什麽也沒說，直接按下了電話機上的免提鍵，然後朝著沈青雲投去笑容。
    頓時電話內的聲音清晰回蕩在辦公室裏：
    “吳縣長，情況就是這樣！河口村的陳川同誌，今天一早組織了他們罐頭廠的貨車和人員，把從那些漁船上清查出來的所有走私物品，包括電視機、收音機、自行車、相機等等，足足裝了好幾卡車，現在全都拉到我們局裏來了！”
    “說是他們在接收船隻後進行檢查時發現的，認為這批物資來路不明，性質敏感，必須立即上交給國家！”
    “我們正在清點接收……”
    沈青雲原本端著茶杯，正慢條斯理地吹著氣，聽到這番話，動作猛地頓住。
    臉上那份嚴肅也變成了錯愕和難以置信。
    他忍不住起身靠近了一些。
    陳川……竟然真的抵擋住了那二十萬的誘惑？
    電話那頭，公安局負責人見吳兆亮這邊遲遲沒有回應，又試探性地喊了兩聲：
    “吳縣長？吳縣長您在聽嗎？”
    吳兆亮這才從得意中回過神對著電話說道：
    “嗯，聽到了。”
    “這件事你們處理得很好！我……我現在就帶人過來親自看看！”
    掛斷電話，辦公室再次陷入了安靜。
    吳兆亮雙手叉腰，臉上是壓不住的笑意。
    沈青雲沉默了幾秒鍾，隨即失笑地搖了搖頭，將茶杯放回了茶幾上，感歎道：
    “好小子，還真讓你給賭對了。”
    “行，我說話算話，走吧！”
    ……
    河口罐頭廠，廠長辦公室。
    許大海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
    “川哥，不是我說，咱是不是太小心了點？”
    “那可是真金白銀啊，就這麽全拉公安局去了……我這心裏現在還在滴血。”
    他總覺得陳川有些過於謹慎了，甚至覺得是上次柳娜和陸小曼出事留下的後遺症。
    陳川站在窗邊，看著樓下廠區的運作，頭也沒回：
    “大海，小心才能使得萬年船。”
    “別忘了咱們是怎麽起家的。當初下海撈那沉船，是沒辦法，為了籌第一桶金，那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幹的買賣。”
    他轉過身，看向許大海：
    “現在不一樣了。”
    “罐頭廠走上了正軌，捕魚隊添了這麽多新船。咱們的路子已經蹚出來了，靠的是踏踏實實做事，不是投機取巧。”
    “不該碰的錢，一分都不能沾。那批貨就是燙手山芋，誰接誰倒黴。”
    許大海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反駁，隻是歎了口氣：
    “道理我都懂，就是……唉，算了，你說得對，咱現在也不差那點錢。”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進來。”陳川應道。
    推門進來的竟是周文斌。
    他先是衝陳川和許大海點了點頭：
    “陳廠長，許廠長，沒打擾你們吧？”
    “周秘書？”
    陳川有些意外，連忙起身相迎，
    “您怎麽過來了？快請坐。”
    許大海也趕緊收起了懶散的坐姿。
    周文斌擺擺手，沒有坐下，而是笑著說明來意：
    “不坐了，我傳個話就走。”
    “吳縣長讓我過來，特地邀請陳廠長晚上去縣招待所參加一個宴會。”
    “宴會？”
    陳川微微一怔。
    在這個節骨眼上，吳兆亮設宴邀請他幹啥？
    “對，”
    周文斌點點頭，
    “主要是縣裏幾位領導和本地一些做得不錯的個體戶代表。”
    “吳縣長特意囑咐，請你務必到場。”
    他頓了頓，換了一個比較熟絡的語氣：
    “陳廠長，你這次處理那批漁船附帶品的做法，非常穩妥，也很及時。”
    “吳縣長，還有京城來的沈主任，都很欣賞。”
    聽到這話，陳川立即反應了過來。
    看來這批貨是交對了。
    周文斌沒有把話完全說透，隻是笑道：“總之，晚上六點，縣招待所小餐廳，陳廠長可別遲到了。”
    “我就先回去了，縣裏還有事。”
    送走周文斌，許大海興奮得在辦公室裏直轉圈：
    “川哥！聽到了嗎？吳縣長和沈主任都很欣賞！”
    “晚上這宴會，肯定是論功行賞啊！”
    “話說，這沈主任是誰啊？還是京城來的……”
    許大海說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
    “川哥，這沈主任，不會是沈青雲吧！”
    陳川攤了攤手：
    “你問我，我問誰去，你先去好好收拾收拾，今晚到了就知道了。”
    傍晚六點，陳川和許大海準時來到縣招待所小餐廳。
    餐廳布置的很簡單，擺著四五張圓桌。
    現場已經來了不少人。
    這些人大都穿著襯衣，皮鞋。一個個都露著腰間別的bb機。
    看得出來條件確實不錯。
    讓陳川有些意外的是，現場並沒有看到一個認識的人。
    甚至周文斌也沒在。
    而在場這些人，他有些見過，但認識的一個都沒有。
    可陳川不認識別人，別人卻認識陳川。
    他倆一進門，立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很快，一個胖乎乎、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就端著酒杯迎了上來：
    “這位就是河口罐頭廠的陳川陳廠長吧？”
    “久仰大名啊！我是城關鎮富民漁具店的劉富！”
    他熱情地伸出手。
    “劉老板，你好。”陳川客氣地與他握手。
    這一下像是打開了開關，立刻又有好幾個人圍了過來，紛紛做著自我介紹：
    “陳廠長，我是小王莊捕撈隊的王長貴！”
    “陳廠長，許廠長，我是搞水產運輸的李建軍……”
    “早就聽說陳廠長年輕有為，今天總算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