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骨鳴冤 螢火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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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控的能量光柱如同垂死的巨獸,在樞紐頂部徒勞地扭動、嘶鳴,最終在一聲巨大能量回湧的悶響後,徹底湮滅。
    整個舊調度樞紐陷入一種更加深沉的、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生機的死寂之中。
    隻有殘破管線偶爾蹦出的電火花,發出短暫而刺眼的藍光,映照出一片狼藉。
    刺耳的警報聲停了,紅色的旋轉燈也熄滅了。
    並非係統恢複,而是這片區域的能量和控製係統被那場狂暴的泄漏徹底摧毀,陷入了癱瘓。
    閘門之外,敵人的騷亂聲也漸漸遠去。
    或許是去應對更嚴重的係統故障,或許是認為內部的闖入者已在能量風暴中灰飛煙滅。
    黑暗與寂靜重新成為主宰,壓抑得令人窒息。
    燕塵躺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每一次微弱呼吸都如同拉扯著無數燒紅的鋼針,從胸腔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右臂徹底失去了存在感,隻剩下一片焦黑和麻木的劇痛源頭。
    左臂也酸痛欲裂。口中鐵鏽般的血腥味濃鬱不散。
    但他還活著。
    並且,在那極致痛苦的空隙中,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真實的暢快感,如同螢火,在無邊的黑暗心湖中閃爍了一下。
    他做到了。他讓那龐大的、冰冷的係統感到了“疼痛”。
    “…五二七…”小石頭帶著哭腔的、氣若遊絲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他似乎嚇壞了,連完整的編號都叫不出來,隻是摸索著抓住他一片衣角,小聲地啜泣著,“…你…你別死…”
    這孩子…從頭到尾,除了遞工具和恐懼,什麽也做不了。他是如此的弱小,如此的累贅。
    燕塵艱難地轉動眼球,看向聲音的來源。
    在偶爾閃爍的電光火花的光芒下,小石頭那張糊滿眼淚、灰塵和血汙的小臉顯得格外可憐。他手臂上那幾道淡紅色的鏽痕,在經曆了淨化波和能量衝擊後,似乎顏色更深了一些。
    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燕塵的心頭。
    帶著這樣一個累贅,怎麽可能逃得出去?
    下一次危機來臨,他還能如此幸運嗎?
    蘇瑤記憶中的冰冷恨意無聲地蔓延開來,那是一種傾向於切割所有軟弱、隻保留複仇核心的極端情緒。
    它似乎在低語:拋棄他,你自己活下去的機會更大…
    這個念頭讓燕塵自己都感到一絲寒意。
    他猛地閉上眼睛,試圖驅散這冰冷的聲音。
    不能。
    他不能變成那樣。
    如果隻是為了活下去而變成和那些監工、和械劍宗一樣冰冷的東西,那他的反抗又有什麽意義?
    保護小石頭,是他反抗的起點,是他與那些麻木奴工唯一的、脆弱的連接。
    如果連這點微光都掐滅,那他終將被長恨的黑暗徹底吞噬。
    “…死不了…”他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他用還能動彈的左手,艱難地摸索著,從懷裏掏出那個幾乎被遺忘的、幹硬如石的黑麵包,掰下一小塊,塞到小石頭手裏。
    “吃。保存體力。”
    小石頭愣了一下,看著手裏那一點點食物,又看看燕塵慘烈的模樣,眼淚掉得更凶了,但還是聽話地、小口小口地啃咬起來。
    燕塵也強迫自己吞咽了一小塊。食物劃過喉嚨如同砂紙,但他需要能量。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閘門外的敵人隨時可能回來,或者係統會啟動備用方案修複這裏。
    他嚐試調動那新生的、源自長恨劍和鏽蝕之軀的能量感知力。
    精神集中時,太陽穴如同被錐子刺穿般劇痛,但一幅模糊的、斷斷續續的“能量圖景”還是逐漸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來。
    腳下那條主要能量管道已經徹底暗淡,如同死去的血管。
    但更深處,核心熔爐那龐大的、搏動般的能量源依然存在,隻是頻率似乎有些紊亂。
    許多原本流淌著能量微光的線路現在都熄滅了,但仍有少數幾條備用線路,從不同的方向繞過這片癱瘓區域,重新匯合,指向某個未知的遠方。
    其中一條…似乎沿著他們原本想要前往的“舊通風井”方向蔓延。
    生路未絕!
    但如何過去?閘門被從外麵堵死,這裏似乎沒有其他出口。
    他的感知力艱難地掃過四周殘破的牆壁和控製台。大部分區域都是死寂的黑暗。
    然而,當他的“視線”掠過那根被他用血腐蝕破壞的巨大管道破口時,他猛地看到了點什麽!
    在那破口下方,管道的內壁上,似乎…有一個人工開鑿的、被巧妙掩飾的缺口?
    缺口的邊緣殘留著極其微弱的、不同於劍塚能量的、某種更古老沉靜的能量痕跡!
    是那個死去的奴工幹的?還是更早之前的什麽人留下的後手?
    缺口後麵,是另一條狹窄的、似乎通向更深處的維護通道!
    一條未被係統標注的、隱藏的路徑!
    希望之火再次點燃,雖然微弱。
    “起來…”燕塵用左臂支撐起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發黑,“…我們得走…”
    “去…去哪裏?”小石頭慌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燕塵指了指那根依舊散發著餘溫和刺鼻氣味的破損管道:“…從那裏下去。”
    小石頭看著那猙獰的破口和裏麵幽深的黑暗,嚇得直往後縮:“那…那裏麵…”
    “不想死…就跟我走!”燕塵沒時間也沒力氣解釋,語氣變得強硬而冰冷。他拖著廢掉的右臂,踉蹌著向管道破口挪去。
    小石頭看著他的背影,又恐懼地看了看四周絕對的寂靜和黑暗,最終還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管道內壁粗糙而灼熱,幸好主要能量已斷,否則他們瞬間就會被汽化。
    燕塵先小心翼翼地滑下去,然後用左臂和牙齒做支撐,勉強接住跟著滑下來的小石頭。
    管道內部空間很大,足夠他們彎腰前行。燕塵憑借著能量感知,摸索著走向那個隱藏的缺口。
    果然!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明顯是人為開鑿的洞口,被一塊巧妙契合的、偽裝成管道內壁的金屬板擋著。
    金屬板上沒有任何把手,隻有一個不起眼的、需要特定能量頻率才能觸發的機關。
    燕塵嚐試將左手按上去,注入一絲微弱的、源自長恨劍的靈力。
    無效。
    機關毫無反應。
    他又嚐試調動右臂的劍煞能量,但那手臂已徹底報廢,毫無動靜。
    絕望再次襲來。找到了路,卻被一道小小的機關擋住?
    小石頭看著他一次次嚐試失敗,焦急又無助。
    就在這時,燕塵的目光落在了小石子手臂那幾道顏色變深的鏽痕上。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
    這機關…蘇明遠或者那個奴工設置的…會不會…對劍煞有反應?畢竟,隻有被劍煞侵蝕的奴工才最有可能逃到這裏!
    “手…給我!”燕塵對小石頭說道。
    小石頭不明所以,怯生生地伸出那隻帶有鏽痕的手。
    燕塵抓住他的手腕,將孩子的手按在了那個機關上!
    就在小石頭手掌接觸機關的瞬間——他手臂上的鏽痕突然微微發亮!
    雖然遠不如燕塵的熾烈,卻也是一種清晰的、源自劍煞的能量波動!
    哢噠。
    一聲輕響!那塊偽裝得極好的金屬板向內彈開了一條縫隙!
    成功了!
    燕塵心中一陣悸動。蘇明遠,連這一步都算到了嗎?需要一個被劍煞侵蝕,但又不像燕塵這樣深度異化到可能被係統直接標記的“普通”奴工來觸發?
    “走!”他推開金屬板,後麵是一條向下傾斜的、僅容一人爬行的狹窄通道,漆黑一片,散發著陳腐的空氣。
    他讓小石頭先爬進去,自己緊隨其後。
    就在他半個身子探入通道時,異變陡生!
    咻——!
    一道極其細微、卻快如閃電的能量射線,毫無征兆地從黑暗的管道深處射來!目標直指剛剛爬進通道、背對著危險的小石頭的後心!
    是隱藏的自動防禦機製!
    機關被觸發後啟動的最後的清除手段!
    太近了!太快了!小石頭根本毫無察覺!
    燕塵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那千鈞一發的瞬間,根本來不及思考!所有的算計、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痛苦都被拋諸腦後!
    唯一迸發的,是最原始的、保護的本能!
    他那隻廢掉的、焦黑的右臂自然無法動用。
    他的左臂來不及格擋。
    他唯一能做的——
    是猛地調動起那融合了蘇瑤劍技本能、自身意誌和長恨恨意的、剛剛萌芽不久的力量!並將其凝聚於一點——
    不是手臂,不是武器。
    而是意念!
    一道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帶著淡淡鏽紅色光暈的屏障,瞬間在他與小石頭之間的空氣中凝聚!
    那不是真正的能量護盾,更像是他強烈意誌混合了溢散的劍煞與長恨劍意,形成的一道臨時性的、脆弱的阻隔!
    噗!
    能量射線擊中了這道臨時屏障!
    屏障如同脆弱的玻璃般應聲而碎,化作點點光屑消散!
    但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一下阻擋,讓那道能量射線偏斜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嗤!
    射線擦著小石子的肩胛骨掠過,燒焦了他的破衣服和一小片皮膚,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灼痕,而非直接洞穿心髒!
    “啊!”小石子痛叫一聲,猛地回頭,臉上滿是驚恐和茫然,還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燕塵卻如遭重擊!
    在那屏障破碎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大腦仿佛被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捅穿!
    精神層麵傳來了撕裂般的劇痛!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昏厥過去!
    動用這尚未成熟的力量,尤其是以純粹意念的形式,反噬極其可怕!
    但他顧不上這些!
    “快爬!別回頭!”他嘶啞地吼道,用盡最後力氣將小石頭往前一推,自己也拚命擠進通道,然後反手艱難地將那塊金屬板拉回原位,隔絕了管道內的空間。
    黑暗中,隻剩下兩人粗重而驚恐的喘息聲。
    小石頭摸著肩膀上火辣辣的傷口,後知後覺地明白了剛才的險境,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剛…剛才…是你…”
    燕塵沒有回答,隻是靠在冰冷的通道壁上,忍受著精神力反噬的劇痛和一陣陣眩暈。
    他做到了。
    用這身可憎的力量,保護了想要保護的人。
    雖然微不足道,雖然代價慘重。
    但那一點在絕境中燃起的、保護弱小的意念,就像一點微弱的螢火,暫時驅散了長恨帶來的冰冷黑暗,讓他還記得自己為何而反抗。
    這縷微光,或許比任何力量都更加重要。
    它是在這鏽蝕地獄中,人性尚未徹底泯滅的證明。
    是反抗之種,發出的第一縷…螢火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