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骨鳴冤 鋌而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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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通道吞噬了光線和聲音,隻剩下兩人壓抑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石壁的窸窣聲。
每一次爬行都牽扯著燕塵全身的傷口,尤其是右臂,那徹底的麻木中開始複蘇針紮般的劇痛,提醒著他方才的瘋狂代價。
精神層麵的反噬更是如同持續的電擊,讓他的視線模糊,耳鳴不止,思考變得極其艱難。每一次集中意念感知前方,都像是用鈍刀刮擦靈魂。
小石頭在前方摸索著爬行,肩膀上的灼傷讓他不時發出細小的抽氣聲。他沉默了許多,之前的驚魂一刻和燕塵那超乎常理的反應,讓他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和迷茫之中。
“剛才…那是什麽?”終於,小石頭忍不住,聲音帶著顫抖和後怕,低聲問道。
“…不知道。”燕塵嘶啞地回答,實話實說。
那瞬間迸發的、意念凝聚的屏障,超出了他對自身力量的認知。
是長恨劍的意誌?是鏽蝕之軀的潛能?還是被逼到絕境時靈魂本身的呐喊?他無從分辨,隻知道那反噬幾乎要了他的命。
“謝謝你…”小石頭的聲音更低了,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燕塵沒有回應。謝謝?在這條通往未知、大概率仍是死亡的道路上,這個詞顯得如此蒼白和奢侈。他隻是機械地跟著爬行,將所有意誌用於對抗痛苦和維持清醒。
通道似乎沒有盡頭,向下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
空氣越來越渾濁稀薄,帶著一種陳年的塵埃味和更深層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沉澱感。
這裏的劍煞濃度似乎在緩慢回升,雖然不如之前那片洞穴恐怖,卻也讓小石頭再次感到不適,手臂上的鏽痕隱隱作痛。
燕塵那新生的能量感知在這裏受到了極大的幹擾,仿佛置身於濃霧之中,隻能模糊地感覺到他們正在深入劍塚牧場真正的地下核心區域,周圍遍布著巨大而古老的能量脈絡,如同沉睡巨獸的血管。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和更大的空間感。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不大的、天然形成的岩石平台。
平台下方,是一個更加宏偉、令人震撼的地下奇觀——
那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地下空洞。空洞的底部,並非岩石,而是緩緩流動、粘稠如漿的暗紅色能量湖!
湖麵不時鼓起巨大的氣泡,破裂時散發出濃鬱的劍煞和高溫,將整個空間映照出一片詭譎的暗紅!
而在能量湖的上方,縱橫交錯著無數粗大的金屬管道和懸空廊橋,它們如同蛛網般蔓延,連接著湖心處幾個巨大的、不斷從湖中汲取能量、發出低沉轟鳴的萃取塔!
這裏,才是劍塚牧場真正的心髒地帶!是轉化奴工靈性、產生劍煞、滋養萬劍碑林的核心工廠!
即使站在邊緣的平台上,那磅礴而邪惡的能量波動也讓人心驚肉跳,靈魂戰栗。
“這…這是什麽地方…”小石頭嚇得腿軟,幾乎要癱坐在地。
燕塵的心髒也沉到了穀底。他們竟然陰差陽錯,闖入了係統最核心、守衛必然最森嚴的區域!這哪裏是生路,分明是自投羅網!
他強忍著不適,集中殘存的感知力向下探去。
能量湖周圍和那些懸空廊橋上,隱約可以“看”到一些活動的能量印記——那是巡邏的守衛和自動防禦裝置!
數量之多,遠超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
而他們所在的這個平台,極其偏僻,似乎是一個早已廢棄不用的觀察點或檢修口,暫時沒有被守衛注意。
絕非久留之地!
必須立刻離開!
他的感知力掃過那些錯綜複雜的廊橋,試圖找到一條可能通往外界的路。然而,所有主要的通道都必然經過守衛密集的區域。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他的視線突然被能量湖對岸極遠處的一個景象吸引了。
那裏,湖岸的岩壁上,有一個巨大的、明顯是人工開鑿的洞口。
洞口被一扇厚重的、看起來就極其堅固的金屬大門封鎖。
大門上沒有任何標識,但周圍卻沒有一個守衛!
更奇怪的是,他的感知力觸碰到那扇大門時,竟然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排斥力和死寂感!
仿佛那片區域是整個核心工廠能量流動的盲區和禁區!
那裏是什麽地方?
為什麽守衛如此鬆懈?
蘇瑤的記憶碎片和蘇明遠的筆記中,都沒有任何關於此地的信息。
就在他疑惑時,懷中的長恨劍,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急促的震動!
那震動並非指向某個方向,而是散發出一種混合了渴望、警惕、甚至是一絲…恐懼的複雜情緒!
與此同時,他手指上的淨塵指環也微微發燙,白光不安地閃爍起來,仿佛在警告著什麽。
那扇門後,有東西!某種讓長恨劍和淨塵砂都產生強烈反應的東西!
危險?還是…機遇?
燕塵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孤立的、詭異的大門。
一個瘋狂到極點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從他幾乎被痛苦和恨意燒灼的腦海中蹦了出來——
過去!到那扇門那裏去!
直覺告訴他,那裏可能是唯一的、意想不到的生路!或者,藏著某種能改變現狀的關鍵!
但如何過去?
直接穿過能量湖上空守衛森嚴的廊橋網絡?無疑是自殺。
他的目光掃過平台下方。靠近他們這邊的湖岸,堆積著一些廢棄的、鏽蝕嚴重的輸送管道,這些管道似乎曾經用於輸送能量湖的漿液,但現在已經廢棄,如同巨蟒的屍骸,半浸泡在暗紅色的湖水中,蜿蜒著通向湖心方向,其中一些似乎正好能通往對岸那片禁區附近!
鋌而走險!
從這些廢棄管道上爬過去!
這個想法光是浮現,就讓人不寒而栗。
管道鏽蝕嚴重,根本不知道能否承受重量。
下方就是那恐怖的劍煞能量湖,一旦跌落,瞬間就會屍骨無存。而且管道區域未必就沒有隱藏的防禦機製!
“…我們要…從那些管子上爬過去?”小石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小臉嚇得煞白,聲音都在發抖。
“想活命…就隻有這條路。”燕塵的聲音冰冷而決絕,沒有任何猶豫的餘地。他沒有時間解釋那扇門的異常,也沒有別的選擇。停留在這裏,遲早會被發現。
他率先走到平台邊緣,仔細觀察。
一條相對粗大、看起來鏽蝕稍輕的管道,從平台下方延伸出去,沒入遠處的黑暗中,方向大致指向對岸。
他試探著將左腳踩上去。
嘎吱…
管道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微微晃動,鏽屑簌簌落下,但似乎還能承受。
他深吸一口氣,將身體重心慢慢移過去。每一點移動都小心翼翼,全身肌肉緊繃到極致。
“跟著我,踩我落腳的地方,慢一點。”他頭也不回地低聲命令。
小石頭看著下方那緩緩流動、散發著不祥紅光的能量湖,恐懼得幾乎無法呼吸,但看著燕塵已經踏上絕路,他隻能咬著牙,顫抖著跟了上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管道表麵滑膩而不平,布滿鏽蝕的凸起和裂縫。
下方能量湖散發出的高溫和濃烈的劍煞不斷上湧,侵蝕著他們的身體和精神。小石頭搖搖晃晃,好幾次差點滑倒,都被燕塵用左手死死拉住。
燕塵自己的狀態也極其糟糕。右臂的劇痛和精神反噬讓他頭暈目眩,隻能憑借強大的意誌力強行支撐。他必須不斷調動那殘存的感知力,提前看清管道前方可能脆弱斷裂的區域,並避開某些散發著微弱能量波動的、可能是感應器或陷阱的點。
這個過程緩慢而煎熬,是對意誌和體力的雙重極限考驗。
突然,燕塵猛地停下腳步,左手向後攔住小石頭。
“別動。”他低聲道,瞳孔微微收縮。
在他的感知中,前方一段管道的下方,附著著一個幾乎與鏽蝕融為一體的、極其隱蔽的能量感應器!一旦有重量經過觸發區域,立刻就會報警!
繞不過去!管道兩側沒有任何可以抓握借力的地方,下方就是死亡之湖。
怎麽辦?後退?不可能。
燕塵的目光變得冰冷而銳利。他緩緩地、極其慢地蹲下身,用左手在那段管道上仔細摸索。
找到了!感應器的連接線,同樣被偽裝得極好,幾乎埋藏在鏽層之下,通向管道內部。
他嚐試用指甲去摳挖,但根本無濟於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被其他巡邏守衛發現的風險!
小石頭緊張地看著他,大氣不敢出。
燕塵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再次嚐試調動那尚未恢複的精神力,試圖用之前凝聚屏障的方式,去幹擾那個感應器內部細微的能量流動!
呃!精神力的輕微觸動,立刻引來了新一輪的反噬劇痛,讓他悶哼一聲,額角青筋暴起。
但他強行忍耐著,將一絲微弱卻極其凝聚的意念,如同探針般,小心翼翼地刺向感應器的核心。
不行!太微弱了!無法形成有效幹擾!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他右臂那焦黑的、毫無知覺的傷口處,突然滲透出一絲極其微弱的、暗紅色的血霧。
那血霧仿佛受到他意念的牽引,緩緩飄向那感應器,附著其上。
滋滋…
微不可聞的腐蝕聲響起。那血霧竟然在緩慢地侵蝕感應器外殼和內部極其細微的能量回路!
有效!但他的血液也在加速流失!
燕塵咬緊牙關,全力維持著意念的引導,同時忍受著精神和肉體雙重的痛苦。
幾秒鍾的時間,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
終於!
感應器上那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閃爍了一下,徹底熄滅了!被他的腐蝕之血從內部破壞了!
“走!快!”燕塵低吼一聲,幾乎虛脫,強撐著站起身,踉蹌著快速通過那段死亡區域。
小石頭慌忙跟上。
有驚無險地通過了這個關卡。
但燕塵的心情沒有絲毫放鬆。他的手段越來越極端,代價越來越大。下一次,還能這麽幸運嗎?
他們繼續在死亡邊緣艱難前行。又避開了兩處隱蔽的陷阱,其中一處甚至觸發了小範圍的警報,引得遠處廊橋上燈光掃過,幸好他們及時趴下隱藏在管道的陰影中,才未被發現。
體力在飛速消耗。精神力的過度使用讓燕塵視線已經開始出現重影。
就在他幾乎要堅持不住時,目的地終於近了!
那條廢棄管道的盡頭,連接著一處靠近對岸湖壁的、同樣廢棄的小型檢修平台。而從那裏,有一條狹窄的、開鑿在岩壁上的懸空小徑,正好可以通向那扇孤立的金屬大門!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踏上那個檢修平台時——
哢嚓!
一聲清脆的、令人心髒停跳的斷裂聲,從燕塵腳下響起!
他踩著的那段管道,因為無法承受兩人持續的重量和之前能量腐蝕的破壞,突然斷裂了!
“啊!”小石頭失聲尖叫!
燕塵反應極快,在失重感傳來的瞬間,左手猛地抓住上方另一根穩固的管道,身體懸空!而他的右腳,則死死勾住了嚇得閉眼尖叫的小石頭的衣領!
兩人如同風中殘葉,懸吊在斷裂的管道上,下方就是翻滾的暗紅色能量湖!高溫和劍煞蒸汽撲麵而來!
“抓緊!”燕塵嘶吼,左臂承受著兩人全部的重量,肌肉和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順著手臂流淌下來。
小石頭嚇得魂飛魄散,雙手胡亂地揮舞著,終於也抓住了一根突出的管線,勉強減輕了一點燕塵的負擔。
但這樣支撐不了多久!燕塵的左臂正在迅速脫力!而且這裏的動靜,隨時可能引來守衛!
必須盡快爬到那個檢修平台上!距離不到兩米,卻如同天塹!
燕塵試圖擺動身體,借力蕩過去,但稍一用力,抓握的管道就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顯然也不那麽牢固!
怎麽辦?!
他的目光掃過下方翻滾的能量湖,又看向近在咫尺的平台。
鋌而走險!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眼中閃過最後的瘋狂。
“小石頭!聽我說!”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可怕的平靜,“我數三下,用力向我這邊蕩!然後鬆開手,跳向平台!”
“什麽?!不!我會掉下去的!”小石頭驚恐地大叫。
“信我!”燕塵的聲音不容置疑,“不然我們都得死!一!”
小石頭看著燕塵那決絕的眼神,巨大的恐懼中竟然生出一絲莫名的信任。
“二!”
燕塵開始微微擺動身體。
“三!!!”
在“三”字出口的瞬間,燕塵用盡最後力氣猛地將小石子向平台方向一甩!同時,他自己也借助反作用力,鬆開了抓住管道的手,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射向平台!
小石頭閉著眼睛,尖叫著奮力一躍!
砰!砰!
兩聲沉重的落地聲。
燕塵重重摔在平台邊緣,半個身子都探在外麵,險些直接滑落下去!他的左臂劇痛到幾乎失去知覺。
小石頭則摔得更裏麵一些,雖然摔得七葷八素,但總算安全了。
兩人躺在冰冷的平台上,劫後餘生地大口喘息,渾身都在顫抖。
終於…過來了。
休息了不到片刻,燕塵便掙紮著爬起。危險還未解除。
他看向那扇近在咫尺的、孤立的金屬大門。
門體厚重,嚴絲合縫,表麵沒有任何明顯的開關或鎖孔,隻有中心位置,刻著一個模糊的、他從未見過的標誌——一個被荊棘纏繞的斷裂齒輪。
長恨劍在他懷中震動得更加明顯,那複雜的情緒幾乎要滿溢出來。
淨塵指環也在微微發燙。
門後,到底是什麽?
他伸出手,嚐試推動大門,紋絲不動。
他又嚐試注入靈力、劍煞能量,甚至讓小石子再次用手觸碰,大門都毫無反應。
仿佛這扇門根本就不該被打開。
所有的鋌而走險,難道隻是一場空?
就在燕塵幾乎要被絕望淹沒時,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大門旁邊岩壁的一處陰影裏。
那裏,似乎靠著一個人影!
他心中一凜,警惕地靠近。
那確實是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具骸骨。
骸骨保持著靠坐的姿勢,身上的衣物早已風化,骨骼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玉質化,並非被劍煞侵蝕的灰黑色。他的頭骨低垂著,一隻手放在胸前,似乎緊緊攥著什麽東西。
而在骸骨旁邊的岩壁上,用某種尖銳物刻著幾行早已模糊不清的字跡。燕塵辨認了很久,才勉強認出幾個詞:
“…鑰匙…即是…囚籠…”
“…勿近…蘇醒…”
“…恨…終得…”
鑰匙?囚籠?
燕塵的心跳猛地加速。他看向那具骸骨緊握的胸前。
難道…
他小心翼翼地掰開那早已玉化的指骨。
叮當。
一枚東西掉落在了地上。
那不是什麽華麗的鑰匙,而是一塊黯淡無光的、不規則形狀的黑色金屬碎片,隻有半個巴掌大小,邊緣粗糙,仿佛從某件更大的物品上斷裂下來。
就在這塊碎片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
燕塵懷中的長恨劍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和震動!
不再是複雜的情緒,而是純粹的、極致的渴望!仿佛饑餓的野獸看到了血肉!
而他手指上的淨塵指環,卻發出了尖銳的悲鳴!
白光瘋狂閃爍,散發出強烈的警告和抗拒!
黑色碎片本身,卻沒有任何能量波動,死寂得如同最普通的石頭。
燕塵的手指,不受控製地、仿佛被某種力量牽引著,緩緩伸向那塊安靜的黑色碎片。
鋌而走險的終點…
會是生路…
還是…萬劫不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