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的通風管道口，壓抑的沉默如同實質。
    下方遠處傳來規律性的機械轟鳴，此刻聽起來如同巨獸沉睡的鼾聲，而他們，正站在它的血管裏。
    疤臉的獨眼最後掃過燕塵，那目光沉重如鐵，沒有廢話，隻再次吐出那兩個字：“鏽火。”
    隨即，他鐵鉤一揮，率先融入陰影如同獵豹一般，悄無聲息地滑向走廊右側。
    潛行者緊隨其後，身形模糊不定。
    阿手拍了拍萍姨顫抖的肩膀，兩人緊握武器，跟了上去。
    黑牙落在最後，回頭惡狠狠地瞪了燕塵一眼，嘴唇無聲地動了動，看口型似乎是“別搞砸了”，然後也迅速消失在右側走廊的昏暗光影中。
    沒有告別，沒有祝福。
    隻有分別執行任務的決絕。
    燕塵靠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劇烈地喘息了幾口。
    管道內動用鏽蝕劍意的反噬遠超預期，右臂仿佛有無數燒紅的細針在骨頭縫裏攪動，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劇烈的抽搐和灼痛。
    淨塵指環的光芒已經微弱到幾乎熄滅，裂紋遍布，似乎下一次呼吸就會真的徹底崩碎成粉末。
    他強行壓下喉嚨的腥甜，完好的左手死死按著劇痛翻騰的右臂關節，試圖用那點可憐的、初步掌握的劍意約束其中狂暴的能量洪流。
    這過程痛苦而艱難，如同試圖用細繩捆縛奔流的熔岩。他對修煉一無所知，一切全憑蘇瑤記憶碎片裏那些本能的劍技運用和對痛苦的本能抵抗，摸索著，掙紮著。
    “必須…盡快…”他咬著牙，感知著左臂方向那越來越清晰的、混合著不穩定能量和劍骸冰冷引力的方向。
    時間窗口極其短暫，他不能在這裏倒下。
    稍微喘息，壓製住最劇烈的痛楚後，燕塵猛地睜開眼，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專注。他如同受傷的孤狼，蹣跚卻堅定地向左臂方向的黑暗通道潛行而去。
    這條通道比主維護通道更加狹窄破敗，像是被遺忘的角落。
    牆壁上布滿了巨大的、非人的刮擦痕跡，有些地方甚至被某種強酸腐蝕出深深的凹坑，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地上散落著更多的金屬碎片和難以辨認的有機物殘骸。
    顯然，清道夫更喜歡光顧這裏。
    沒走多遠，前方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令人悚然的、仿佛金屬摩擦咀嚼的聲響！
    同時，一股濃烈的腥臭和劍煞特有的鏽蝕能量波動撲麵而來！
    燕塵瞬間貼牆，屏住呼吸。
    隻見前方岔路口，一頭體型堪比壯牛的怪物正背對著他，啃食著地上一具早已腐爛的、穿著破爛奴工服裝的屍體。
    那怪物有著類似甲蟲的厚重硬質外殼，顏色暗沉如同陳年血鏽，六條粗壯節肢末端是鋒利的、適合挖掘和撕裂的勾爪。它的頭部沒有明顯的眼睛，隻有一張布滿層層疊疊、不斷旋轉利齒的巨口，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
    這就是“清道夫”！
    燕塵的心髒猛地收緊。他現在狀態極差，根本不想與這種怪物糾纏！
    然而，就在他試圖緩緩後退，尋找另一條路時，腳下不小心踩中了一塊鬆動的金屬碎片！
    “哢！”
    一聲輕微地卻在此刻無比清晰地脆響！
    那正在進食的清道夫猛然停頓，頭部那布滿利齒的巨口停止旋轉，轉向了燕塵的方向！
    雖然沒有眼睛，但燕塵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充滿了純粹饑餓和毀滅欲的感知鎖定了自己！
    “嘶嘎——！”一聲尖銳刺耳的嘶鳴從清道夫口中爆發，它龐大的身軀異常靈活地扭轉，六肢發力，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朝著燕塵猛衝過來！通道狹窄，根本無處可躲！
    退無可退！
    燕塵瞳孔驟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完好的左手猛地祭出手掌長的長恨斷劍，而異化的右臂則不受控製地自行抬起，對準了猛撲而來的怪物！
    是閃避？是格擋？他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蘇瑤記憶碎片中那些基礎劍技的本能和右臂中咆哮的毀滅欲望！
    清道夫巨大的勾爪帶著無比淩厲的勁風當頭拍下！速度極快！
    千鈞一發之際，燕塵的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他完好的左手手腕一抖，長恨斷劍劃出一道微弱卻精準的弧光，並非硬擋，而是巧妙地斜撩在怪物勾爪的關節薄弱處！
    “鏘！”一聲金鐵交鳴的脆響！火星四濺！
    燕塵隻覺得左臂劇震，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長恨劍差點脫手！
    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震得向後踉蹌，重重撞在牆壁上，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
    好恐怖的力量！遠超普通劍塚守衛！這就是依靠劍煞能量和金屬變異生長的怪物？！
    而那清道夫隻是勾爪被阻了一下，動作毫不停滯，那張恐怖的巨口帶著濃烈的腥臭，直接朝著燕塵的頭顱咬來！速度快得驚人！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他！
    就在這刹那，燕塵那不受控製抬起的異化右臂，終於爆發了！
    一股暗紅色的、狂暴的、充滿腐蝕性氣息的能量洪流——遠非之前腐蝕蓋板時那般微弱——自主地從他右臂奔騰而出！並非什麽精妙的招式，就是最原始、最野蠻的能量噴射！
    嗤——！！！
    暗紅色的能量洪流如同高壓水槍，正麵轟擊在清道夫那張開的巨口和頭部甲殼上！
    令人發麻的劇烈腐蝕聲瞬間爆發！伴隨著清道夫痛苦到極致的、扭曲變形的尖銳嘶鳴！
    它頭部那厚厚的、能抵禦普通刀劍劈砍的硬質甲殼，在暗紅色能量流的衝擊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消解！
    冒起濃密的、惡臭的白煙！巨大的衝擊力也將它前衝的勢頭硬生生遏製、甚至推得向後倒退！
    然而，這狂暴能量的反噬也極其恐怖！
    燕塵整條右臂的異化組織仿佛要燃燒起來，皮膚表麵裂開無數細小的口子，滲出暗紅色的、如同熔岩般的血液，劇痛幾乎讓他瞬間昏厥！
    淨塵指環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最後一絲微光徹底熄滅，指環變得灰暗無比！
    “呃啊啊啊——！”燕塵也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低吼，右臂無力地垂落，暫時失去了知覺。
    那清道夫遭受重創，頭部被腐蝕得一片狼藉，露出了內部惡心的組織結構，它發出瘋狂的嘶鳴，卻並未死去，反而因為劇痛而變得更加狂暴，掙紮著想要再次撲上！
    燕塵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他強忍著右臂報廢般的劇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難受，完好的左手緊握長恨，腦海中瞬間閃過蘇瑤記憶碎片中一式最基礎、卻也最決絕的突刺技巧——將所有力量，所有意誌，集中於一點！
    他腳下用力一蹬，顧不上內腑的疼痛，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趁著清道夫因痛苦而僵直的瞬間，手中的斷劍長恨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那被腐蝕破壞的頭部甲殼缺口！
    噗嗤！
    斷劍盡根沒入！
    清道夫龐大的身體猛地一僵，所有的動作瞬間停止，隻剩下六條節肢無意識地抽搐著。
    那令人恐懼的巨口張了張，最終無力地垂下，轟然倒地，砸起一片塵埃。
    死了。
    通道內再次恢複死寂，隻剩下燕塵劇烈如風箱般的喘息聲和右臂滴落血液的輕微滴答聲。
    他靠在牆上，臉色蒼白如紙，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左臂酸痛麻木，虎口崩裂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右臂更是如同廢掉，劇痛深入骨髓，並且那股狂暴的毀滅欲望在爆發後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因為見了血而更加躁動，瘋狂地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
    這就是…力量？如此痛苦，如此野蠻，如此難以控製…
    他對修煉一無所知，不明白境界劃分，不懂能量運轉法門，隻能憑借身體本能和異化肢體去硬撼、去宣泄。
    每一次動用，都伴隨著巨大的代價和失控的風險。
    他看了一眼地上清道夫那可怖的屍體，又看了一眼自己依舊顫抖、滴著詭異血液的右臂，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不敢再多停留，他咬著牙，從破爛的衣服上撕下布條，胡亂纏住左手的傷口，然後拖著幾乎半廢的身軀，繼續踉蹌著向左前方，向那能量躁動的源頭，也是那冰冷引力的方向，艱難前行。
    必須在下一波敵人或者怪物出現之前，趕到目標地點，完成任務。
    而在通道的另一端，疤臉小隊的境遇同樣驚心動魄。
    他們剛繞過一個拐角，就迎麵撞上了一支兩人組成的古劍修巡邏隊！
    沒有絲毫猶豫，疤臉的獨眼中凶光一閃，根本不等對方發出警訊，老舊的機械步槍瞬間抬起！
    砰！
    一聲沉悶卻巨大的轟鳴在通道內炸響！
    一名守衛的胸口瞬間炸開一個血洞，滿臉驚愕地倒下！
    幾乎同時，潛行者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滑出，手中那根粗糙長矛快如閃電，直接從另一名守衛的下顎處刺入，貫穿頭顱！將其所有的驚呼都堵死在了喉嚨裏！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幹脆利落，展現出極其豐富的獵殺經驗和默契配合。
    “快！拖走！”疤臉低吼。
    黑牙和阿手迅速將兩具屍體拖到旁邊一處廢棄設備後麵隱藏起來。
    萍姨臉色慘白，強忍著嘔吐的欲望。
    “動靜太大了！”黑牙喘著氣，看著疤臉還在冒煙的槍口，“肯定會被聽到！”
    “顧不了那麽多了！”疤臉臉色鐵青，“必須在更多人來之前找到囚牢入口！潛行者！”
    潛行者點頭，迅速在前方帶路。隊伍再次快速移動，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沒過多久，遠處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警訊的呼喝聲！而且不止一個方向！
    “這邊！”阿手突然指著側下方一條布滿管道、更加陰暗潮濕的狹窄通道，“我記得這條應急維修通道！以前好像通向下層囚牢的一個廢棄清洗區！也許能繞過去！”
    “走！”疤臉毫不猶豫下令。
    隊伍立刻鑽入那條幾乎隻能匍匐前行的狹窄通道。
    裏麵充滿了汙水的惡臭和滑膩的苔蘚，極其難行。
    但他們別無選擇。頭頂上方和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和呼喊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分頭行動的兩支小隊，都已然暴露，陷入了巨大的危險之中。
    時間，正在飛速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