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骨鳴冤 絕望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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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塌仍在持續。
巨大的岩石和斷裂的金屬結構如同暴雨般從穹頂砸落,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整個通道都在劇烈地搖晃、扭曲,仿佛隨時都會徹底解體。
濃密的灰塵彌漫開來,刺鼻的硫磺味和金屬粉塵幾乎令人窒息,視野變得一片模糊。
燕塵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在崩塌的通道中亡命奔逃。
他跌跌撞撞,腳下隨處可見的鬆動碎石和扭曲金屬,好幾次險些將他絆倒,又被求生的本能強行拉扯著繼續向前。
背後不斷傳來巨大的坍塌聲,追魂索命般地緊追不舍。
身體的劇痛早已麻木,被靈魂深處的戰栗所覆蓋。
腦海中,那幅年老奴工在極度痛苦中身軀鏽化、崩解、最終化為飛灰的畫麵,如同用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烙印在他的神經上,一遍又一遍地不斷重複。
那不是戰鬥後的死亡,不是疾病帶來的終結,甚至不是簡單的處決。
那是一種…工業化、流程化、冰冷到極致的處理。
那是像清除掉一件廢品,像回收一個即將耗盡的零件。
那是剝奪了生命最後的一絲尊嚴和意義,隻剩下純粹的、令人作嘔的價值榨取。
“編號七一三四,劍煞侵蝕過度,靈性枯竭,已無滋養劍器價值。”
“處理。”
監察使那平靜無波、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惡毒的詛咒,在他耳邊反複回響。
他會那樣死掉。
小石頭也會那樣死掉。
疤臉、潛行者、阿手、萍姨…所有掙紮著想要活下去的人,最終都可能那樣死掉!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寒徹骨的恐懼死死攥住了他的心髒,幾乎要讓他停止呼吸。但在這極致的恐懼深處,另一種更加狂暴、更加熾烈的情緒,如同被壓抑到極點的火山,轟然爆發!
是憤怒!
是不甘!
是滔天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恨意!
憑什麽?!
憑什麽他們的命運要由別人來決定?!
憑什麽要被像垃圾一樣處理掉?!
憑什麽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以如此冷漠地決定億萬生靈的生死?!
蘇瑤的家族做錯了什麽?要被械劍宗滅門?
蘇明遠做錯了什麽?要懷著無盡的遺憾和未盡的計劃死去?
我們這些奴工又做錯了什麽?在承受劍煞蝕體的痛苦後還要被如此徹底地抹除?!
這該死的世道!這吃人的規則!
“呃啊啊啊——!”
燕塵猛地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般的嘶吼,這吼聲被淹沒在崩塌的巨響中,卻耗盡了他胸腔裏最後一絲空氣。
他再也跑不動了,體力徹底透支,重重地向前撲倒,摔在一片相對穩定,由巨大斷裂石梁形成的夾角裏。
身後的通道在一聲更加恐怖的巨響中徹底塌陷,將他來時的路完全封死,也暫時隔絕了追兵。
沙塵緩緩沉降,周圍隻剩下碎石偶爾滑落的窸窣聲和自己劇烈喘息的聲音。
他癱在冰冷的岩石上,渾身浴血,動彈不得。
右臂徹底報廢,左臂也幾乎失去知覺。
淨塵指環最後一絲微光終於徹底熄滅,變得灰暗脆弱,仿佛一碰就會碎成粉沫。
失去了這最後的庇護,劍煞侵蝕的痛苦和右臂異化帶來的狂暴躁動如同脫韁的野馬,更加瘋狂地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要將他徹底吞噬。
就這樣結束了嗎?
像那個老奴工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在這個陰暗的角落,化為一把無人記得的鏽灰?
不!
絕不!
一個聲音在他靈魂深處瘋狂呐喊,如同驚雷般炸響!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了血絲,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不能死!
小石頭還在等他!
鏽火的同伴還在戰鬥!
蘇瑤的大仇還未報!
蘇明遠的計劃還未完成!
那種絕對冰冷的殘酷,他還沒有砸碎!
他需要力量!
需要能夠撕碎這一切枷鎖的力量!
需要能夠對抗這冰冷命運的力量!
需要能夠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感到恐懼的力量!
哪怕這力量來自深淵!
哪怕這力量會帶來毀滅!
哪怕這力量會讓他萬劫不複!
“力量!我需要力量!哪怕是毀滅性的力量!”他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咆哮,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鮮血從嘴角溢出。
蝕骨劍骸傳說的所有碎片化信息在他腦中瘋狂轟鳴!
疤臉的警告、黑牙的恐懼、阿手的描述、潛行者口中的“罪孽之骸”…所有關於那恐怖存在的碎片信息,此刻不再是令人畏懼的禁忌,而變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見的、散發著致命誘惑的路徑!
他想起了蘇瑤記憶碎片中,蘇明遠那絕望而執著的眼神,那張被朱砂圈出“劍骸”二字的結構圖,以及那行注解——“萬怨所凝,蝕骨焚心;然破局之刃,或藏於此。非至絕境,不可觸碰!”
非至絕境,不可觸碰!
現在,不就是絕境嗎?!
還有那枚黑色碎片!它此刻正在他懷中劇烈地發燙,那股冰冷的、充滿饑餓與怨恨的指引感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
它所指的方向,就在這片崩塌區域的後方!
蘇明遠早就知道了!他留下了線索,留下了鑰匙!他或許無法掌控那力量,但他認定那是破局之刃!
賭一把!
用這殘破之軀,賭一個撕碎一切的可能!
巨大的震撼和恐懼過後,是極致的憤怒與不甘催生出的、孤注一擲的瘋狂決意!
“哈哈…哈…”燕塵發出癲狂般地笑聲,混合著血沫。他完好的左手顫抖著,艱難地撐起身體,目光死死盯向黑色碎片指引的方向。
那是一片被崩塌的巨石和扭曲金屬半掩著的、更加幽深古老的通道入口,入口邊緣殘留著早已黯淡的禁忌符文。
那裏散發著與黑色碎片同源、卻更加磅礴、更加恐怖的氣息。
蝕骨劍骸!就在裏麵嗎!
他不再猶豫,也不再恐懼。拖著幾乎完全報廢的身軀,用左手手肘和膝蓋,一點一點地,向著那禁忌的入口,艱難地爬去。
每前進一寸,懷中的黑色碎片就灼熱一分,與深處那存在的共鳴就更強烈一分。
異化的右臂仿佛受到了召喚,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蠕動,傳來一陣陣撕裂又重組的恐怖痛楚,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
淨塵指環,在這最後的力量共鳴衝擊下,終於發出一聲細微的、如同歎息般的脆響,徹底崩碎,化為一點點黯淡的塵埃,從他指間飄落。
庇護,至此完全消失。
燕塵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那飄散的塵埃。他的眼睛隻剩下前方那幽深、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入口,眼中燃燒著的是複仇的火焰、是求存的瘋狂和踐行遺誌的決絕。
他爬過尖銳的碎石,爬過冰冷的金屬殘骸,留下一條斷斷續續的血痕。
終於,他爬到了那入口處。
一股難以形容的、足以凍結靈魂又灼燒肉體的恐怖能量波動,如同潮水般從深處湧出,吞噬著他的身體和意識。
他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那片崩塌混亂、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然後義無反顧地,爬進了那片代表著未知與毀滅的黑暗。
向著那蝕骨焚心的力量之源。
向著那萬怨所凝的罪孽之骸。
向著那最後的,也是最初的——
破局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