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魚已入網,靜待君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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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做什麽,劉啟想再自作主張,早已不可能,必須守規矩接受他們的同意。
素來自由散漫,恣意妄為猶如神明的劉啟,終究會被這四個人摘下神壇,逼進規則製定的籠子裏。
這樣的機會實在太有吸引力,即便站在這裏最冷靜的人,也很難不心動。
空氣像突然重了重量,王坤曾經甘心做劉啟的追隨者,可心底還是渴望著能不必長久忍受那種無力反抗的壓迫感。
倘若可以用不流血的手段,換回屬於自己的一點點空間和體麵,其實也許可以冒一回險。
孔融臉上一瞬閃過一點複雜的笑意,顯得既溫和又讓人琢磨不透,他隻想這個世界有個真正能讓權力俯首的規則。
這個老人一直在追逐自己的理想——打造一個所有人都無法逃脫的製度,如今機會突然就擺在了麵前。
是啊,如果能用密布的框架,真的把那隻強悍得沒人敢惹的猛獸推回籠子,然後讓誰都安全地睡個覺,也並不是奢望了。
唯有崔鶯鶯,她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她的手指,在桌麵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發出沉悶的聲響。
沒有人知道,她那顆冰冷的心髒裏,究竟在盤算著什麽。
“這個辦法,聽起來似乎不錯。”
許久之後,崔鶯鶯才緩緩地開了口。
她的聲音,打破了會議室裏令人窒息的沉寂。
“但是,由誰去向大元帥提這個建議呢?”
她的問題像一盆刺骨的冷水,瞬間澆醒了在場所有人不切實際的幻想。
沒錯,計謀確實是好計謀,但誰去執行?
誰敢去當這個不怕死的出頭鳥?
誰又敢去直麵劉啟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怒火?
王坤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
孔融也默默地低下了頭,假裝在研究桌上的紋路。
他們都怕死。
蘇勳的額頭上,也悄悄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雖然是這個陰損計劃的提出者。
但他更清楚,一旦計劃失敗,被拿來開刀的就是他自己。
以劉啟那種狠辣的手段,他絕對會死得比江南那些士族還要慘。
一時間,整個會議室裏,又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剛才那點好不容易才鼓起來的勇氣,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他們這時才發現,自己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在劉啟那絕對的威望麵前,他們所有的小算計和陰謀,都顯得那麽的可笑與蒼白。
就在這時,崔鶯鶯清冷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既然大家都不去嚐試,那我來吧。”
她這句話剛落下,周圍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在她身上,盡是難以置信。
平日裏總是話最少,看起來又一心一意跟隨劉啟的她。
突然站出來答應了這麽危險的差事,實在讓眾人摸不著頭腦。
難不成她就不怕送命嗎?
蘇勳半張著嘴,想質問卻一時沒找著詞,嘴唇在輕微顫抖。
“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崔鶯鶯緩慢起身,身姿很穩,她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會場每一個人,看起來很平靜。
“共和國裏有我這樣普通一份子的責任和盼望。”
眼裏燃燒著決心,她低聲說出自己的期待。
“我希望看到,是一個守法講理的共和國,不是一個把全部命運押在某個人身上的帝國。”
說不是為自己,崔鶯鶯清清楚楚地看了一圈。
“我要做的,不單是為自己這條命爭一條活路,也是所有人與共和國共同的未來。”
連蘇勳和孔融都忍不住羞愧,心裏隻覺得天壤之別緘默得厲害。
原本還惦記著各自的權勢以及和劉啟的爭鬥。
可到了這一刻才明白,在這個女人胸口燃著的,是另一個層次的格局。
他們開始羨慕,甚至欽佩,那個目光始終坦蕩的她。
而站在一旁的王坤,此刻看著崔鶯鶯。
就像看著真正的榜樣,有一股莫名的敬重在心裏燃起來。
他首次坦白感到,這才是值得和大元帥平起平坐、值得自己佩服的人。
既看得遠,又懂得舍,從來沒見過如此剛烈又無私的一位女將。
“行,既然崔總長都已經決定了……”
“這次我王坤也認了,反正橫豎都是拚命的事。”
“隻要事情說定,到時候大元帥要是動怒,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扛著,一起就是了。”
“我也同意。”孔融也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老夫一把年紀了,能為共和國的製度建設,貢獻最後一份力,也算是死而無憾。”
蘇勳看到所有人都已經表態,也趕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老臣,自然也義不容辭。”
就這樣,一個旨在架空劉啟核心權力的“元老院同盟”。
在一個極其詭異的氛圍之中,就這樣正式達成了。
他們甚至還像模像樣地,起草了一份關於成立“軍工發展監督委員會”的正式提案。
準備由崔鶯鶯親自帶去下溪村,當麵呈交給劉啟。
他們都覺得,自己正在做一件足以改變曆史進程的大事。
他們甚至已經開始幻想,當劉啟看到這份提案之後。
會是怎樣一種無奈而又憤怒的表情。
他們覺得,自己這一次,終於要贏了。
他們終於可以,把自己的命運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
當一隻螳螂,鼓起它那可笑的勇氣舉起前臂的時候。
身後的黃雀,隻會覺得它滑稽又可悲。
崔鶯鶯離開新長安的時候,沒有帶任何隨從。
依舊是一身黑色的緊身勁裝,一匹神駿的快馬。
像一陣風般,很快消失在了官道的盡頭。
隻是,在她離開後不久。
一隻信鴿,從錦衣衛的秘密據點裏騰空而起。
以比她更快的速度,向著下溪村的方向疾馳而去。
鴿子的腿上,綁著一個極小的蠟丸。
蠟丸內靜靜躺著一張薄紙,如同蟬翼般輕巧。
那紙內容極少,如果不細看甚至會錯過全部字跡。
寫著很簡短——“魚已入網,靜待君歸。”
在向陽的密林間,下溪村的秘穀安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