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元氣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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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壯烈的事跡得以被史家銘刻,代代相傳,給後來者以向往。
    所有陣亡烈士的英靈呢,銘刻在忠烈祠內,每年檀香祭奠,祈福不絕。
    痛失親人的家庭雖悲傷,但後世永享撫恤,國家也並未忘卻他們的犧牲。
    國都裏處處洋溢著激動人心的喜悅,人們談論的盡是榮耀與剛健。
    盛典的背後,造就這一切的主角劉啟。
    卻在安靜的背後思索,似乎這一切還不是他的終點。
    他的目光,早已越過了眼前的這點成就。
    投向了更加遙遠,也更加廣闊的未來。
    恰恰相反,它隻是一個開始。
    如何消化掉新征服的這片廣袤土地。
    如何將數千萬的異族百姓,徹底地融入到大晉的體係之中。
    如何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能夠長治久安的邊疆管理製度。
    這些,才是真正考驗一個統治者智慧和能力的難題。
    處理不好,這些新征服的土地,不但不會成為帝國的助力。
    反而會變成一個不斷失血的傷口,最終將整個帝國拖垮。
    這樣的例子,在曆史上屢見不鮮。
    劉啟,絕不會允許自己重蹈覆轍。
    他要用一代人,甚至兩代人的時間。
    將那些新征服土地上的異族百姓,從語言、文化、血緣上。
    徹底地,變成大晉人。
    那些曾經的身份,仿佛緩緩沉入了過往時光,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連仇恨,也像褪色的舊漆,失去了發動的原動力。
    久而久之,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就是大晉帝國的一部分,也許並非不可能。
    這條路艱難而遼闊,如同巨匠繪就的一副恢弘藍圖,卻也滿是難解的疙瘩。
    對於劉啟而言,信心並不缺席,籌碼和手段更是樣樣準備妥當。
    一步他便決定要動手廢去舊的羈縻州。
    都護府等層層疊加的名目繁複、卻終究不管用的邊疆製度。
    那些新歸附的土地,現在被大刀闊斧地劃作安北、安東。
    與尚未征服卻已進入圖謀中的安西三大行省。
    安北,原本遼闊的草原所在地;安東,是昔日高句麗的舊域。
    至於安西,還需以後再一點點蠶食。
    不管名字如何變換,如今它們在體製上已經和中原腹地的各大行省毫無分別。
    權力下放的幻象煙消雲散,這三地直接納入中央朝廷的統轄之中。
    至於最高長官總督的位置,皇帝親自圈點,外人別想插手一句話。
    能被委以重任的隻會是嫡係之中的漢人官員,其中絕不容半分馬虎。
    與此同時,一串密集的新法令滾滾出台,加快漢文化的推進速度。
    首先就是強推漢字漢語,從公文書寫到課堂講授,再不是選擇題。
    任何異族官員如果學不會這兩樣,別說做官,甚至連商人的資格都要被剝掉。
    哪怕市井間買塊田、置間鋪麵,也會因不識字、不通語而處處受阻。
    其次大力推動通婚,鼓勵異族女子嫁給漢人。
    隻要願意邁出那一步,家族三年不用交稅。
    成婚後,女方成了帝國正式戶口,和土生土長的大晉女子待遇都一樣。
    孩子日後想考科舉、想讀書,每個門檻都開著,沒人會攔著。
    即便是外族男子,隻要肯入贅到漢人之家,也會有一筆豐厚安置款等著。
    這樣的安排,不僅利誘了願者,也在無形中侵蝕了族群歸屬的界限。
    時間一長,混血的麵龐和新生的姓氏攤開地圖看,便像水墨暈染一般淡化了原本的痕跡。
    終有一日,那些曾經割裂的民族仇怨,會在街市人流和新家的炊煙裏慢慢消散。
    移民政策則更加雷厲風行,從富庶之地挑選三百萬漢人,浩浩蕩蕩駛向三大行省。
    屯墾、築渠、起新城,他們像鋥亮的鐵犁一樣,將底層的土地徹底耕新。
    漢人家庭抵達異鄉,少見的機會頓時顯得無比誘人。
    每戶實分百畝良田,五年之內什麽稅費都免。
    幾乎不用盤算,大田新窩頭已經有人管。
    連農具、種子都是官府貼心準備,途中車馬飯錢一律照拂到身。
    對許多在內地早已吃不飽的百姓來說,這簡直像天上落下個黃金口袋,誰忍得住不動心?
    官府門口登記移民的人,烏泱泱排了好幾層。
    舉家前往的大軍從西到東擠得各地路口水泄不通。
    一場席卷帝國的大遷徙開始肆意翻滾,每時每刻都在擴大疆土和聲音。
    新舊三條措施咬合得像機器的齒輪,分布在人口、文化和血緣三個關鍵錨點。
    大刀闊斧的方案,冷靜又堅定,從根本上動手做起,銳利得讓外人看著隻覺脊背發涼。
    即使是向來沉得住氣的趙括蘇勳,讀過這份全部的籌劃後,也不由得為之一驚。
    到這一刻,他們終於確信,皇帝瞄準的是比征戰更綿遠、比土地名義更嶄新的未來。
    他的抱負裏,從不單隻謀得一場戰役的功成。
    而是在天地間作一塊永遠割不斷的大統一根基。
    疆域聯結的遼闊,連人的心思,民族莫名的符號,都靜靜要歸於同一個方向。
    搞明白這一切,他們終於體會到了那股燙人熱烈的精神晝夜點燃在心頭。
    接下來,這夥子人注定會在曆史的幕布上一同書寫出屬於自己的分量。
    越想越覺得澎湃,仿佛某種豪氣正順著掌心涓涓流過。
    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毫無退路,就該如此,死也要跟著主君奔入前所未有的光輝年代。
    夜晚的太極殿裏,劉啟剛批完最後卷奏匆匆,揉著微微僵硬的脖子,總算鬆了口氣。
    宮牆那邊已是夜色侵襲,屋頂冷光生起,月光灑在琉璃勾縫間流出陰影。
    他慢慢踱出大殿,站到月夜下,手背在身後一言不發地望著寂然的帝都輪廓。
    星辰搖搖墜墜,一切好像偃旗息鼓,安靜到能聽見自家的心跳聲。
    外患被短暫驅散,江山則在掌控之間,但這清一色的安穩並不能讓人放鬆。
    江南深處的世家門第,即便元氣大傷。
    瘦死的駱駝終歸還是有他們拿得出手的勢力。
    山重水複,他們在地方的勢頭始終盤踞,經久難以斬草除根。
    這些老奸巨猾的家族仿佛深夜拐角藏著的蛇。
    也許哪怕一時按下,終有竄出咬人的時候。
    帝國的不眠夜,也將因這些掩藏不動的舊毒流轉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