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宣泄心頭愧疚

字數:5066   加入書籤

A+A-


    太子覺得自己已經比曆代帝王優秀。
    甚至認為父親,也就是開創大業的始皇帝,早已被自己甩在身後。
    他的瘋狂自信開始蔓延,他認定父親的那一套已經過時。
    現在需要的是他這樣,既仁厚又有決斷的君主。
    他甚至開始在沒有經過劉啟同意的情況下。
    擅自地將自己那套所謂的“仁政”。
    向帝國的其他邊疆行省推廣了出去。
    一場由他的天真和自負所引發的史無前例的巨大災難。
    正在悄然地向這個龐大的帝國逼近。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依舊在做著自己那千古一帝的美夢。
    直到那一天,終於來臨。
    大晉神武三十三年,秋。
    就在整個大晉都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時。
    一封用最高等級的八百裏加急軍情從安西發出。
    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衝進了京城,衝進了皇宮。
    當那封沾滿了鮮血和塵土的奏折被送到劉據的麵前時。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奏折的內容隻有短短的幾個字。
    “安西全境,反了。”
    這四個字像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了劉據的頭上。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
    整個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靈魂的木偶,呆呆地愣在原地。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那些前幾天還在歌頌自己仁德的子民。
    那些前幾天還在向自己宣誓效忠的貴族。
    怎麽會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揮舞著屠刀的凶殘叛匪?
    他不明白也無法理解。
    他那套被無數人證明是正確的,完美的仁政理論。
    在這一刻轟然倒塌,碎得一地雞毛。
    緊接著更多更詳細的軍情,如同潮水一般從四麵八方湧來。
    安西境內數十個由大食舊貴族精心策劃的叛亂同時爆發。
    叛軍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攻占了安西境內超過七成的城市。
    那些被裁撤得隻剩下空架子的,駐守在各地的晉軍。
    幾乎沒有做出任何像樣的抵抗,就被叛軍淹沒屠殺。
    無數生活在安西的漢人百姓和歸化的大晉子民。
    成了叛軍發泄仇恨的對象。
    男人被殘忍地殺死,女人被肆意地淩辱。
    整個安西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一片血流成河的人間地獄。
    而那些由太子殿下親自提拔起來的大食官員。
    則在一時間就撕下了自己偽善的麵具。
    搖身一變,成了叛軍的頭目。
    他們用太子殿下賦予他們的權力,打開城門迎接叛軍。
    然後將屠刀揮向了那些曾經對他們信任有加的同僚。
    背叛,殺戮,火焰,哀嚎,成了這片土地上唯一的主旋律。
    更讓劉據感到絕望的是,這場叛亂就像一場會傳染的瘟疫。
    迅速地向帝國的其他邊疆行省蔓延了開去。
    安北,安東,安南。
    那些同樣被太子殿下的“仁政”所“感化”的異族。
    在得到了安西叛亂的消息後也紛紛揭竿而起。
    柔然人的後裔在草原上重新舉起了他們祖先的狼旗。
    高句麗的遺民在遼東的白山黑水之間,妄圖重建他們那早已覆滅的王國。
    南方的百越部落也從叢林裏鑽了出來,叫囂著要奪回屬於他們的土地。
    整個大晉,這個看似強大到不可戰勝的超級帝國。
    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就陷入了四麵楚歌烽煙四起的巨大危機之中。
    帝國的根基發生了劇烈的動搖。
    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在這場滔天的叛亂之中轟然倒塌。
    消息傳到京城整個朝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和恐慌之中。
    那些曾經跟在太子殿下身後高呼著“仁政”的文官們。
    此刻一個個都麵如死灰,身體抖得像篩糠。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那套聽起來無比美好的政治理想。
    在現實麵前竟然會催生出如此恐怖的血腥惡果。
    他們,親手將這個偉大的帝國推向了毀滅的邊緣。
    尤其是魏存和楊修這師徒二人,更是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他們是這場“仁政”改革的最主要設計者和推動者。
    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亂子,他們難辭其咎。
    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麽樣的下場,他們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
    他們想要辯解,想要推卸責任。
    但在那如山一般鐵一樣的事實麵前。
    任何的語言都顯得是那麽的蒼白和可笑。
    整個帝國的權力中樞在這一刻徹底陷入了癱瘓。
    所有人都像是被嚇破了膽的鵪鶉,縮著腦袋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們隻能將最後的唯一的希望。
    寄托在那個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上朝的帝國的締造者身上。
    然而劉啟卻始終沒有出現。
    他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
    任由著這場由他兒子親手點燃的大火,越燒越旺。
    似乎要將整個帝國都焚燒殆盡,他才肯罷休,劉據,徹底崩潰了。
    他將自己關在東宮裏,整日以淚洗麵不吃不喝。
    他無法麵對這個由自己親手造成的殘酷的結局。
    也無法麵對那個可能對他已經徹底失望的父親,他甚至想到了死。
    他覺得隻有死,才能洗刷自己犯下的這滔天大罪。
    就在他準備用一根白綾結束自己這可笑又可悲的一生時。
    養心殿的門被緩緩地推開了。
    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是劉啟。
    他依舊是那副平靜的,看不出任何喜怒的表情。
    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臉上也多了幾道深深的皺紋。
    但他的腰仍舊挺得極直,像難以動搖的一杆長矛。
    那雙眸子隱隱發沉,似與什麽都保持淡淡距離,讓人看不真切他在想什麽。
    望向那個狼狽如落水狗的兒子時,眼裏卻毫無怒意。
    沒有叫喊,也沒有斥責,甚至連一絲失望都察覺不到。
    隻是淡淡啟唇,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話落了下來。
    “自己明白錯在哪兒了嗎?”
    劉據這才抬眼,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峻峭如山,深不可測。
    忍了許久,所有悔恨都壓不住,滿腔的混沌猝然決堤。
    腿一軟,雙膝一跪,哭得撕心裂肺,連話都哽咽不清。
    “父皇,兒臣真的錯了,對不起,真的錯了。”
    “都怪我自以為是,不聽您的勸告太過魯莽。”
    “我悔不當初,罪該萬死。”
    額頭一次次磕在冰冷地磚上,也不知是痛還是為了懲罰自己。
    似乎隻剩下劇烈的衝擊和額上一股濕熱,才能稍稍宣泄心頭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