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喪失了措辭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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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柬之心中一凜,連忙躬身道,“老臣不敢,老臣隻是……”
“你不敢?”劉據打斷了他,“我看你敢得很。”
“你是不是覺得朕年輕沒打過仗,所以就可以在你麵前指手畫腳了?”
“你是不是覺得你那套所謂的用兵之道,就一定是對的?”
“老臣……”張柬之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
他感覺到了來自太子殿下身上那股越來越強的壓迫感。
“我告訴你,張柬之。”
劉據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打仗,打的不僅僅是兵力,更是國力。”
“你覺得我們四麵出擊會把國庫拖垮?”
“那我問你,你知道我們大晉現在的國庫有多少錢嗎?”
“你知道我們皇家工商總會每年的利潤是多少嗎?”
“你知道我們有多少座兵工廠,每個月能生產多少武器彈藥嗎?”
“你知道我們有多少儲備糧,足夠我們打上十年二十年嗎?”
劉據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張柬之啞口無言,冷汗直流。
這些數據都是帝國的最高機密,他一個兵部尚書又怎麽可能知道得那麽清楚。
“你不知道。”
劉據替他回答了,語氣裏充滿了不屑。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隻知道抱著你那些從前朝故紙堆裏翻出來的兵法,在這裏誇誇其談。”
“你根本就不明白,朕的大晉已經不是過去任何一個朝代可以比擬的了。”
“朕的大晉,是人類有史以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工業化帝國。”
“朕的戰爭,打的不是謀略不是勇氣,而是鋼鐵,是後勤,是碾壓。”
“是那種足以讓任何敵人都感到絕望的降維打擊。”
“朕就是要四麵出擊,就是要用最短的時間把所有敵人都打趴下。”
“朕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看看,朕的大晉到底有多富,到底有多強。”
“朕要讓他們知道,跟朕作對,他們連一絲一毫的勝算都沒有。”
劉據走到張柬之麵前,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就是朕的戰術。”
“一種你這種活在過去的老古董,永遠也理解不了的戰術。”
“你,現在,還有意見嗎?”
張柬之徹底被鎮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用國力去碾壓敵人。
這種匪夷所思、近乎於炫耀式的戰爭理論。
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不是輸在軍事上,而是輸在眼光上,輸在格局上。
他引以為傲的那些用兵經驗,在這個已經開始用鋼鐵和蒸汽來思考的年輕人麵前。
顯得是那麽的陳舊,那麽的可笑。
“臣,沒有意見。”
張柬之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然後默默地退了回去。
他明白,從今天起這個帝國的天要徹底變了。
一個比始皇帝更霸道、更瘋狂的時代即將來臨。
解決了最後一個敢於質疑自己的人之後,劉據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趙括等四名上將的身上。
“朕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
“那就去吧。”劉據揮了揮手,“用敵人的血,來洗刷你們身上的恥辱。”
“朕,在京城等著你們凱旋。”
“末將,領命。”四名上將重重地行了一個軍禮。
然後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太極殿。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股嗜血的、即將奔赴一場饕餮盛宴的興奮。
看著那些腳步漸行漸遠,劉據隻是靜靜地折身回到龍椅前重新坐了下來。
神情上一點喜色都沒有,殘留的隻有積攢久了的疲憊和宛如寒冰的冷峻。
心裏其實再明白不過,這番折騰不過是一場序幕而已。
如今的動蕩才剛剛起步,血與火很快就會撲向整個帝國,甚至整個大地。
他的命運,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注定攪進暴風正中心。
或許要拿成千上萬的人命來補償自己的天真和早先的無知。
想來他最終背負的,旁人隻會稱之為一世惡名,論他是野心瘋長的暴君。
可追根究底,這些評價,他已無意去在意。
自從屁股一落在龍椅上的時刻起。
從來沒人把他當那個靠“仁德”二字自欺得樂的孩子看了。
如今之劉據,是這大晉帝國唯一的繼承者。
他父親親手締造的江山重擔,已扣在肩上。
眼下無論天翻地覆,有什麽必須得守下來的東西,他都得死守到最後。
哪怕要跟天下人為敵,乃至把所有人拖下深淵,他也絕不會退縮。
許久後,他輕輕閉起雙眼。
那些微弱搖曳的人性早給凍在心底一隅,再無一星溫度。
再次張開眼,那裏隻剩下陰鬱凝重如曠世寒潭的漠然。
與此同時,京城裏的種種征召與紛亂都未有片刻暫停。
此時魏存、楊修,那兩名被劉據信任的欽差大臣也正在行動。
兩人日夜不息套著驛馬往安西邊境奔馳,各路驛站不可思議地一路暢通無阻。
夾道關卡提前取得了京城最高文令,見兩位欽差,直接放行不查。
這還更添了魏存與楊修的信心,堅信太子的和談之心極為堅決。
肅然的使命感讓他們產生一種救世賢者般的錯覺。
仿佛隻要自己努力,世界都會被感化。
隻是當安西的土地真的近在腳下。
兩人才突然察覺,其實他們想象錯得離譜。
眼前沒有掌聲歡呼,也不見花壇飾道,等待他們的隻是一片煉獄景象。
何曾嗅過這樣沉重的空氣,裏麵混雜著村村烈焰焚燒過的餘味和厚重的血腥。
路的兩旁,被吊在枯枝上的百姓屍體成山成海,被剝奪的尊嚴慘絕人寰。
屢屢望見,大群叛軍正欣然圍觀某具靠吼聲似乎還有餘溫的女屍,笑得毛骨悚然。
短時之間,魏存和楊修幾乎完全喪失了措辭能力。
此前當文臣雖有過鬥爭磨難,但這樣的屠殺地獄,生平還是一次親遇。
整個胸腔都被濃度過高的鮮血氣味充滿,他們甚至沒法抑製身體的顫栗。
終於楊修開了口,但他的嗓音在寒風中發顫,簡直難以成句。
他忽然覺得,無論怎樣的反叛也不至於瘋狂暴戾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