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也可以作證，先帝的遺詔，是真的。”
    “老臣……就是那三個，在遺詔上署名的，顧命大臣。”
    “是老臣，一時糊塗，被所謂的聖人道統蒙蔽了雙眼。”
    “不僅沒能盡到輔佐新君的責任，反而還帶頭，與王爺作對。”
    “更是疏於管教，讓陛下被奸人所利用，犯下如此滔天大錯。”
    “老臣，罪該萬死，愧對先帝，愧對王爺，更愧對天下蒼生。”
    他說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額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砰。
    一聲悶響，鮮血，順著他的額角，緩緩地流淌了下來。
    楊士道的這一跪，這一磕，徹底為今天這場，一波三折，驚心動魄的大戲，畫上了一個**。
    連舊學派的領袖，文官集團的精神象征，都站出來承認了遺詔的真實性。
    那這件事，就再也沒有任何可以被質疑的餘地了。
    劉啟的皇位，來得名正言順，來得天經地義。
    小皇帝所有偽裝都被扒了個幹淨，此刻癱在地上就真是一灘爛泥。
    全天下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的不是君主也不是孩子，而是一個怪物。
    一個在帝國最關鍵的時刻，從背後捅了整個國家一刀的不識好歹的怪物。
    他沒能毀掉劉啟，反倒把自己身為皇帝的最後一點合法性給徹底毀了。
    先帝遺詔這東西隻要拿出來，那就是板上釘釘沒得翻的鐵案。
    再加上三位顧命大臣的共同認證，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反對派領袖楊士道。
    這案子已經是鐵得不能再鐵，誰來也別想翻案。
    劉啟登基，從此便不是什麽攝政篡位，而是堂堂正正繼承大統。
    他用事實堵上了天下所有讀書人的嘴，也徹底堵死了所有野心家的路。
    這一手玩得實在漂亮，漂亮到讓張居正和**事後都感到一陣心悸。
    他們這才徹底想明白，原來從頭到尾所有一切，都在這個年輕人的算計之內。
    他明明早就手握遺詔，卻始終秘而不發，甘願以攝政王之名統領國家。
    這根本不是他不敢，更不是他想玩弄什麽權謀之術。
    他等的，就是一個機會，一個讓所有反對者自己跳出來。
    把最醜陋嘴臉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機會。
    然後，再幹脆利落地用這份遺詔，將他們所有人一次性徹底釘死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皇位，他要的是一場對整個舊時代的無情清算。
    他要讓所有人都親眼看清楚，誰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敵人。
    誰才是那個死死拖住整個民族前進腳步的絆腳石。
    今天，他終於做到了。
    經此一役，朝堂之上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力量，膽敢阻擋他改革的步伐。
    天下士林也再沒有半點道德高地，可以對他指手畫腳。
    他用一場驚心動魄的陽謀，為自己未來的萬世基業，掃清了最後也最大的障礙。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劉啟即將徹底定勝局時。
    人群中忽然傳出一道聲響，打破了現場的氣氛。
    “不對，這裏有問題。”
    說話的是都察院的一位禦史，王夫之，在朝中出了名的倔強。
    他是楊士道的得意門生，也是舊學派裏的骨幹。
    先前楊士道態度突變時，他滿臉愕然，如今終於還是站了出來。
    他望向劉啟，眼裏帶著壓抑的敵意。
    “王爺，抑或說，現在得叫你陛下了。”
    他斜睨了一下，帶著隱約的嘲弄。
    “就算先帝的遺詔是真，就算三位顧命大臣也全都簽了字。”
    “但這並不能證明，您今天的所作所為，就合乎禮法，合乎祖宗規矩。”
    張居正眉頭一皺，立刻厲聲喝道。
    “王夫之，你大膽，陛下乃先帝親傳，名正言順，何來不合禮法之說。”
    “你這是要公然違抗先帝遺命，想與天下人為敵嗎？”
    “張閣老，您先別急著給我扣帽子。”
    王夫之夷然不懼，反而把腰杆挺得更直了。
    “我隻問一個問題，既然王爺早就手握遺詔，為何遲遲不肯公布？”
    “為何要以攝政之名，行皇帝之實，長達三年之久？”
    “如果不是今天被小皇帝當眾逼宮，您是不是打算將這份遺詔，永遠地隱藏下去？”
    這個問題問得極其刁鑽，也極其歹毒。
    他這是在直接質疑劉啟的動機，在暗示劉啟，隱瞞遺詔本身就是心懷不軌的表現。
    你既然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為什麽不敢光明正大地拿出來昭告天下？
    你非要藏著掖著，不就是想看看風向，想在攝政王和皇帝之間，找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位置嗎？
    這本身就是對先帝的大不忠，是對社稷的極不負責任。
    這種誅心之論，瞬間就讓剛剛平息下去的現場，又起了一絲波瀾。
    不少舊派的官員，眼中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對啊，程序不對，就是最大的不對。
    你劉啟就算占著理，可你做事的方法不符合規矩。
    那我們就有理由，繼續跟你鬥下去。
    “王爺之所以這麽做，自然有王爺的考量。”
    **站了出來，試圖為劉啟辯解。
    “當時國事艱難，內憂外患，王爺以攝政之名穩定大局，乃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好一個權宜之計。”
    王夫之立刻抓住了話柄，不依不饒地追打。
    “敢問於尚書，這天下，還有比皇位傳承更大的事嗎？”
    “國不可一日無君，這是萬古不變的道理。”
    “王爺手握遺詔卻秘而不宣，使得國體不明，君臣錯位，這本身就是取亂之道。”
    “他將小皇帝推上皇位，自己卻在幕後操控一切。”
    “使得君不君臣不臣，這難道就是你們所謂的穩定大局？”
    “在我看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穩定大局，這分明就是包藏禍心，圖謀不軌。”
    “他就是要借著小皇帝年幼，來為自己攫取權力，清除異己。”
    “等到時機成熟，再拿出這份不知真假的遺詔，來為自己的篡位，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
    “如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們竟然還在此為他搖旗呐喊，簡直是喪心病狂。”
    王夫之這番話，說得是字字誅心，擲地有聲。
    他直接將劉啟所有的行為都定性為了陰謀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