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們終於看清了自己和那個年輕男人間的差距，那根本不是智商上的區別。
    那是二維生物跟三維生物的差別，認知維度上就不是一個東西。
    劉啟看著腳下這群所謂國家棟梁，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而他臉上連半點多餘表情都欠奉。
    踩死一窩螞蟻大概也就這樣了，根本不值得他浪費任何情緒。
    “李衛有罪，這點沒錯。”
    劉啟總算開了口，聲音平平，卻像大錘一下下砸在眾人心口。
    “但他這份罪，最少有一半，是在座各位親手幫他犯下的。”
    這話說完，楊博那些人剛剛落回去半截的心，一下子又被提到了喉嚨。
    完全不明白，這盆髒水怎麽說潑就潑，又回到了自己頭上。
    “陛下，臣……不明白。”
    楊博硬著頭皮，把頭抬了起來。
    “李衛賣國，是他自己貪心不足，這怎麽會跟我們扯上關係。”
    “沒關係？”劉啟的笑裏全是譏諷。
    “楊博我問你，今天你站在這朝堂上彈劾李衛，心裏真是為了什麽天下公道？”
    “你真是看他濫用職權，所以才非要弄死他不可？”
    “臣……”楊博一句話堵在嗓子眼，說不出來。
    “你不是。”劉啟根本沒想聽他辯解。
    “你之所以這麽著急跳出來，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麽，而是因為他的出身。”
    “他是朕一手提拔的新貴，他代表的是朕要推行的新政。”
    “你們從骨子裏，就瞧不上他這種商人出身的投機分子。”
    “覺得他這種人站在這裏，就是對你們這些讀了半輩子聖賢書的所謂清流的羞辱。”
    “所以你們才要抓他一點錯處，就把他往死裏整。”
    “你們要弄死的哪裏是李衛，你們要弄死的是他背後那個你們看不慣的新世道。”
    劉啟這番話，就像一把快刀，把他那點藏在仁義道德下麵的真實想法，給活活剮了出來，血淋淋的。
    楊博一張臉漲成了紫紅色，又羞又憤，可連一個字都反駁不了。
    因為劉啟說的就是事實。
    他今天會這麽上頭，就是因為心裏對新政積攢的那股邪火，好不容易找到了個撒氣的地方。
    還以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結果呢，自己早就成了派係鬥爭裏頭，那把最快的刀。
    “你們這點彎彎繞，朕心裏跟明鏡似的。”
    劉啟的目光在下麵跪著的一眾舊派官員臉上一一掃過。
    “朕也懶得跟你們算這筆賬。”
    “但你們最不該的是蠢到被人當槍使完了，還在這兒覺得自己贏了。”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今天在朝堂上演的這場圍剿。”
    “正好就是泰西人最想看到的一出戲。”
    “你們等於親手把一把能捅死自己的刀子，遞到了人家手裏。”
    這下子，所有人都傻了，感覺腦子轉不過來了。
    這事怎麽繞來繞去，又跟泰西人掛上了鉤。
    劉啟沒再多解釋，隻是給旁邊一直沒出聲的趙高遞了個眼色。
    趙高馬上就明白了，又一次從那個黑木匣子裏，拿了份東西出來。
    “這是鏡察司從那個泰西親王住的地方搜出來的一份備忘錄。”
    趙高的聲音還是那麽陰冷，像是從地縫裏冒出來的。
    “這份備忘錄裏，詳細寫著他們針對化肥配方的第二套計劃。”
    “如果收買李衛失敗了，他們就打算利用咱們大晉朝堂的內部矛盾。”
    “借著輿論和政治上的壓力，把李衛搞下台，讓整個海外貿易總署都亂起來。”
    “隻要總署一亂，他們就有的是機會，在那些混亂的物資和人來人往中，找到偷機密的空子。”
    “而負責執行計劃，在朝堂上點火的人選……”
    趙高說到這兒，故意頓了一下，然後用那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楊博。
    “就是您，吏部尚書，楊博，楊大人。”
    轟的一聲。
    楊博隻覺得整個腦袋像被雷劈開，瞬間一片空白。
    徹底傻了。
    他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了敵人計劃裏最重要的一步棋。
    他還在為國除奸，結果到頭來，他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漢奸。
    這種強烈的荒謬感和恥辱感，讓他精神當場就崩潰了。
    “不……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跟瘋了一樣大叫。
    “我跟他們連麵都沒見過，他們怎麽可能利用我。”
    “這一定是你們的陰謀，你們是為了陷害我，才偽造的證據。”
    “楊大人，都這時候了，你還覺得嘴硬有用嗎？”
    趙高的嘴角，向上勾起一個很殘忍的弧度。
    “他們需要認識你嗎？”
    “他們隻要知道你的脾氣，你的位置，你的弱點，就足夠了。”
    “他們知道你是個老頑固，知道你看不上我們這些新貴。”
    “所以隻需要把李衛那些所謂的‘罪證’，找人稍微改改，再通過你信任的幾個人，送到你手裏。”
    “你肯定會像條聞著血腥味的狗一樣，想都不想就撲上來。”
    “整個過程，你甚至連想都不會去想，這些證據背後，到底是誰在搞鬼。”
    “因為你的傲慢和偏見，早就把你的眼睛給糊住了。”
    趙高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往楊博心窩子裏捅。
    把他那點可憐的自尊，給捅了個稀巴爛。
    他總算明白了。
    他不是輸給了劉啟，也不是輸給了泰西人。
    他是輸給了自己那根死腦筋的自大和死勁兒。
    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沒半點用，跟灘爛泥似的，連臉都抬不起來。
    那些跟他一掛的老官兒，也沒比他哪去。
    全都嚇得臉色發白，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個。
    這時候他們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這場較量裏，連被用來當棋子的機會都沒有。
    撐死了，也就混在棋盤上，被人隨手擦掉的點點灰。
    隻要那個年輕的皇帝想，分分鍾給你一掃而空。
    整個金鑾殿裏靜得不行，跟地底下的墳窖差不了多少。
    全場就剩下劉啟的腳步聲，還在宮殿裏來回回蕩。
    他慢吞吞走到楊博麵前，站在上頭，居高臨下瞅著他。
    “楊博，到這個時候你還覺得朕留李衛一條命，是給你留麵子嗎？”
    楊博身子哆嗦了一下，嚇得連滾帶爬上來磕頭。
    “臣該死，臣活該。”
    “朕不殺李衛，可不是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