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巷尾被逮進大牢的糧商，每每都能托關係很快撈出去。
    甚至走個過場都沒有，更別說交點罰錢。
    忙來忙去，李斯累得跟陀螺似的，愣是翻不起一點浪花。
    他現在，就像在沙灘邊拚命蓋沙堡，一點風浪什麽都帶走了。
    到這個地步，他終於徹底領會了王安那天的話。
    他要對付可不是幾家奸商的小算盤。
    而是已經紮根在這城裏的各種老勢力，把利益編成了一大張密密麻麻的網。
    在這張大網麵前，他出的力，不值一提，說崩就崩。
    徹底的無力包圍了他。
    三天三夜，他縮在屋子裏，水米不進。
    他再怎麽想，都想不明白哪裏錯了，怎麽就弄成了這樣。
    更別說，劉啟為什麽要把這種必死的活交給他，讓他獨自去死扛。
    難不成，到頭來自己就是一顆不值錢，隨踢隨丟的棄子？
    他心思全亂，甚至都生了辭官不幹的打算。
    可在他最苦最想放棄的時候，卻迎來了一個意外之客。
    門被輕輕推開，是皇家銀行那位第一任行長，蘇詩。
    她還是那樣，冷冷淡淡毫無波瀾，仿佛這城裏的天要怎麽變，都和她沒多大關係。
    蘇詩盯著李斯如今這愁苦模樣，嘴角挑了挑，“李大人，您這樣不怕把自己給折騰壞了？”
    李斯苦著臉搖頭，還能說什麽。
    “蘇行長，大難臨頭了，您倒來看我玩笑。”
    “我如今就是個笑柄。”
    “自以為天命滔天，結果啥都救不了的蠢貨。”
    “你錯了。”蘇詩搖頭淡道。
    “你不是蠢，隻是在的位置還不夠穩高，看的還不夠長遠。”
    “所以，你沒有看明白，陛下的真正謀劃。”
    李斯一愣，下意識地抬眼看她。
    “您這話啥意思，難道說現在這個局，全在陛下算計中？”
    蘇詩不急，她隻是把話轉了個彎，問了李斯另一個問題。
    “李大人，你覺得，如今京城糧價飛漲，最大的得利者是誰？”
    李斯想都沒想就回答。
    “當然是那些囤積居奇的糧商，還有他們背後的世家大族。”
    “沒錯。”蘇詩點了點頭。
    “那你想沒想過，陛下，為什麽會放任他們這麽做？”
    “甚至，是在暗中，推波助瀾？”
    李斯徹底傻來了，推波助瀾？
    難道，劉啟是故意，讓糧價漲起來的？這怎麽可能。
    他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這不等於是在自掘墳墓嗎？
    “你還是不明白。”蘇詩看著他那副困惑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
    “你以為陛下要的隻是一個穩定的糧價嗎？”
    “不，他要的是整個大晉的糧食定價權。”
    “他要讓所有人都明白，這天下的糧食，到底誰說了算。”
    “他現在，就是在養豬，把那些糧商，那些世家，全都養成一頭頭膘肥體壯的大肥豬。”
    “等他們把所有的身家，都壓在這場豪賭裏的時候。”
    “陛下，就會舉起屠刀。”
    “到那個時候，他們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他們幾代人積累的財富，都將成為陛下的囊中之物。”
    “而陛下，也將借此機會，徹底掌控大晉的經濟命脈。”
    “這，才是陛下真正的目的。”
    蘇詩的這番話，就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李斯腦海中的迷霧。
    他終於明白了，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想錯了。
    劉啟根本就不是在解決危機，他是在，創造危機。
    然後再利用這個危機，來完成一次，史無前例的財富收割。
    這個計劃，實在是太瘋狂太可怕了，簡直就是，魔鬼的手段。
    “可……可陛下哪來那麽多的糧食，去跟全天下的糧商對抗？”
    李斯問出了最後一個，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蘇詩的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這個，就不是我們該知道的了。”
    “我們隻需要相信，陛下，永遠都不會輸。”
    說完，她轉身離去，留下李斯一個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靜。
    他的心裏，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那個年輕的攝政王了。
    可今天，他才發現，自己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那個男人的心機之深，手段之狠，格局之大。
    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極限。
    三天後，京城的糧價，已經漲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五百文一鬥，這個價格，是正常時候的整整十倍。
    整個京城，已經徹底亂了，每天都有人因為搶糧食而被打死。
    每天都有人因為活不下去而上吊自盡。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種，末日來臨般的絕望氣氛裏。
    而王安等人，則已經開始籌備，一場盛大的慶功宴了。
    他們覺得，劉啟的倒台，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他們甚至已經商量好了，等劉啟下台之後，該由誰來接替攝政王的位置。
    該如何瓜分，皇家銀行留下的那些巨額財富。
    他們一個個，都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勝利喜悅之中。
    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張由劉啟親手編織的巨大的天網，已經悄然收緊。
    這一天，天還沒亮，朝堂就炸開了鍋。
    王安攏著一群親信，帶著全身氣勢直接闖進了金鑾殿。
    今天，他豁出去，專門奔著逼宮來的，要讓劉啟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撐不住把攝政王權力給交出來。
    沒想到，大殿中剛邁步進去，王安臉上的神色頓時僵住。
    本應端坐龍椅的劉啟，此刻影子都不見。
    站在最顯眼位置的，竟是他最恨的那個女人——蘇詩。
    蘇詩旁邊，還倚著他一向看不上的那寒門出身的李斯，這事鬧得更膈應。
    王安眯了眯眼，沉聲問出口，“劉啟人呢？”
    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聲音拔高，“讓他趕緊給我出來！”
    蘇詩見王安如此凶巴巴地鬧騰，臉上的神情毫無波瀾，眼底卻有著綿長的憐憫。
    “王大人別生氣，陛下馬上就會過來。”蘇詩語氣平靜。
    “不過，在陛下來之前，我這裏正好有樣東西，想請各位大人賞一眼。”
    說著，她拍了拍手，幾個小太監，抬著一個巨大的牌子，走了上來。
    牌子上，用朱砂寫著幾個刺眼的大字。
    “大晉皇家糧業，今日開業，平價售糧。”
    “新米，三十文一鬥。”
    轟。
    這個牌子，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整個金鑾殿裏，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