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李衛國一聲令下，二賴子幾人像是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嗷地一聲吼，合力抬起那個其貌不揚的鋼鐵怪物。
    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全車間工人的心尖上。
    “嘿咻！嘿咻！”
    在二賴子粗獷的號子聲中，那個由廢鐵拚湊而成的“縫合怪”，被穩穩地抬上了備用衝壓機的機座。
    安裝工作，正式開始！
    “哈哈哈，裝上了！他們真的把那個垃圾抬上去了！”
    “我等著看好戲！這玩意兒一通電，怕不是要直接原地爆炸！”
    人群中，劉建國笑得前仰後合，聲音尖銳刺耳，生怕別人聽不見他的高見。
    然而，僅僅十分鍾後，一個突發狀況讓所有嘲笑聲都達到了頂峰。
    “不行！李顧問，不行啊！”
    一個負責安裝的年輕工人滿頭大汗地喊道，聲音裏帶著哭腔。
    “這個主傳動軸的連接法蘭，跟基座的卡口對不上！死活塞不進去！”
    “差多少？”李衛國眉頭一皺，立刻問道。
    “我……我拿卡尺量了，就差大概兩毫米！”
    兩毫米！
    這個數字一出來，人群瞬間炸鍋了！
    “哈哈哈哈！我就說吧！裝不上了！”
    劉建國興奮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橫飛。
    “廢品就是廢品！尺寸都不對，還想搞精密改造？簡直是癡人說夢！這下看他李衛國怎麽收場！”
    “完了完了，這下徹底成了笑話。”
    “兩毫米的誤差，這在機械安裝裏就是天塹！根本不可能裝進去的！”
    周圍的老師傅們也紛紛搖頭，看向李衛國的眼神充滿了惋惜。
    趙東升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衝到機座旁，拿著圖紙反複核對，額頭上全是冷汗。
    “不……不應該啊，我的計算……我的計算絕對不會錯的！”他喃喃自語，聲音都在發抖。
    理論是完美的，可現實卻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楊廠長見狀，嘴角浮現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伊萬諾夫更是誇張地聳了聳肩，對著身邊的翻譯說了幾句，翻譯立刻大聲地轉述道：“伊萬諾夫先生說，用垃圾製造出來的東西，本身就是一場災難，出現這種低級錯誤，一點也不奇怪。”
    絕望的氣氛，如同烏雲般籠罩在攻堅隊每個人的頭頂。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鬧劇即將以失敗告終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王鐵錘，動了。
    他緩緩走上前，撥開焦急的眾人。
    他不慌不忙地從自己那件洗得發白的工裝內兜裏，掏出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把跟隨了他幾十年的小銼刀，刀身已經被磨得光滑鋥亮，木柄上浸透了歲月和汗水的油光。
    他走到李衛國麵前，渾濁的老眼此刻卻異常明亮。
    “衛國，讓我來。”
    李衛國看著他，點了點頭。
    王鐵錘不再多言，他走到那個卡住的接口前，沒有用卡尺，也沒有看圖紙。
    他隻是緩緩閉上了眼睛，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傷痕的粗糙大手，在冰冷的鋼鐵接口處，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摩挲。
    那動作，不像是在檢查機器，更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仿佛在與這塊冰冷的鋼鐵進行著無聲的對話。
    全場上千道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這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身上。
    嘲笑聲不知不覺地停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幾秒後，王鐵錘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那不再是一個看倉庫的糟老頭，而是一位即將展示神技的絕世宗師！
    “唰唰唰唰——！”
    他手中的小銼刀仿佛活了過來，化作一道銀色的幻影，在狹小的接口內壁上飛速地刮擦起來！
    一連串清脆、短促、而又極富韻律的金屬摩擦聲響起！
    火星四濺！
    那聲音，像是最動聽的音樂，敲打在每一個技術工人的心坎上！
    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每一刀都精準無比，每一分力道都恰到好處！
    十幾秒後。
    聲音戛然而止。
    王鐵錘收回銼刀，看都沒看一眼，隻是將那個被打磨過的零件遞了過去，沙啞地說了三個字。
    “再試試！”
    年輕工人愣愣地接過零件，在所有人懷疑、緊張、期待的目光中，他顫抖著手，再次將那個法蘭對準了基座的卡口。
    他小心翼翼地，緩緩地，往裏一推。
    “哢噠！”
    一聲清脆悅耳的金屬咬合聲，在寂靜的車間裏驟然響起！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記千鈞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每個人的心髒上！
    完美嵌入！
    嚴絲合縫！
    紋絲不動！
    “嘶——！”
    在場的幾個八級老師傅，全都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靂劈中，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死死地盯著那個完美的連接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不用任何測量工具，純憑一雙手的感覺，在十幾秒內，對一個內壁接口進行手工打磨，將誤差控製在百分之一毫米以下！
    這他媽是鉗工能幹出來的活兒？
    這是神仙！
    這他媽是長了眼睛的手！
    “神乎其技……這……這真是神乎其技啊！”
    一個同樣白發蒼蒼的老鉗工，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他看著王鐵錘的背影，眼神裏充滿了狂熱的崇拜與敬畏！
    王鐵錘，僅憑這一手，一戰封神！
    之前所有嘲笑他“老弱病殘”的人，此刻全都羞愧地低下了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劉建國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表情比吃了屎還難看。
    這個小插曲，如同一座大山，徹底鎮住了全場！
    接下來的安裝，再也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在王鐵錘這位定海神針的坐鎮下，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
    終於，在第二天下午，距離比賽開始僅僅過去了一天半的時間。
    李衛國的“紅星第一技術攻堅隊”宣布——
    備用生產線的改造、安裝與初步調試，全部完成！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直接把正在另一頭慢悠悠施工的蘇聯專家組和楊廠長，炸得外焦裏嫩！
    伊萬諾夫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這邊才剛剛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進度，再看看對麵那台已經煥然一新的生產線，整個人都蒙了！
    這不可能！
    這個速度，根本不是人類能夠完成的！
    這是什麽？中國功夫？東方魔法？！
    李衛國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帶著他那群同樣滿身油汙，但腰杆卻挺得筆直的隊員們，一步一步，徑直走到了還在慢悠悠擰螺絲的伊萬諾夫麵前。
    他沒有大聲嚷嚷，也沒有任何嘲諷的表情。
    他隻是站在那裏，對著伊萬諾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平靜，卻充滿了無盡的壓迫感。
    “伊萬諾夫同誌。”
    李衛國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車間。
    “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要不要現在就開始最終的效率對決測試？”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還是說……我們等你兩天？”
    伊萬諾夫的臉，瞬間從白色漲成了豬肝色，又從豬肝色變成了鐵青！
    這是羞辱！
    這是赤裸裸的，當著全廠人麵的，最極致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