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5章 薑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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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爾雅看著兒子睡著的模樣,眼眶有點發熱,把縫好的棉襖疊好放床頭,又往炭盆裏添了點碎炭,這才吹滅油燈,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躺下。
寒夜深得很,陳府另一處暖閣卻還亮著燈。
李嫣兒坐在鋪著狐裘軟墊的椅子上,手裏捏著盞溫熱的參茶,心不在焉。
徐氏坐在對麵,臉上滿是急色:“嫣兒,安兒後日就到京城了,要是宋爾雅那賤婦拿著醫案在安兒跟前嚼舌根,咱們之前的功夫不就全白瞎了?”
李嫣兒把參茶重重往桌上一擱,眼底閃過些狠辣。
“老夫人別急,明安哥哥心裏是向著我的,就是宋爾雅那女人手裏有醫案,還得了陛下看重,想要挑出她的錯處來休妻,隻怕是不成了。”她頓了頓,湊到徐氏跟前,壓低聲音說,“不如讓她‘病故’?”
徐氏猛地抬頭,眼裏全是驚色:“病故?這要是被人查出來可怎麽辦?”
“查什麽?”李嫣兒冷笑一聲,“最近京城裏風寒鬧得厲害,好多人都病了,宋爾雅身子本來就弱,冬天又缺炭火,染了風寒病故,多合理啊,到時候找個懂點醫術的婆子來作證,再趕緊把她屍身下葬,誰會細究?”
“要是咱們的動作快些,等明安哥哥回來,她都已經被埋到地下了。”
“到時候明安哥哥有戰功在身,陛下也不可能多追究的。”
她伸手從袖子裏摸出個油紙包,遞到徐氏麵前,道:“這是烏頭,混在湯藥裏,跟風寒沒有區別,隻需一夜就能讓宋爾雅斷氣,事後查也查不出來什麽,等明安哥哥回來,身負戰功,陛下也不可能為了一個誥命夫人,寒了功臣的心。”
徐氏聽了這話,心裏直打鼓。
她雖然怨恨宋爾雅,卻也沒想著了結了她的性命,這要是鬧大了,那可是要砍頭的。
“嫣兒,這烏頭還是算了,咱們再想想辦法,隻要能讓她聽話就好,到時候你過了門,她成了妾室,難道還怕她翻了天?”徐氏的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
李嫣兒瞬間就聽了出來,徐氏對這個宋爾雅還是有幾分情意的。
更別說陳明安了。
要是陳明安念在往日的舊情上,舍不得貶妻為妾,那她還有什麽指望?
想到這裏,她連忙道:“老夫人心軟,可她卻未必心軟,等明安哥哥回來,陛下隻會又要封賞宋爾雅,到時候她的身份越發貴重,騎到您頭上作威作福倒是小事,要是將您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添油加醋告知陛下,明安哥哥就算再有小心,也不可能將您繼續留在京城了,萬一……”
“幹!”
她的話還沒說完,徐氏的眼底就閃過了幾分殺意,惡狠狠道:“我絕對不能讓宋爾雅這個賤婦騎到我頭上來!”
聽得這話,李嫣兒的眼底閃過了幾分得意。
次日天還未亮,陳府的廚下便亮了燈。
張嬤嬤按著徐氏的吩咐,將烏頭研成細粉,小心翼翼地倒進熬好的薑湯裏,褐色的藥粉融入琥珀色的薑湯中,瞬間沒了蹤跡,隻餘下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
她又往裏麵加了兩勺紅糖,用勺子輕輕攪動,直到苦澀被甜味掩蓋,才端著托盤往寒院去。
寒院的門虛掩著,寒風裹著雪沫子灌進去,宋爾雅正蹲在院角漿洗。
她穿著件半舊的青布棉襖,袖口挽起,露出凍得通紅的手腕。
聽到院門口的動靜,不覺抬了頭,正見張嬤嬤端著朱紅托盤立在雪地裏,笑意盈盈的看著她。
“張嬤嬤怎的這時候來了?”宋爾雅將手裏的濕衣往木盆裏一浸,冰涼的井水再次刺得指尖發麻。
她的目光落在張嬤嬤托盤上的碗裏,隻見碗中琥珀色的薑湯冒著嫋嫋熱氣,甜香混著若有似無的異樣氣息。
她既懂了些醫術,自然能聞到這裏頭的異常,不覺皺了眉頭。
張嬤嬤笑道:“老夫人想著這院子裏冷,又沒有炭火,怕夫人受了寒,便特意讓奴婢熬了薑湯來,還請夫人喝了吧。”
“勞煩嬤嬤跑一趟,隻是我眼下沒有胃口,還是先放著吧。”宋爾雅沒接,聲音淡淡。
聽了這話,張嬤嬤的心裏透露出幾分焦急來,道:“夫人,這薑湯趁熱喝才管用,涼了就沒效果了,再說了,奴婢看著您喝了,也能回去交差不是?”
即便是宋爾雅沒有聞到這裏頭的異常,卻也能察覺出來。
這些日子,徐氏不給吃食,更不給炭火,如今卻眼巴巴送了薑湯來擺明了有鬼。
“張嬤嬤,我說了,如今沒有胃口,你這般逼迫到底是老夫人的意思,還是這薑湯裏有什麽?”宋爾雅半眯了眼睛,眼神銳利,竟是將張嬤嬤嚇得瑟縮。
“沒……沒有的事……”張嬤嬤眼神閃躲,唯恐她察覺到了什麽,“隻是這到底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
“夫人這些日子總是惹老夫人不快,奴婢便想著從中勸和,您喝了這薑湯,感恩戴德,老奴回去跟老夫人說了,她心裏也高興。”
寒院的雪落得密了。
宋爾雅望著她躲閃的眼神,勾了勾唇角。
她的聲音帶了幾分寒意:“嬤嬤既這般執著,不如先替我嚐嚐?畢竟是老夫人的心意,嬤嬤先驗過毒,我才敢安心飲用。”
“夫人說笑了,老夫人怎會害您……”張嬤嬤臉色驟變,手裏的托盤晃了晃,薑湯險些灑出來。
話未說完,不知從哪裏來了個石子,正正打在她的手腕上。
張嬤嬤隻覺手腕一麻,手中托盤砸在雪地裏,琥珀色的薑湯潑灑出來,在青磚上凝結成一層薄冰,殘留的藥渣混著雪沫,露出幾分暗沉的褐色。
她驚惶地抬頭四顧,寒院四周隻有呼嘯的風聲與落雪簌簌,連個人影都無。
宋爾雅垂眸看著地上的狼藉,眉頭更加緊了。
她先前便懷疑這院子裏還有旁人,隻是沒有證據,如今看來,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保護自己。
隻是那人到底是不是周宴珩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