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稀薄，如同給荒蕪的原野披上了一層灰白的輕紗。
    隊伍再次啟程，沉默地向南行進。
    傷員的**、鎧甲的摩擦、疲憊的腳步聲，是這片死寂土地上唯一的旋律。
    氣氛依舊壓抑。
    昨日的廝殺、同伴的死亡，如同沉重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前途未卜，追兵或許仍在暗處窺伺。
    無人言語，隻有麻木的移動。
    馬忠依舊躺在那個簡易的擔架上，由兩名傷勢較輕的老兵輪流抬著。
    顛簸帶來傷口的陣陣抽痛，但他咬牙忍耐，目光卻不斷掃視著隊伍，尤其是那些頭戴“改良盔”的士卒。
    經過老陳一夜的趕工和拆解另外兩頂“家傳寶物”（馬忠暗中提供），如今約有十餘名傷勢較重或之前頭部受過創傷的士卒，優先配發了這種內部襯有奇異緩衝支架的皮盔。
    在旁人看來，這些皮盔除了顯得稍顯臃腫、內襯似乎厚實些外，與普通皮盔並無太大不同。
    甚至有些老兵私下覺得，給這些傷兵戴再好頭盔也是浪費。
    馬忠心中卻充滿期待，又夾雜著一絲不安。
    這來自現代的安全帽內襯，在這冷兵器時代的戰場上，究竟能發揮出幾成效用？
    他需要驗證。
    關羽騎馬行在隊伍最前，如同定海神針。
    他的綠袍雖已破損染血，但背影依舊挺拔如山，給人以莫名的安全感。
    趙雲則主動承擔起了斷後的職責。
    她騎著一匹繳獲的黃巾戰馬，銀甲在熹微的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龍膽槍斜掛馬側，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後方與兩側的曠野。
    她的存在，讓隊伍末尾的士卒們心下稍安。
    然而，危險總在不經意間降臨。
    途經一片稀疏的林地時，異變陡生！
    嗖！嗖嗖！
    淒厲的破空聲毫無征兆地從林間響起！
    七八支粗糙的箭矢，裹挾著惡風，猛地射向隊伍側翼！
    “敵襲！舉盾！”
    前方傳來關羽一聲雷霆般的暴喝，以及青龍刀出鞘的銳鳴！
    “保護百姓和傷員！”
    趙雲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清越而急促。
    她瞬間摘槍在手，策馬護向隊伍側後方。
    隊伍一陣騷動。
    有盾的老兵慌忙舉起簡陋的木盾，沒有盾牌的則下意識地彎腰縮頭，或尋找掩體。
    襲擊來得太快太突然。
    那些箭矢的目標似乎並無特定指向，隻是覆蓋性的散射。
    一支力道頗足的箭矢，劃過一道低平的弧線，直奔隊伍中段！
    其目標，赫然是一名正抬著擔架、頭戴改良盔的傷兵——張老四的側腦！
    張老四聽到箭嘯，駭然轉頭，瞳孔中那點寒芒急速放大！
    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閃避動作，甚至連驚呼都卡在喉嚨裏！
    周圍看到這一幕的人，心都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這一箭若中，必死無疑！
    抬著另一頭的李瘸子甚至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馬忠躺在擔架上，恰好目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電光石火間！
    噗！
    一聲沉悶卻絕非利刃入肉的怪異聲響炸開！
    那支箭矢的鏃尖狠狠撞在了張老四頭戴的改良皮盔的側麵！
    預想中的頭顱貫穿、血花四濺的場景並未出現！
    隻見那箭尖與堅硬皮盔外加內部緩衝結構劇烈摩擦，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短促尖鳴！
    竟像是射中了極其堅韌滑溜的東西，猛地一滑，被彈飛開去！
    箭頭隻在盔側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劃痕，便無力地斜插進旁邊的泥土裏！
    而張老四本人，隻是被這股衝擊力帶得猛地一個趔趄，腦袋向旁一歪，“哎喲”痛呼一聲，下意識地鬆手捂住了被擊中的部位。
    擔架猛地一斜，馬忠差點被甩出去。
    “老四！”李瘸子驚呼，慌忙扶穩擔架。
    周圍瞬間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張老四身上。
    隻見他晃了晃腦袋，齜牙咧嘴地放下手，使勁揉著被震得發麻的太陽穴附近。
    那裏，隻有一片紅腫。
    甚至連皮都沒有破！
    更別提頭骨碎裂、腦漿迸流了！
    那頂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皮盔，依舊好端端地戴在他頭上，隻是側麵多了一道難看的箭痕和微微的凹陷。
    “我……我沒死？”張老四自己都難以置信，摸著腦袋，又摸了摸頭盔上的凹痕，臉上全是劫後餘生的茫然與震驚。
    短暫的寂靜後，是轟然的嘩然與倒抽冷氣之聲！
    “擋住了？！”
    “老天爺！那箭……那箭被彈開了？！”
    “張老四！你腦袋是鐵打的不成？！”
    “是那頭盔！是馬先生改過的那個頭盔！”
    驚呼聲、議論聲瞬間炸開，所有目睹這一幕的士卒，眼睛都瞪得溜圓，充滿了無法置信的神色！
    之前對這批“怪模怪樣”頭盔的些許輕視和懷疑，頃刻間煙消雲散，轉化為無比的震撼和……熾熱的渴望！
    這哪裏是頭盔？這簡直是保命的仙家法寶！
    林間的襲擊者似乎也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驚呆了，後續的箭矢竟遲遲沒有跟上。
    關羽丹鳳眼銳芒一閃，冷哼一聲，根本不去管那零星箭矢，一提韁繩，赤兔馬人立而起，嘶鳴如龍，竟直衝入林！
    隻聽林中頓時響起幾聲短促淒厲的慘叫，以及兵器折斷的脆響。
    片刻間，一切便歸於沉寂。
    關羽單騎緩步而出，青龍刀刃上沾染著幾點新鮮的血跡。
    他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隊伍，最後落在張老四……以及他頭上那頂救了其一命的改良盔上。
    即便是他，眼中也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異。
    方才那一箭的力道和角度，他看得分明，尋常皮盔絕無可能擋住！
    此物……竟有如此神效？
    趙雲策馬回來，看到安然無恙隻是受驚的張老四，以及地上那支被彈飛的箭矢，清冷的目光中也滿是訝異。
    她不由再次看向擔架上的馬忠。
    這個男人，又一次帶來了奇跡。
    “沒事吧？”她驅馬靠近擔架，聲音依舊清冷，卻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馬忠長舒一口氣，心髒還在狂跳，搖了搖頭：“無妨……幸好，幸好……”
    他這話，既是對趙雲說，也是對自己說。
    驗證成功了！效果甚至超乎預期！
    張老四此刻已被激動的同伴圍住。
    眾人七嘴八舌，爭相撫摸查看他那頂救了命的神奇頭盔，眼中充滿了羨慕甚至嫉妒。
    “老四！你這運氣真是逆天了！”
    “這盔……這盔太厲害了！”
    “馬先生！馬先生！俺這頭舊傷老是發昏，下次……下次若有這等寶盔，能否……”
    “俺也想要一頂！俺願用三日口糧換！”
    氣氛瞬間變得熱烈起來。
    之前死氣沉沉的隊伍，仿佛被這一箭注入了詭異的活力。
    所有目光，尤其是那些沒有分到改良盔的士卒，目光灼灼地投向馬忠，充滿了懇求、討好和急迫。
    仿佛他不再是那個來曆不明的傷兵，而是一位能賜予他們第二條性命的匠神。
    張老四更是撲到擔架前，噗通一聲就跪下了，激動得語無倫次：“馬先生！救命之恩！再造之恩！張老四這條命是您給的！以後但有差遣，刀山火海，絕不皺一下眉頭！”
    馬忠虛扶了一下：“快起來……同為袍澤，理應如此……能護得大家周全，便好……”
    他心中亦是澎湃。
    他知道，經此一事，他在這支小小隊伍中的地位，將截然不同。
    不再僅僅是因為關羽的些許認可或趙雲的些許好奇，而是因為他掌握了能切實提升他們生存幾率的東西。
    這是最實在的根基。
    關羽處理完林間殘敵歸來，目光掃過激動的人群，最後落在馬忠身上，沉聲道：“此物，確有大用。”
    頓了頓，他看向老陳：“盡力仿製，材料不足，可先行拆解替換下來的舊盔。”
    “諾！”老陳大聲應命，臉上也洋溢著與有榮焉的光彩。
    馬忠補充道：“將軍，此物內膽結構雖妙，卻需堅硬外盔配合方能發揮最大效用。若外盔本身脆弱，亦難抵擋利刃劈砍。”
    關羽頷首，表示知曉。
    隊伍經過這小插曲，士氣竟莫名提振了不少。
    人們再次上路時，腳步似乎都輕快了一些。
    那些戴著改良盔的士卒，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走路都帶著風，感受著周圍同伴羨慕的目光。
    而更多人的目光，則時不時地飄向擔架上的馬忠，眼神火熱。
    流矢難傷，兵士驚羨。
    馬忠閉上眼，感受著身體依舊傳來的疼痛，但心中卻一片清明。
    他知道，自己在這亂世的第一步，終於算是……站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