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青雲山脈七十二峰環繞，雲霧常年繚繞，仙氣縹緲得能讓山下的凡人看一眼就激動得三拜九叩，以為是神仙府邸。
    但對陳東來說，這地方跟菜市場差不多，哦不，菜市場至少沒人天天踹他屁股。
    “陳東！給老子把這堆辟穀丹的藥渣倒了！磨磨蹭蹭的，想挨揍是不是？”
    一聲粗吼炸響在雜役院的角落，陳東一個激靈，手裏的藥渣筐差點脫手。他連忙點頭哈腰，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是是，王師兄，馬上就去，馬上就去。”
    說話的是王虎，外門弟子裏的“名人”，修為煉氣三層，在高手如雲的青雲宗屁都不算一個，但欺負起陳東這種連煉氣一層都摸不到邊的雜役，那叫一個得心應手。
    陳東抱著半人高的藥渣筐，佝僂著背，快步走向後山的垃圾傾倒點。筐子很沉，藥渣混合著不明液體，散發出刺鼻的怪味，可他不敢有絲毫怨言。
    他來青雲宗三年了。三年前，他還是個吃不飽飯的孤兒，聽說青雲宗招收雜役，管吃管住，就揣著半塊幹餅子跋山涉水來了。原以為進了仙門就能改變命運，結果發現，仙門裏的等級比凡間的地主家還森嚴。
    沒背景，沒天賦，沒資源——“三無產品”陳東，在青雲宗的食物鏈裏，處於最底端。別說修煉資源了，能每天混個飽飯，不被打得太慘，就算燒高香了。
    他不是沒想過反抗，但試過一次，被王虎帶著幾個跟班揍得躺了三天，連飯都沒人送。從那以後，陳東就學會了忍。像路邊的野草，任人踐踏，隻求能活下去。
    “喲，這不是陳東嗎？今天沒被王師兄打出屎來？”
    路過一片菜園，兩個負責種菜的雜役陰陽怪氣地調侃。他們修為和陳東差不多，但因為跟著外門一個管事的遠房親戚，日子比陳東好過多了，也最愛拿他開涮。
    陳東低著頭，假裝沒聽見，加快了腳步。他知道，跟他們爭辯隻會招來更多的羞辱，甚至拳腳。
    “嘿，這慫樣，真是給咱們雜役院丟人！”
    “就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我要是他，早一頭撞死了。”
    身後的嘲諷像針一樣紮在陳東心上，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但他最終還是鬆開了手，繼續往前走。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這樣死。他還沒見過仙門真正的樣子，還沒修煉出哪怕一絲真氣，還沒……還沒擺脫這種豬狗不如的日子。
    把藥渣倒掉，陳東並沒有立刻回去。雜役院的活計繁重，但他總會偷偷擠出一點時間，跑到後山更深一點的地方，嚐試著按照一本撿來的殘缺煉氣法門，吸收一點稀薄的天地靈氣。
    雖然三年來毫無進展，但他總抱著一絲幻想。萬一呢？萬一哪天突然開竅了呢？
    後山深處，林木茂密，靈氣比雜役院周圍稍微濃鬱那麽一點點。陳東找了個隱蔽的大石頭，盤膝坐下，閉上眼睛，按照法門記載，試圖引導靈氣入體。
    一個時辰後，他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臉上滿是苦澀。還是不行。丹田空空如也，連一絲最微弱的氣感都沒有。
    “果然，我就是個廢物……”他喃喃自語，聲音裏充滿了絕望。
    就在這時，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雜役的飯食簡單，早就消化完了。他想起附近有一種叫“青靈果”的野果，味道酸澀，但能填飽肚子，而且據說對修煉還有那麽一丁點兒微不足道的好處。
    陳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四處尋找青靈果的蹤跡。青靈果長在陡峭的山坡上，不太好摘。
    他眼睛一亮，看到不遠處的斜坡上，長著一小叢青靈果，果實還挺飽滿。他連忙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扒開灌木叢，伸手去摘。
    腳下的泥土有些鬆動，他沒在意，身體前傾，努力夠著最上麵那個最大的果子。
    “就差一點……”
    “哢嚓！”
    一聲脆響，他腳下的一塊岩石突然碎裂！
    陳東心裏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就失去了平衡，像個斷線的風箏一樣，朝著陡峭的山坡下滾去！
    “啊——！”
    驚呼聲在山穀中回蕩，身體不斷撞擊著樹木和岩石，劇痛從全身各處傳來，很快，他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不知過了多久，陳東悠悠轉醒。
    頭痛欲裂，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動一下都鑽心地疼。他艱難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黑暗潮濕的山洞裏。
    “我……沒死？”他有些茫然，隨即想起自己從山坡上滾了下來，“這裏是……懸崖底下？”
    他掙紮著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環顧四周。山洞不大，光線昏暗，隻有頭頂上方似乎有一道微弱的光透進來，應該是他掉下來的地方。
    “完了，掉這麽深，肯定沒人能發現我。”陳東的心沉了下去，“就算不死於摔傷，也得餓死、渴死在這裏。”
    絕望再次籠罩了他。他才十七歲，難道就要這樣默默無聞地死在這個無人知曉的山洞裏？
    他不甘心！
    陳東咬著牙，忍著劇痛，試圖站起來，看看有沒有別的出口。就在他挪動身體的時候，手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他低頭一看，借著微弱的光線，發現自己身下似乎躺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那東西穿著破爛的古裝，身體早已幹癟，像是一具木乃伊。
    “媽呀！”陳東嚇得差點跳起來，連忙後退了幾步，心髒砰砰直跳。
    在這荒無人煙的懸崖底下，居然有一具屍體？
    他定了定神，壯著膽子仔細看去。那具屍體盤膝而坐，背靠著岩壁，雖然幹癟，但依稀能看出坐姿挺拔，一股莫名的威嚴感即使過了不知多少歲月，依然存在。
    屍體的胸口，似乎放著什麽東西，被破爛的衣襟蓋著。
    好奇心壓過了恐懼。陳東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輕輕掀開那破爛的衣襟。
    裏麵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上麵刻著一個古樸的“青”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花紋。令牌觸手冰涼，仿佛蘊含著某種力量。
    就在陳東的手指碰到令牌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具幹癟的屍體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沒有絲毫生氣，卻仿佛蘊含著星辰大海，目光掃過，陳東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凍結了！
    “啊！”陳東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
    “嗬嗬……多少年了，終於有人來了……”
    一個蒼老、沙啞，卻又帶著一絲欣慰的聲音在山洞裏響起，不是從屍體嘴裏發出的，更像是直接在陳東的腦海中回蕩。
    陳東嚇得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得像篩糠：“鬼……鬼啊！”
    “鬼？”那聲音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笑聲在山洞裏回蕩，震得陳東耳膜嗡嗡作響，“老夫要是鬼，第一個就把你這小子煉成丹藥！”
    陳東不敢抬頭，結結巴巴地說：“前……前輩饒命，我……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我……我是不小心掉下來的……”
    “掉下來的？”那聲音帶著一絲玩味，“嗬嗬，青雲山脈七十二峰，唯獨這落霞峰的後山懸崖下，是老夫坐化之地，布下了隱匿禁製，尋常人別說掉下來，連靠近都難。你這小子，倒有些機緣。”
    坐化之地？前輩？
    陳東稍微冷靜了一點，抬起頭，看向那具屍體。難道……這不是普通的屍體？
    “你……您是？”
    “老夫？”那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悠遠和滄桑，“說出來，怕嚇著你這小娃娃。老夫乃青雲宗第一代宗主，青雲子。”
    “什麽？！”陳東如遭雷擊，瞬間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青雲子？！
    那可是青雲宗的傳說！開創了青雲宗，帶領青雲宗成為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宗門的第一代老祖！據說已經坐化了上千年了！
    他……他居然在這裏遇到了第一代老祖的……殘魂？
    “前……前輩，您……您真的是第一代老祖？”陳東的聲音都在發顫，一半是激動，一半是難以置信。
    “如假包換。”青雲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傲然，“老夫坐化前，留一縷殘魂寄托於本命令牌之中，就是為了等待一個有緣人，繼承老夫的衣缽。沒想到，一等就是一千三百年。”
    陳東這才看向手中的黑色令牌，原來這就是第一代老祖的本命令牌！
    “那……那前輩，您找我……”
    “你這小子，資質平平，根骨愚鈍，靈根駁雜，簡直是修煉界的廢料……”青雲子毫不客氣地評價道，聽得陳東老臉一紅，差點把頭埋進地裏。
    這評價也太精準了，精準得讓人心碎。
    “不過……”青雲子話鋒一轉，“你小子身上有股子韌勁，雖然懦弱，但在絕境中眼神裏還有一絲不甘，這倒是不錯。而且，能衝破老夫的隱匿禁製掉下來，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陳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難道……
    “老夫殘魂之力即將耗盡，也沒時間再等下一個了。”青雲子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小子，老夫問你，你願不願意繼承老夫的畢生所學？”
    繼承第一代老祖的畢生所學？！
    陳東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幸福來得太突然，就像天上掉下來個餡餅，不，是掉下來個金山！
    他三年來受盡屈辱，苦苦掙紮，不就是為了能有一絲修煉的機會嗎？現在，這個機會不僅來了，還是天大的機緣！
    “我願意！我願意！”陳東想都沒想，猛地磕頭，“弟子陳東，拜見師尊！請師尊收錄！”
    頭磕在堅硬的岩石上，“咚咚”作響，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有難以言喻的激動和狂喜。
    “嗬嗬，別急著拜師。”青雲子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老夫的傳承，不是那麽好接的。老夫一生，殺伐果斷，快意恩仇，最看不起的就是懦弱無能之輩。你小子現在這副慫樣，可入不了老夫的眼。”
    陳東愣住了，抬起頭，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心性是可以磨練的。”青雲子繼續說道，“老夫的殘魂中，蘊含著我畢生的修煉經驗、功法心得、丹術、器術、陣法……等等一切。隻要你能承受住這股信息流的衝擊，活下來，這些就都是你的了。”
    “承受不住呢？”陳東下意識地問。
    “那就魂飛魄散，陪老夫在這懸崖底下作伴唄。”青雲子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陳東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簡直是生死賭博！
    但他看著周圍黑暗的山洞，想起了雜役院裏的屈辱，想起了王虎的拳頭，想起了自己三年來的絕望……
    死，他怕。但他更怕的是，一輩子都像螻蟻一樣活著，任人踐踏！
    與其窩囊地死，不如搏一把！
    “弟子願意承受！”陳東眼神一凝，握緊了拳頭，語氣堅定，“就算魂飛魄散，我也認了！”
    “好！有這股狠勁，就比剛才那副慫樣強多了！”青雲子讚許地說，“拿著令牌，運轉你那本破爛法門裏的運氣路線，凝神靜氣，不要抵抗！”
    陳東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握住那塊黑色令牌，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那本殘缺法門的運氣路線，雖然從未成功過，但他還是一絲不苟地按照記憶中的去做。
    就在他凝神的瞬間，手中的黑色令牌突然爆發出一陣柔和的黑光，緊接著，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他的手臂，瘋狂地湧入他的腦海！
    “啊——！”
    陳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要被撐爆一樣，無數的文字、圖像、感悟、經驗……如同潮水般衝刷著他的意識，讓他痛不欲生。
    他看到了青雲子年輕時仗劍天涯，斬妖除魔；看到了他開宗立派，意氣風發；看到了他修煉時的艱辛與頓悟；看到了他煉丹、煉器、布陣時的精妙手法……
    無數的信息衝擊著他的神經，他的七竅開始流血，意識逐漸模糊。
    “挺住！小子！挺住！”青雲子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呐喊，帶著一絲焦急。
    陳東感覺自己就像在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但他死死咬住牙關，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我不能死！
    我要活下去！
    我要變強！
    我要讓那些欺負我的人，付出代價！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當那股龐大的信息流終於停止湧入時，陳東像一攤爛泥一樣癱倒在地，渾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徹底失去了意識。
    山洞裏再次恢複了寂靜。
    那具幹癟的屍體，眼睛緩緩閉上，身上最後一絲微弱的氣息也消散了。
    而那塊黑色令牌，在融入所有信息後，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了陳東的眉心，消失不見。
    隻有陳東的身體，在無意識中，開始按照一種極其玄妙的韻律，吸收著周圍稀薄的天地靈氣。他的丹田之中，一絲微弱但精純無比的真氣，悄然誕生……
    懸崖之上，青雲宗依舊是那副仙氣縹緲的樣子。
    雜役院，王虎正在發脾氣。
    “陳東那小子跑哪去了？讓他倒個藥渣，半天不回來！找抽是不是？”
    “虎哥，說不定那慫貨掉哪個山溝裏摔死了呢？”一個跟班嬉皮笑臉地說。
    “摔死了？”王虎踹了他一腳，“媽的，死了誰給老子幹活？等他回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他們沒人知道，那個他們隨意欺淩的廢物，已經在懸崖之下，開啟了一段足以顛覆整個修真界的傳奇。
    而陳東再次醒來時，這個世界，將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不一樣。